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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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邊林府離得近,林如海老宅與林瑜宅子本就在一條街。就像是寧榮二府一般,林瑜家過去, 再西行不遠,便是林如海宅邸。兩家人家地方連起來佔了大半條街, 又是出了名的人少, 是以街前清凈,這也是林瑜放心白朮出門的緣故。


  林如海老宅原是林老侯爺在時擴建過幾次的,本是侯府的規制。到了林如海時, 爵位已終,拆除並收起了違制之處, 底子卻還在。


  不說賈敏帶著幼女黛玉進了後院后如何讚歎,回頭與林如海嘆服。只說前頭,林如海攜著林瑜, 叔侄兩個進了書房敘話, 又考校一番, 格外的相得益彰。


  「瑜哥兒學問又精進好些,可有下場一試?」林如海滿意地看著眼前少年,問道。


  「縣試與府試俱過了,只等來年院試。」林瑜口中的三試正是童生試的三場,科舉中童生試是分開普通百姓和讀書人的一道分水嶺。大約因著這個, 才格外磨人一些。如今, 雖然開蒙的小學生都可叫一聲童生, 實際上只有過了縣、府二試, 才算得上正經。不過,也沒人真在乎這麼個名頭。二試已過,再過了院試,便可叫秀才,才能真正算得上是讀書人這個群體的一員。


  因此,這童生試看著簡單,就算考中了也不過秀才一名。但是,不知有多少人卡死在這一條線之前,做了一輩子的老童生。


  林瑜也沒說自己二試俱得了案首,原也算不得什麼。況他還有正經事要問,哪知正要開口,賈敏遣人來問,是否擺飯,便面無異色的止了口。


  林如海正滿意著,也沒注意到林瑜這一瞬間的停頓,笑著道:「擺上罷。」又問哪裡,得了話之後,對林瑜笑道,「都是一家的骨肉,只管一道來,一個圓桌吃著親香。」


  林瑜笑著應是。


  兩人走走停停,進了後院。林瑜眼力好,這幾年練了弓箭,越發厲害。一眼就瞧見了遠處聽濤亭中影影綽綽的身影,原本,他前頭偶有幾日來這裡坐著時,時常在那亭子待著,本就熟悉。更何況,這亭子是林瑜按照自家宅子里亭子的式樣,亭子四面從上到下都拿嵌玻璃木架圍了,又敞亮又不透風。亭子里原本的座椅都換成漢白玉雕出來的鏤空熏籠,上面再鋪上坐墊,真真是又暖和又風雅。


  「難為你怎麼想來。」賈敏看看眼前嘴角含笑的小少年,再對比一下自己娘家去了的賈珠,跟著二房連自己的身份都給忘了的賈璉,心更偏了幾分。拉了他的手,對林如海笑道,「這孩子就是實誠,咱們能在這裡住幾天,巴巴地拿出這樣的東西來。」這麼個小小的亭子,花費怕是不少。單單說這四面圍上的玻璃架子,木架子做出不同的樣式來,再把玻璃嵌進去。難為他怎麼找到的這樣多一色透明毫無雜質的玻璃來,實在是有心。


  林瑜被拉著手,搖頭道:「不值什麼,原是自家工坊里出的東西,花費些許人力罷了。」他本來還想著做成前世落地窗那樣一整塊的樣子來,只可惜現在的工藝暫時做不到防碎的程度,所以因為太不安全,這個想法便被他擱置了起來。


  「自家工坊?」林如海微皺了眉地問道,「如今只有西洋才有這樣的透明玻璃流進本土,若是讓人知道你手裡有這樣的生財之道,只怕不得安寧。」


  賈敏點頭,看一眼身邊的大丫鬟青蘭,青蘭會意點頭,折身下去,大約是下禁口令。


  林瑜見他們這般鄭重,也不說這裡粗使下人都從自己莊子上調來,再做不出泄密這樣的事——一來,莊子上新奇的東西還不止這一件,二來,他們一家老小都在林瑜的土地上,眼見著越過越好了,哪裡會自毀長城。


