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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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知縣聽了皺眉道:「這麼說, 這白氏竟是做下過人命官司?」琢磨一下時間, 正是自己來此地上任之前, 便道,「此等惡毒婦人還留著作甚?」說著, 便要使人押了下去細細拷問。


  蔣縣丞忙道:「這樣的一個糊塗人有什麼要緊, 可偏偏她拉扯了林家、張家,老爺您且聽我一言。」便將三年前那一樁財貨糾紛細細地說與田知縣聽。


  田知縣聽了,訝道:「聽著那白氏在金陵過得好好的,怎的竟回了金陵, 還自己上衙門出首?」如今三年都已經過去了,若真是良心受不得譴責也不至於等到現在。想著他問道,「怕是另有隱情罷?」


  「正是如此。」蔣縣丞將手裡的狀紙遞與田知縣看, 道,「她原是來尋自己大兒的,不知怎的,竟在那林松一家的長隨身上看到了她給大兒做的荷包。悄悄地打聽了, 才知道她大兒已經叫他家給弄死了, 自覺再無倚靠, 才來報的官,叫那一家賠命。」


  「只怕是滅了口。」田知縣仔細看過手裡的狀紙, 上麵條理分明地敘述了三年前因著大兒的賭債, 林家誰人找的她, 一共與了多少銀錢, 前頭給了多少,事成后又給了多少。然後她做了怎樣傷天害理的事,如今大兒因此亡故,已得報應云云。下面有個鮮紅的手指印,是白氏的,邊上是寫狀紙的秀才名字。


  田知縣看了,因嘆道:「果真報應。」又想這秀才倒是寫得好狀紙,兼之字跡文秀,倒可見上一見,這是后話。


  「可不是,當時只道林家小兒命苦,怎知裡頭竟還有這樣的曲折呢?」蔣縣丞嘆息道。


  「此等喪天良的人家還留他們格外逍遙不成?」田知縣收了狀紙,即可遣人就要拿人去。


  蔣縣丞忙攔了道:「老爺有所不知,這林家原是本地望族,只是先林潤之去后,族裡便拿不出什麼中用的。如今那一家倒有一個舉人知縣頂著門臉。」


  田知縣一聽,也不等他說下去,嗤笑道:「如今舉人何其多,也能做起知縣來了?」他自己正經的兩榜進士出身,如今也不過著知縣上熬著罷,如何看得起林滂這種歪門邪道的。


  「老爺何其英明,那個小小的舉人又有什麼臉面可言呢。」蔣縣丞自悔不該說什麼舉人知縣,戳了田知縣的肺管子,豈有好處?忙忙地道,「不過這林族有一項不一樣,他家出過一任侯爵,如今那一家雖分了宗,到底看著他家的面子上吧?」


  田知縣聽見這麼一聲,頓了一下,心裡盤算一回,道:「可是聖上隆恩,格外多襲了一代爵。后無爵可襲卻從科舉晉身,得了探花之位,如今正做著蘭台寺大夫的那位?」


  「可不是他。」蔣縣丞腰更彎了一些,道,「雖說是分宗出去了,但這到底不好看,您看……」


  田知縣撫了撫短須,思忖道,這族裡出了殺人奪財的大事,面子上是不大好過得去。不過,這到底分宗了,京城林家是不是關心還兩說。


  便道:「那你說的張家,又是個什麼樣的境況?」


  蔣縣丞年紀大了,在上頭使了勁,就在自己家鄉姑蘇這邊輾轉任著這種芝麻小官,對於鄉里鄉外的事情倒是門清。他原也不大在意這案子怎麼判,不過是想著林松一家倒是識趣,如今還他們些許香火情。


  這田知縣秉性為人不敢說十分剛直,也有九分強硬,若是落在他手裡,少不得死傷流放。若是能在林族裡自己解決,許是能掙得全家老小的命。


  田知縣一聽,便笑道:「原來就是這個張家。」這張大舅還是和他同一個客棧中的舉人,去年他才來,也多得他襄助才在本地站穩了腳跟,未叫那些敲骨吸髓的胥吏給欺瞞了去。


  「只怕他還不知道這裡頭還有這般隱情。」說著,立時就寫了帖子,使喚門子給張家送去。


  蔣縣丞看著那門子腳不點地地走了,心道那家人家是救不得了,便不在說話。告退了,上前頭先將那白氏扣押,也不管她如何叫喊。


  那幫衙役胥吏最是會看人眼色不過,見蔣縣丞微微沖他們搖頭,便知事不成。就像是蔣縣丞之前想的,不過一份香火情罷了,誰還真能管誰那麼多?