  當然,林瑜從來都不會盲目的相信人心。他另一張底牌,則是現在已經漸漸走上正軌的地支,黃石用起來比一開始要順手多了。


  即便林如海家下的僕人說漏了嘴也無妨,他們原本在姑蘇呆的時間不長,回頭林如海還要去維揚地面上任。這種玻璃架子是按著尺寸定製的不說,又容易碎,他家上任必是不會帶著的。既然會收進這邊的庫房,還不是仍舊在林瑜的眼皮子底下?


  只要林瑜沒那個心思將這樣東西拿出去,就算街面上傳得流言儘是,他也有信心沒人能找到玻璃的製法。


  「這麼些年來,也就做了這裡,家裡也有一個。」林瑜眨眨眼,謙遜地笑道,「原就是個玩意,誰還拿他當正經事做不成?」


  「話也不能這麼說。」林如海親手執了公筷,給這個怎麼看怎麼順眼的子侄布了一筷子碧瑩瑩的青菜,道,「等你考上了舉人,就好略略做一些事了。你有本事,白放著豈不可惜?」說著,又說了一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話,全無林瑜印象中這個時代士族對商戶的鄙夷之感。


  林瑜聽著奇怪,便問:「我常聽士農工商,還想著商戶遭人厭棄,聽著似乎不是?」


  林如海聽他這麼一問,便笑道:「是,也不是。」他指了指這個看著裝飾清雅的亭子,道,「你叫人布置的這樣一個地方,費多少銀錢心裡可有數?」


  林瑜毫不猶豫地報出了一個數字,這還是僅僅將這些玻璃架子算了個人工使費后算出來的。然後道:「便是這般,也足夠一般莊戶人家豐豐富富地用上個好幾年的。」


  「可見你沒少往莊上跑。」林如海笑著打趣他,見他玉白的小臉上微微泛起紅暈,這才道,「那你覺得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光靠著莊戶上的收成,可夠不夠?」


  林瑜腦子裡瞬間翻過這四年來家裡的開支,然後道:「不夠。」遠遠不夠,特別是對林瑜來說。養著的百十來個僕役不必說,都是已經精簡過後的數字了,他在這方面的開銷相比於同等人家來說算少的。但是他還明裡暗裡格外養著好幾十個護衛,這些人不事生產,但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上上份。


  「我明白了。」這年頭,增加收入無外乎兩種方法,一是土地,二便是經商。另外如王熙鳳放利生息、包攬訴訟之類,非榮國府那樣的人家不能做,而且做了便有抄家滅族之禍。


  林如海滿意地點點頭,道:「咱們這樣的人家,或有機會買一些土地倒是好,但是也不必強求。」他想起了前頭卷進了那一場風暴中抄家滅族連祖產都被籍沒的仕宦人家,心中喟嘆,他們這樣的看著風光,實則步步驚心,稍有不慎便有舉家覆滅的禍患。定了定神,才繼續道,「貨貲流通,本是天經地義。只是如今有那一種天天嚷嚷著三代之治,恨不能回到周公之時的酸儒,便是多行一步路他們尚且還看不慣,更何況經商呢?不過都掩耳盜鈴,叫家下人做著罷了!」


  林瑜心道,原來他曾經在文獻中看到過,晚明時期,姑蘇一帶經濟發達的地區,對經商的改觀並非無的放矢,從林如海今日的這一番話上就可看得出來。


  「行了,行了,用過飯你們爺倆多少話說不得。」賈敏見林如海興緻大發,眼看著就有滔滔不絕的架勢了,趕緊打斷道。正好,青蘭手裡抱著個大毛斗篷裹著個糰子樣的小孩走來,忙伸手接了摟在懷裡,又摸臉,又捏一把衣裳,見都是暖暖的厚實才放心。


  「這是我小女,乳名黛玉的。」林如海見著她,立時忘了自己之前要說些什麼,又指了林瑜哄她道,「這是你堂哥。」


  林瑜一打量,這出了名的瀟湘妃子如今還只是一個身量不足的小小孩子,頭上梳著兩個包包,小臉蛋秀秀氣氣的,精緻得很。她一見這個陌生的哥哥,細聲細氣地說一聲:「見過堂哥。」然後就害羞地躲進自家母親的懷裡,偷眼瞅他。


  林瑜微彎了腰,笑道:「妹妹好,喜不喜歡堂哥送的白兔啊?」


  小小的林黛玉看著眼前堂哥含笑的面容,還沒有正是開蒙的她腦海中並沒有什麼複雜的形容詞:「堂哥真好看……」


  林瑜聽著林黛玉童言稚語,一邊想著以後她長大了大約是要把今日當黑歷史看的,一邊認真地回答道:「我知道,黛玉也好看。」


  邊上兩個大人不由得失笑,一旁的僕役們也拿帕子掩了嘴,低低地笑出聲來。一時間,亭子中充滿了歡聲笑語,叫這個空了許久的宅子里平添許多人氣。


  寂然飯畢,賈敏帶著黛玉歇午。林瑜本該告辭,但是他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問,便與林如海回了外頭書房。


  小廝獻上茶后一一退下,林如海見林瑜形容不必之前,心中微微一嘆,道怕是有本而來,便叫外頭管家將邊上閑雜人等立時趕了個乾淨。


  林瑜默默吃茶,待管家應諾退下之後,方擱了茶盞,問道:「堂叔,您可知當年我的父親,究竟是怎麼死的?」


  這個小小的林家正經主子只剩下林瑜獨個兒,宅子不小,僕人又多,即便他精簡過了,上上下下零零總總還得有五六十人。他只好實行半軍事化管理,廚房做菜的就只能待在廚房,負責針線的便只能在繡房,做漿洗活計的便只能在一地漿洗。各司其職的同時,他們不被允許出現在其他的地方。


  林瑜還特地從大舅家聘了些護衛回來,每日在外院專職巡邏。這些護衛早年跟著張家走南闖北,都是見多識廣且身姿矯健的漢子,有些受了傷再做不得出門的苦活,有些則人心思定有了銀錢便不愛闖蕩,這些人里他大舅便精心挑選了人品穩重忠誠的,推薦給林瑜。


  護衛里為首的叫做張忠,上月他娘子生產,特特請了假歸家,這才初一,他便又忙忙得趕了回來銷假。


  「大哥,怎麼這般著急就回來了,不在家裡多陪陪嫂子?」張忠的副手,一個名叫黃石的方臉大漢退後兩步,示意換好了衣服的手下先出去。


  「家裡挺好的,我就放心了。」張忠爽朗笑著大聲道,「等你侄子滿月了,我請你喝酒。」


  見張忠扯開衣襟開始準備換衣服,黃石連忙將內門關緊,以防走了熱氣。仔細聽了門外腳步都走遠了,黃石這才沖著張忠抱拳道:「恭喜老哥了,整七斤的大胖小子,十月二十八的日子,酉時落草,好日子好時辰,以後是個有出息的。」


  「我記住了,辛苦你大半夜替我走這麼一趟。」張忠拍了拍黃石結實的臂膀,謝道,「多的話我就不客氣了,今晚好酒好菜,咱哥倆好好整一頓。」


  「都是兄弟,這說的什麼話。」黃石不滿他說什麼辛苦麻煩,缽大的拳頭砸上張忠的臂膀,道,「都是給大爺辦事的,快去回話吧。」


  張忠眉頭都不皺一下,道:「行,你先帶著弟兄們走起來,我一會兒就回來。」


  張忠作為巡邏隊的隊長,在外院的權利還是比較大的。這時候他獨身一人在外院行走,遇上的婆子園丁紛紛問好,他也一一謝過了諸位的關心,少不得又延請一番讓來喝新生小兒的滿月酒。諸人彷彿得了偌大的臉面一般,紛紛笑著應了。