  倒是有一個姓林的典史,與林氏一族說不得五百年前是一家。此人最是貪婪不過,下了衙思來想去總捨不得這一口現成的肥肉。他倒不是想著那一家能脫罪,只不過,自古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他這先頭一報信,還用愁後頭他們不自動送錢上門?


  官司打完了,家財也好了個精光,他正好吃飽,過個肥年。


  因此打定了主意,腳下一拐,向著林松家走去。不料,剛到門口呢,就看見自己的同僚正擺著一張擔憂的臉叫林治從正門給送了出來。見他來了,少不得遞過去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腳不點地地快步走了,生怕叫更多人瞧見的樣子。


  林治見狀,本就青黑的臉色就更難看了一些。


  林典史暗罵一聲那人倒是見機快,見林治迎上來,便故作關切道:「都知道了吧,哎,好生準備著吧!」說著,便搖頭假意要走。


  林治一聽準備兩字,又怎會放他離開,忙死死拉住了,哥哥長哥哥短的叫著,賠著小心,這林典史方半推半就地進了門。談了半晌,說了些不咸不淡的話,這才揣著懷裡的銀子悄悄地從後門走了。


  要是再遇上一個半個同僚的,面上須不好看。


  「什麼時候那爛賭鬼死在這府里了,我們竟不知道。」林治只差沒咬碎一口牙,只是想不通。


  林松耷拉著眼皮哼道:「你還有什麼知道的。」心道,如今再把那個漏了破綻的長隨打死也不中用。他摩挲著手腕上掛著的一串佛珠,見自己的老僕低眉順眼地進來了,問道,「怎麼樣,他知道什麼不成?」


  老僕搖搖頭,沙啞著聲音道:「只說是娼門小娘子給綉了這個,老奴打聽遍了,再找不到什麼暗門子。那邊上也都是正經人家,沒什麼有用的消息。」說完,便垂著手,像個木頭一樣站回林松的背後。


  「這可怎麼說。」林滂雖做過知縣官,但他向來眼高手低。那一等隻手遮天的胥吏可巴不得呢,只管叫他安坐,伺候得他鎮日里風花雪月,還自覺做了個「垂拱而治」的老父母。


  如今事發,他先慌了,心裡不由得埋怨自己父親,又巴巴地等他出個主意。見父親弟弟都不吱聲,便抱著僥倖心理道:「許是等吏部的公文下來就好了。」若是有幸,這一次升個一官半職的,比起本地的知縣便要高一些,那知縣還敢為難自己不成?

  「等吏部公文到了,局面自然得解。」只怕他們一家等不到這一天,這最後一句林松卻不好直白地說出來。想了想,自己大兒到底做過一任知縣,即便卸了職也算得半個官身,先試探試探也好,便吩咐他,「你先去寫一個帖子,邀田知縣吃酒,且看是個什麼說法。」


  見林滂領命去了,林治便叫小兒也退下。


  「風雨欲來啊!」林松嘆了口氣,脊背有傴僂了一些,對著身邊陪伴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僕道,「要是這一關過了,我林家少不得就慢慢起來了。可這要是過不去……」他又嘆了口氣,過不去可怎麼說呢,他為了這個林家,謀劃了兩代人,總是能過去的,也必須得過去。


  「若田知縣接了大老爺的帖子,那便無事了。」老僕張口,慢慢地道。


  林鬆緩緩地搖搖頭,不抱希望道:「田知縣不會接的。」衙門裡那些都是一群最會見風使舵的,若今日之事能破費些許就過去的話,哪裡會來這麼多的衙役胥吏。只會是田知縣或蔣縣丞派了人來,那便是有商量的餘地。如今這般,不過是那幫子人打量著吃人血饅頭罷了。