  見這漢子穿著扎紮實實的灰色布襖,衣襟邊上還綉著「總隊」這兩個黑色描金的字眼,新招來的外院花匠趙小二羨慕地說:「這才是一個漢子的樣。」然後被自己的爺爺、老趙頭狠狠地一記拍在了後腦勺。


  「想什麼呢,不想一些正經的。」他收了手,攏在袖子里,斜眼睨著自家孫子,道,「老實點,干好你的活,要是出了半點差錯,你爺爺我半輩子老臉還要不要?」


  趙小二趕忙縮頭彎腰,抱起地上的花盆,討好地道:「哪能出什麼差錯啊,爺爺。」


  老趙頭背著手跟著他,心痒痒地摸了摸腰間,這才想起這裡是林家,不讓抽旱煙的。因為生怕自己忍不住,他也從不帶煙鍋來。嘖了一聲,遺憾地放下手,老趙頭覺得這林家哪都好,月錢豐厚規矩大點也忍得,就是不能抽旱煙實在是憋死個人。


  誰讓這林家大爺不愛煙味呢,小孩子家家的,也難怪。


  「長了一張聰明臉,偏偏肚子里是個憨貨,不開竅。」老趙頭嘴裡嫌棄著自己這個二孫子,心裡卻道,不開竅也好,省得像那不省事的大孫子,盡學他爹油嘴滑舌的腔調。又提點著,「這也就罷咯。你手上的活倒是真真的,要不我也不帶你進林家,今天帶你走的路,都記著了吧?」


  趙小二扯開一張笑臉,道:「記著了,爺爺。」


  老趙頭點點頭,道:「記著就好。聽爺爺的話,以後就安生在這裡干著,除了剛才那幾步路,多一步都別走。以後啊,把短契換成長契,好多著呢!」


  「哎,曉得了。」


  外頭園子里,趙家爺孫倆的談話無人知曉,但是類似的心思在下仆中卻是普遍的很。便是正往外院書房走去的張忠也常想著,願意在這規規矩矩的林家踏踏實實地做事。


  不過,相比於了解地少的趙家爺孫,這一次被林家大爺親自指派了要事的張忠,對這位模樣稚嫩、卻早熟聰慧的東家更為了解一些。


  正是這樣,才讓他更加死心塌地的效忠林瑜。


  自他十五歲成丁以來,他當過募兵,後來借著傷解了甲,閑了沒幾個月就被老鄉擔保著進了林瑜大舅張家的商隊。那麼些年一直在走南闖北,過得馬背上的日子。因而不敢說見過了大半個靖朝,小半個還是不誇張的。


  但他也從來沒見過像林家大爺那般的孩子。


  聰明?當然不止聰明。離開家門數十年,張忠不是沒聽說過能過目成誦、指物成詩的天才,如今呢?籍籍無名罷了。


  而林家大爺不一樣,他並不只是僅僅一般程度上的天才。在張忠看來,所謂聰慧只是在讀書上多佔一些便宜,然而林家大爺和其他人事不一樣的。


  或者說,他和張忠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樣。就好像……張忠使勁想了想,卻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他是個大老粗,也就是來了林家,得了大爺的看重后才多識了幾個字,讓他總結還真是難為他了。


  腳下的路已經越來越接近外院書房,張忠連忙收斂起亂七八糟的心思,垂頭謹慎地再過了過自己一會兒該說的話,該有的應對。這才深吸一口氣,站在書房的門前,舉起拳頭努力輕輕地敲了敲,生怕驚動了裡面人一樣。


  「進來。」張忠聽得裡面一聲清亮的童音,忙深吸一口氣,穩了穩手,推開門。


  比起待在內院自己的房裡,林瑜更愛一個人待在外書房。早先這是林父的地方,如今歸了林瑜了,他也沒大改。長桌高凳對現在的他來說還有些不適宜,他便窩在榻上,冬日擁被,自在得很。