  想著,他又輕聲嘆道:「他是不會接的。」


  林松慢慢地、慢慢地坐下去,將手腕上的佛珠拿下來一粒粒撥著,數了一圈又一圈,方道:「這人與人之間,從來都是不一樣。進士與舉人不一樣,讀書的與不讀書的又是兩樣,你說是不是。」老僕數十年如一日地站在他的身後沉默著,並不接話,也不需要他接話。


  他知道自己伺候了大半輩子的老太爺心裡有了主意。


  是誰說,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田知縣看了,因嘆道:「果真報應。」又想這秀才倒是寫得好狀紙,兼之字跡文秀,倒可見上一見,這是后話。


  「可不是,當時只道林家小兒命苦,怎知裡頭竟還有這樣的曲折呢?」蔣縣丞嘆息道。


  「此等喪天良的人家還留他們格外逍遙不成?」田知縣收了狀紙,即可遣人就要拿人去。


  蔣縣丞忙攔了道:「老爺有所不知,這林家原是本地望族,只是先林潤之去后,族裡便拿不出什麼中用的。如今那一家倒有一個舉人知縣頂著門臉。」


  田知縣一聽,也不等他說下去,嗤笑道:「如今舉人何其多,也能做起知縣來了?」他自己正經的兩榜進士出身,如今也不過著知縣上熬著罷,如何看得起林滂這種歪門邪道的。


  「老爺何其英明,那個小小的舉人又有什麼臉面可言呢。」蔣縣丞自悔不該說什麼舉人知縣,戳了田知縣的肺管子,豈有好處?忙忙地道,「不過這林族有一項不一樣,他家出過一任侯爵,如今那一家雖分了宗,到底看著他家的面子上吧?」


  田知縣聽見這麼一聲,頓了一下,心裡盤算一回,道:「可是聖上隆恩,格外多襲了一代爵。后無爵可襲卻從科舉晉身,得了探花之位,如今正做著蘭台寺大夫的那位?」


  「可不是他。」蔣縣丞腰更彎了一些,道,「雖說是分宗出去了,但這到底不好看,您看……」


  田知縣撫了撫短須,思忖道,這族裡出了殺人奪財的大事,面子上是不大好過得去。不過,這到底分宗了,京城林家是不是關心還兩說。


  便道:「那你說的張家,又是個什麼樣的境況?」


  蔣縣丞年紀大了,在上頭使了勁,就在自己家鄉姑蘇這邊輾轉任著這種芝麻小官,對於鄉里鄉外的事情倒是門清。他原也不大在意這案子怎麼判,不過是想著林松一家倒是識趣,如今還他們些許香火情。


  這田知縣秉性為人不敢說十分剛直,也有九分強硬,若是落在他手裡,少不得死傷流放。若是能在林族裡自己解決,許是能掙得全家老小的命。


  田知縣一聽,便笑道:「原來就是這個張家。」這張大舅還是和他同一個客棧中的舉人,去年他才來,也多得他襄助才在本地站穩了腳跟,未叫那些敲骨吸髓的胥吏給欺瞞了去。


  「只怕他還不知道這裡頭還有這般隱情。」說著,立時就寫了帖子,使喚門子給張家送去。


  蔣縣丞看著那門子腳不點地地走了,心道那家人家是救不得了,便不在說話。告退了,上前頭先將那白氏扣押,也不管她如何叫喊。


  那幫衙役胥吏最是會看人眼色不過,見蔣縣丞微微沖他們搖頭,便知事不成。就像是蔣縣丞之前想的,不過一份香火情罷了,誰還真能管誰那麼多?


  倒是有一個姓林的典史,與林氏一族說不得五百年前是一家。此人最是貪婪不過,下了衙思來想去總捨不得這一口現成的肥肉。他倒不是想著那一家能脫罪,只不過,自古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他這先頭一報信,還用愁後頭他們不自動送錢上門?


  官司打完了,家財也好了個精光,他正好吃飽,過個肥年。


  因此打定了主意,腳下一拐,向著林松家走去。不料,剛到門口呢,就看見自己的同僚正擺著一張擔憂的臉叫林治從正門給送了出來。見他來了,少不得遞過去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腳不點地地快步走了,生怕叫更多人瞧見的樣子。


  林治見狀,本就青黑的臉色就更難看了一些。


  林典史暗罵一聲那人倒是見機快,見林治迎上來,便故作關切道:「都知道了吧,哎,好生準備著吧!」說著,便搖頭假意要走。


  林治一聽準備兩字,又怎會放他離開,忙死死拉住了,哥哥長哥哥短的叫著,賠著小心,這林典史方半推半就地進了門。談了半晌,說了些不咸不淡的話,這才揣著懷裡的銀子悄悄地從後門走了。


  要是再遇上一個半個同僚的,面上須不好看。


  「什麼時候那爛賭鬼死在這府里了,我們竟不知道。」林治只差沒咬碎一口牙,只是想不通。


  林松耷拉著眼皮哼道:「你還有什麼知道的。」心道,如今再把那個漏了破綻的長隨打死也不中用。他摩挲著手腕上掛著的一串佛珠,見自己的老僕低眉順眼地進來了,問道,「怎麼樣,他知道什麼不成?」


  老僕搖搖頭,沙啞著聲音道:「只說是娼門小娘子給綉了這個,老奴打聽遍了,再找不到什麼暗門子。那邊上也都是正經人家,沒什麼有用的消息。」說完,便垂著手,像個木頭一樣站回林松的背後。


  「這可怎麼說。」林滂雖做過知縣官,但他向來眼高手低。那一等隻手遮天的胥吏可巴不得呢,只管叫他安坐,伺候得他鎮日里風花雪月,還自覺做了個「垂拱而治」的老父母。


  如今事發,他先慌了,心裡不由得埋怨自己父親,又巴巴地等他出個主意。見父親弟弟都不吱聲,便抱著僥倖心理道:「許是等吏部的公文下來就好了。」若是有幸,這一次升個一官半職的,比起本地的知縣便要高一些,那知縣還敢為難自己不成?

  「等吏部公文到了,局面自然得解。」只怕他們一家等不到這一天,這最後一句林松卻不好直白地說出來。想了想,自己大兒到底做過一任知縣,即便卸了職也算得半個官身,先試探試探也好,便吩咐他,「你先去寫一個帖子,邀田知縣吃酒,且看是個什麼說法。」


  見林滂領命去了,林治便叫小兒也退下。


  「風雨欲來啊!」林松嘆了口氣,脊背有傴僂了一些,對著身邊陪伴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僕道,「要是這一關過了,我林家少不得就慢慢起來了。可這要是過不去……」他又嘆了口氣,過不去可怎麼說呢,他為了這個林家,謀劃了兩代人,總是能過去的,也必須得過去。


  「若田知縣接了大老爺的帖子,那便無事了。」老僕張口,慢慢地道。


  林鬆緩緩地搖搖頭,不抱希望道:「田知縣不會接的。」衙門裡那些都是一群最會見風使舵的,若今日之事能破費些許就過去的話,哪裡會來這麼多的衙役胥吏。只會是田知縣或蔣縣丞派了人來,那便是有商量的餘地。如今這般,不過是那幫子人打量著吃人血饅頭罷了。


  想著,他又輕聲嘆道:「他是不會接的。」


  林松慢慢地、慢慢地坐下去,將手腕上的佛珠拿下來一粒粒撥著,數了一圈又一圈,方道:「這人與人之間,從來都是不一樣。進士與舉人不一樣,讀書的與不讀書的又是兩樣,你說是不是。」老僕數十年如一日地站在他的身後沉默著,並不接話,也不需要他接話。


  他知道自己伺候了大半輩子的老太爺心裡有了主意。


  是誰說,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如此,太太平平地過了些時日,到了臘月三十。


  今年本不是大祭,不過林家乃是一地望族,該有的體統並不能缺。是以,一大清早,族長便使了人來,教導林瑜如何祭拜如何捧香。林瑜一一的領了,方遣人好生將人用上等紅封送了回去。