  如今有人來了,林瑜也不下來,懶懶地喚人進來,指了椅子讓他坐,才問道:「你現在回來,可是有結果了?」


  張忠見林瑜一副擁被懶散的模樣,行禮之後不敢多看地垂目束手道:「屬下一路悄悄打聽過去,直走到金陵,才找到了那穩婆一家的下落。」


  「金陵?」林瑜微訝,合上書道,「走這麼遠怕是有外人相幫吧,那家可沒這麼大能耐。」


  那家便是當初想要霸佔林家財產,最後沒成的一家。從林瑜這一輩算,兩家的太爺爺還是親兄弟,林瑜還得叫那家如今的家長一聲二叔爺。


  據家裡的老僕說,當年林瑜爺奶去世的時候,他們家就打過主意,只不過那時候林父已經中了秀才,這才沒敢太明目張胆,只得了些好處也就罷了。林父守孝數年,除孝后一朝考取了舉人,他們便再沒了聲息。


  後來,林瑜幼年父母雙亡,他們總算是逮著機會了。


  見自家大爺猜著了,張忠也不驚訝地點點頭,繼續回道:「他家如今住在一處莊子上,日子也算好過,只沒見穩婆那吃酒賭錢的大兒子。」


  林瑜一聽,笑道:「自古爛醉還爛賭的,手裡空了才能想到回家拿錢,你怕是正巧沒趕上。」


  張忠暗道正是這個理,點頭道:「屬下按著您的吩咐,沒驚動那家。悄沒聲地去了城裡,打聽得那處莊子卻是金陵薛家的,便趕緊回來了。」


  「金陵薛家?」林瑜一頓,暗自思忖著這怎麼聽上去那麼耳熟。


  張忠忙將他早年在軍中時知道以及前一段時間打聽到的解釋與林瑜聽,從開國時賈家一門兩公,到現在「賈王史薛」四個姓的護官符,一一倒騰了個乾淨。


  所以說,這裡便是紅樓世界了?林瑜恍然,難怪呢,一直聽著在京城的堂叔一家的經歷甚是耳熟,現在才知道原來他便是林如海,林黛玉的父親。時人說人不說姓名,以免顯得不恭,往往以敬稱呼之。林瑜幼時只聽過林父說他有個堂叔中了探花,如今在京任職,名海。當時他還暗想正巧重了名人了,沒想到此海就是彼海。


  嘆了下自己實在遲鈍,他扣著手指在身下的榻上輕輕敲了敲,思忖了一下,對張忠道:「這事你不用管了,回頭我自有道理。」


  張忠沉默地點點頭,毫無異議。


  打發了人出去,林瑜這才起身,揉著額頭去翻資料。倒不是覺得是不是紅樓世界對自己有什麼影響,便是一僧一道也管不得自己這個正經投了一回胎的人。而是他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的關心太少,以至於這麼明顯的信息都沒有發現。


  看來,他真的得好好補一補功課了。


  「這般早?」林如海聽了,下意識看了下外室座鐘,上面顯示還不到辰時。他是因為習慣了早朝,是以即使現在不需要了,仍然會早起。但是對林瑜這樣正處在貪睡的年級,學里又放了假的少年來說,顯然早了些。林如海不期然地想起昨晚和娘子那一場公瑾還是孟德的討論,看過去時正好對上賈敏意有所指的目光。


  「之前不是送了帖子來么,也不算早了。」她笑道。


  年幼的黛玉還不懂父母之前的眉眼官司,她聽說昨天見到的那個漂亮哥哥來了,很是高興地牽著母親的袖子,笑道:「堂哥來了。」因著年紀小,她說起話來還有一些可愛的口齒不清,一聲堂哥被她叫得像是堂哥哥。