  「今年可是怪了,怎麼巴巴地來教這個?」白朮小心翼翼地將手裡大衣裳給掛起來,道。


  林瑜端端正正地坐著,眯著眼眼神,聽白朮有此一問,便解釋道:「雖然都是同一個祖宗傳下來的,但也有個親疏遠近,畢竟都分了房。我家原本與族長還近一些。」他不好動,只努了努嘴示意西邊的方向,道,「我那雖叫著二叔爺,實則到我下一輩,便要出了五服,畢竟不過是同一個高祖。」


  靈芝聽了,心裡掐著手指算了算,道:「可不是,虧得那家還好厚的臉皮。」她不屑的撇嘴,那家人的烏糟樣,便是她一個做小丫鬟的都看不下去。


  「如今焚香祭祖這樣的事,規矩比起以前也鬆散得多了。略略改動一下獻帛捧香之人,給哪個家一些體面,也不過在族長的一力安排,無傷大雅。」這一些林瑜在幼時聽林父念叨過,心裡門清。


  白朮停了手上的活計,皺眉道:「那您原本是?」


  林瑜想了想曾經在襁褓中上名時看到的父親獻帛的畫面,道:「按照親疏遠近,就是給我排一個獻帛之責也說得過去。」這種事情一看親疏,二看祖德。說白了,就是在血脈之外,還有看這家是不是出息。沒見原紅樓夢中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正經寧國府正派玄孫賈薔連個名字都沒有,還比不上榮國府二房次子賈寶玉。這其中固然有賈薔被分房出去了的緣故,又何嘗不是他父母早亡無依無靠,比不得賈母掌心的鳳凰哥兒呢!


  林瑜的情況與之略有相似,整個林族,早先除了侯爺一家,算得上出息的便是林瑜祖父。知府正四品,掌一府之政令,總領各屬縣,凡宣布國家政令、治理百姓,審決訟案,稽察姦宄,考核屬吏,徵收賦稅等一切政務皆為其職責。已經算得上是一腳步入了高官的行列,又是實權官。


  是以當初林父常年獻帛,若有林侯爺一家參加的大祭,那麼整個林族都要退一射之地,林父便擔起捧香之責。


  林瑜父母雙亡之後,本應該接過父親的位置。只不過,那好二叔爺一家借著搭上了甄家的線,謀了個小小的知縣,倒成了如今一族裡,除了林如海之外唯一的官。林家族長那麼一思慮,又看在錢財的面子上,便輕輕鬆鬆地劃去了原林瑜之職,交與那一家。


  「今年的話,應該是那一車地產苛扣太過,太不給他這個一族之長面子的緣故。」林瑜一針見血地戳破了那做族長的小心思,心中不由得嘆道,這人還真是連一點點小小的權利都要捏在手心,時時刻刻地向著怎麼將它發揮作用。


  「太勢利了些。」靈芝心直口快,又被白朮從鏡子里瞪了一眼,白晃晃的西洋鏡將她的溫怒照得清清楚楚。靈芝不由得縮了縮肩膀,她這些年一直是白朮帶著的,平日里最是怕她。


  林瑜一笑,都說賈府眾人各個都長了一雙富貴眼、一顆體面心,其實這世上的大多數人誰不是呢?否則怎會有先敬衣裳后敬人的話,只不過那一府里做得更赤|裸|裸一些罷了。


  慢悠悠地吃過中飯,林瑜這才在張忠、甲、子、丑四護衛的陪伴下,坐著車向著林族族地行去。原本白朮想讓靈芝跟上服侍,不過林瑜卻念著祭祖這一事看著莊重,實則並無太多可下手的地方,規矩就那麼些,走完了事,誰也不愛在寒浸浸的祖祠多待。萬一真要有什麼,一個小丫頭也不頂事,不如多帶兩個護衛。所以,一家老小就被林瑜給盡數留下了看家。好歹,如今家裡還有一個算得上要緊的人物。


  今兒便是除夕,一般便是再是爛賭的人也該回家過年了。那穩婆一家現在應該已經察覺出不對,算算日子,再過個十來天這邊就能夠得到消息。現在那穩婆應該已經慌了吧,林瑜愉快地想。


  林族雖是百年的書香世家,但是在本朝入關的時候經歷過戰火,宗祠早就坍塌過一次,現在林瑜看到的是數十年前新修葺起來的。也就是在那時候林侯爺一支分宗了出去,這裡頭另有一番緣故,如今倒也不必再提起。


  時隔三年,林瑜總算再一次見到了二叔爺家的那個舉人知縣。比起他印象中低眉順眼地跟在二叔爺身後的樣子,一任知縣官結束,倒是有了些官威。雖然還是跟在二叔爺邊上,但是聽著眾人的奉承,也不再低眉彎腰的謙遜推辭。


  做了三年的一縣父母,林滂今日總算揚眉吐氣、衣錦還鄉。今日祭祖,他也就在族長面前微微欠欠身——看在他輩分的份上罷。不耐煩地聽著族人伸著舌頭不打頓的奉承,林滂嫌棄他們說得粗俗,正自不耐煩,一轉頭,可巧看到一個芝蘭玉樹、形容秀美的小少年背對著昏黃的日光緩步前來。


  林滂愣了愣,這才緩過神來,臉不由得一拉。


  這一份喜怒形於色的本事,也難怪他被當地的胥吏把在手掌心玩弄。若是真心清廉剛正倒還好說,不過就是一任官做不下去,被提前趕走,說不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可偏偏隨了他老父,還貪。也怪不得人家把他當幌子頂在前頭,若有事,便是個現成頂包的,倒是正巧合了林瑜的心意。


  所以說,這一家子都是又狠又蠢又貪,當年若非林父趕考暴斃,林母肚子里揣了一個,心神失守之下沒挺過來,哪裡輪得到他們?

  林瑜也不看他臉色,自去了宗祠邊上的耳房歇著。外頭族人排班還需一刻,才輪得上裡頭排布起來。在林瑜眼裡固然效率地下,但反正沒有勞動他,他更是樂得省力。


  裡頭正有幾個青年書生模樣的人坐著吃茶,彼此之間雖算不得十分熟悉倒也融洽。沒想到一轉頭就見一個面生的小小少年含笑走來,不禁詫異地互相看看。


  其中族長正經嫡孫名瑚的,早先得了老祖父的吩咐,忙起身迎他。又帶著林瑜與諸位堂兄弟各自廝見過,方攜了他在自己邊上坐下。林瑚自己也早早沒了父親,不過母親祖父母健在,比林瑜要好些。又見他生得不俗,小小年紀又沉穩,心裡便多愛重幾分。


  「我虛長几歲,單名一個瑚字,你若不嫌,便叫我一聲瑚大哥。」他撇過身子,輕輕咳兩聲,又笑道,「往年一直有心親近,只是我常年閉門讀書,你又守著孝,彼此都深居簡出的,今日總算逮著時候了。」


  許是嫡長嫡孫的,又逢上玉字輩,取名便格外傾向於瑚璉這樣的宗廟禮器,眼前這個的名可不就重了榮國府賈家襲爵大房長子賈瑚。只不過眼前這個卻是平安長成了。林瑜心中暗想不過一瞬,他張口道:「如此,瑚大哥只叫我瑜哥兒便是。」比起在座幾位已經長成的青年低沉的嗓音,林瑜的童聲清脆悅耳,聽在眾人耳中卻毫無尖利之感。


  林瑚聽這個尚未總角的小少年用舒緩的語氣,字正腔圓地與自己這麼說道,對上他含笑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就放開了拉著林瑜的手。


  除了林瑚之外,其餘的幾位眼見著淡淡的,只顧自己吃茶,彷彿之前還算融洽的氣氛不存在一般。林瑜渾不在意,那幾人是哪幾家的他心中自有數。與林瑚淺淺交談些許,一時倒也無話。