  「可不是,快請進來。」兩家人一直當做正經堂族來往的,並沒有什麼避諱的規矩,賈敏忙對來報的僕役吩咐道,「直接請了瑜哥兒過來。」


  不一時,他們便看到抱著插瓶紅梅、一襲素白斗篷踏雪而來的少年。


  賈敏回過神來,忙使喚人叫從他手裡接過花瓶。林瑜一見是她身後大丫鬟嬌滴滴的樣子,便後退一步沒讓她接過去,笑道:「已經貯了水,沉得很,只管告訴我放在哪裡就行。」


  林如海只還不信,等他放好后,隨手這麼一扶,那花瓶竟沉甸甸地沒動,這才驚訝地看著一路走來絲毫沒有吃力樣子的林瑜。他正被賈敏拉著呢,許是內宅婦人最愛林瑜這樣長相得天獨厚的纖細小少年,她正一臉不大滿意地盯著他樸素的打扮,道:「這也太素了一些,咱們這樣的人家,便是一時還沒有取得功名,用些好東西也是使得的。」本朝不像前朝,在這方面管得並不怎麼嚴厲。君不見如今的商戶也開始漸漸的插金戴銀起來,便是好些式樣不比官宦人家依舊用不得,但到底比之前朝要鬆快很多。


  在前朝,一入了商戶,便是再有錢,也只能穿絹和布,連一般農家使得的綢與紗盡皆不可用。


  林瑜無奈地解釋自己只是不愛那些繁複配飾,並沒有苛待自己,賈敏才不聽呢,她笑著道:「叫嬸娘來打扮你,保管又好看又輕省。」說著,就興沖沖地叫開庫房找東西去。


  林如海拍拍堂侄的肩膀,感受著單薄的衣服底下,少年人薄薄一層的肌理,問道:「可是請了武學師傅?」


  「正是。」林瑜一低頭,看見纖弱的黛玉小姑娘正牽著他的袖子,想說什麼的樣子。見林如海並沒有阻止的意思,就一伸手將她抱起來,單手托著。


  黛玉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亮,抿著唇極力掩飾著心中的歡喜,一本正經地對這個好看的堂哥道謝道:「兔兔很好看,黛玉謝過堂哥。」


  她說的是林瑜找了綉娘,按著真正兔子三倍大小的樣子制的玩偶。外頭的毛用的都是真正的兔毛,眼睛用紅寶石鑲嵌了,栩栩如生的。黛玉看了之後就沒捨得放下來,青蘭百般的哄了,才沒叫她抱進被窩裡睡。倒不是嫌棄什麼的,只是兔子對她來說著實大了些,抱著睡被窩就蓋不嚴實了。


  「黛玉喜歡就好。」林瑜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摸摸小姑娘暖暖的小腦袋。


  林如海滿意地捋著鬍鬚看著這兄妹親善的景象,心中淺淺的憂慮略去了一些。他自然還是想要一個能夠傳承衣缽的兒子的,這樣日後黛玉也好有個依靠。但是這樣的事豈非天緣,若是他真的命里無子,有林瑜在也不怕黛玉以後遭人欺凌。


  「這件斗篷如何,可配得瑜哥兒。」賈敏領著人走來,看見自家夫婿看著瑜哥兒抱著黛玉的樣子露出欣慰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酸,若是她的小兒還活著,也不至於羨慕人家的孩子,黛玉也好有個依靠。便是他日後沒有瑜哥兒的聰慧天成,只要健健康康的長大了,又有何妨呢?

  只可惜,瑜哥兒也是獨個兒一個的,她再怎麼想兒子,也做不出和地下的人搶兒子這樣的缺德事。想必,瑜哥兒這樣有主意的一個人,也是不會同意的。是以,過繼這一事也只是從她腦海中晃過,便不再想起。