  白朮看著她把玻璃瓶子收好,這才道:「傻丫頭,這就是大一些的熏籠,也值得你這般大驚小怪。」她拿起一邊的熱水吊子,靈芝見她要凈手,忙上前給她挽起袖子。她歪頭想了想道:「我倒是覺得更想火炕一些?」


  「要我說,火炕才好呢!」今年入冬前,一手忙過給下人房統一盤炕這件事的白朮忍不住對靈芝抱怨道,「偏我們這大爺啊,嫌棄蠢笨,死活不樂意。」


  林瑜聽她們一來一去的說話,忍不住插嘴道:「可不是蠢笨,擺在這裡也不像。」下人房裡自然以實用為先考慮,他自己可接受不了原本好好的屋子突然被火炕佔去一大塊的地方,想想就覺得丑。又道,「不過借一點熱意罷了,火炕燒得太旺,難免有火氣太甚之嫌。」


  「多少人家還巴不得呢!」靈芝很是深知民間疾苦地道,「一冬天暖暖的,多好?只是不能罷了。」


  「罷喲,哪裡招來你們那麼多話。」林瑜一邊笑著搖頭,一邊豎起書本子,不跟她們計較的樣子。他如何不知民生疾苦,正是因為知道,這才厚待在林家做工的僕役,畢竟他現在的能力範圍有限。


  更何況,他現在雖算不上寒暑不侵,但的確不是很畏懼炎熱酷冷。就像是他說的,借點熱意便可。不過,這個實在不好解釋,天長日久的,她們自然知道。


  見林瑜不理她們了,並沒有惱,白朮這才回身戳了戳靈芝的眉間。倆小鬧慣了的,白朮倒也不至於為此責怪靈芝,只晚上睡覺前難免教導她以後莫總是這般有口無心。


  她如今已經十六了,也沒個嫁人的意思。早就打定了注意在林家長長久久的待著,到年紀了就自梳做個嬤嬤,親眼照看著自家大爺才放心。但是靈芝已經十歲了,雖不知大爺對她是個什麼安排法,但是必不能像她這樣的,少不得多教導教導。


  白朮翻了個身,睜著眼睛看著黑黝黝的床頂,不自覺的有些憂愁。聽著自家大爺平日里說的話,並不覺得納妾有什麼好,靈芝自然不能走這一條路。不過,掰著手指算算自家大爺翻年也不過七歲,不由得又笑自己杞人憂天,胡思亂想得太遠了些。


  一閉眼,後半夜倒是睡得格外香甜。


  林瑜哪知道靈芝小小年紀的、在他眼裡還是一個小學生,白朮卻開始擔憂起她的以後來,見她不是很精神的樣子,就叫她回去休息。


  白朮哪裡敢多休息個一日半日的,雖說在正月里,但是今年比起往年格外不同一些。林瑜正經除了孝,一些人情往來便得走起來。雖因為沒有嫡親的長輩帶著,林瑜可以不用出門,但是人不到禮得到,倒比往年這時候要更忙碌一些。


  這種事林瑜一向是三不管的,白朮實在拿不準才問他。索性這段時間的人情往來在年前就已經慢慢地收拾起來,倒也不必十分上心。她只消看著婆子從庫房裡搬出傢伙來,一一與單子對上便罷。回禮這事自有靈芝盯著,便是這樣,仍舊忙忙碌碌了大半日,林瑜眼前一時到沒了人。


  今日卻是難得清凈,林瑜看看自己稍稍長開了一些的手骨,一伸手,一本封面上寫著君子六藝之射、御篇的書籍出現在手中。所謂君子六藝,出自《周禮·保氏》:「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書,六曰九數。」 雖是古稱,但如今亦有教學。更何況本朝馬匹盡有,便是學起來也不甚麻煩。


  遙想漢唐之時,真正的賢臣哪一個不是提劍上馬便為將,下馬捉筆是能臣?到了宋時,武人地位被貶低到了塵埃之中,如今雖好些,到底再無詩仙李白一般,能寫的出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這樣的詩篇了。文不夠,尚武精神更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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