  青蘭一眼便知道自家主子心裡又開始感念起夭折的大爺了,忙將手裡的斗篷遞與她,使了個眼色。賈敏會意,忙拿起這一領火紅狐狸皮的斗篷笑道。


  這斗篷原是賈敏聽林如海托林瑜打理老宅之後,按著他這個年紀孩子的身量做的。今日正好拉了人過來試,打扮好了還推著林瑜給林如海父女看,笑眯眯地稱嘆道:「如何?」


  斗篷是上下一體的紅色,是賈敏比對了很多攢的皮毛,這才做得這麼一件。若是林瑜身量再高一些,賈敏也不能了。不過,耗費了這麼些終究不算白費,林瑜這輩子生得好,這一件斗篷一披,絲毫沒被這樣的色彩壓下去不說,反而越發顯得面若冠玉,恍若神人。


  林如海笑道:「好似仙人下蓬萊。除了他,再也沒人配穿這個。」叫自家爹爹牽著的黛玉也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道:「哥哥好看。」


  林瑜被打趣地無奈,又不好和長輩說什麼的,只好彎下腰看著黛玉問道:「哪裡好看?」


  黛玉伸手,林瑜會意地將她抱起,小姑娘歪著頭打量他玉白的側臉,認真道:「哪裡都好看呀!」


  賈敏搖頭,與林如海笑道:「該給黛玉啟蒙了,連誇讚的話都不會說,一個勁的就好看好看的。」


  林如海猶豫一下,道:「她還小呢!」叫名四歲,其實也才過了三個春秋。


  「不小了。」賈敏慈愛地看著摟著瑜哥兒的脖子,不知瑜哥兒說了什麼,她的小臉笑得開懷,在小兒夭折之後,也還是第一次看她這麼開心。她的年紀也大了,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個福分再有個親生的兒子。如論如何,該教的都得先教起來。女人這一輩子啊,靠天靠地靠夫婿,終究還得自己立得住。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倒也打發了路上的無趣。


  黛玉還是第一次看見鄉下的景緻,新奇的很,拉著林瑜問這問那的。林瑜也不嫌小姑娘好奇得慌,一一耐心的回答。林如海和賈敏見她年紀還小,兼之又將要啟蒙上學,便也隨她去了。


  林瑜又怎會看不出夫婦兩個一開始的顧忌,笑著安慰道:「這裡已經進了莊子的範圍了,莊上都是知進退的人,不礙的。」


  說是一個莊子,其實已經接近於一個小村莊了,地方著實不小。一樣米養百樣人,一開始莊裡自然不是沒有閑漢這樣的人的,只不過現在都沒有了而已。林瑜眼神柔和地抱著小黛玉下了馬車,心道。


  賈敏自帶著女兒,在白朮的引領下進內院安置,林瑜便帶著林如海在莊上四處走走看看。


  如今的莊上本該是農閑的時候,年節將至,家家戶戶本該屯足了貓冬才對。林如海卻看到了一番在別的村莊里絕對看不到的生機勃勃的景象。


  「這莊上不養閑人。」林瑜看出了林如海的疑惑,解釋道,「也算是各司其職,各得其所。」


  莊子上農活只是一部分,解放生產力這種事情對林瑜並不是很難,科學種植的書籍他應有盡有。但是,林瑜對於這裡的期待不僅僅如此。


  這個時代,佃戶和主家的關係並不僅僅是租種土地,雖然比不上唐時那樣完全的人身依附,但是在本朝不限蓄奴的風氣下,佃戶的處境也糟糕了很多。林瑜還不至於無情到想辦法將這些律法上還算得上是平民的百姓,一個個變成賤戶,日後便是一代代的家生子。看上去像是關係更加親近了,如今也有一部分勛貴,比起外頭雇傭的,更加相信這種一代代傳下的家生子。不過,效果如何,只看賈府敗落後的賴家就知道了。


  「土地是根,藉此將這些人紮根在這個莊子上。」林瑜一邊說,一邊帶著林如海看了看幾家莊戶人家,「如今這裡家家戶戶都有養豬羊,比起我剛接手的時候已經好過了許多。」


  「那麼多的肉怎麼消耗?」林如海想起林松一家,心裡嘆一聲家風不正,便不再想起,只是好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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