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白澤和是個衣冠禽獸。


  但是他在對付女性上的確有一套,否則光憑臉也不會吸引到那麼多女人淪陷。


  薄熒剛剛閉上眼沒多久, 白澤和就讓空姐拿來了一條毛毯輕輕蓋在她身上。


  在他碰到自己的瞬間, 薄熒就睜開了眼, 白澤和平靜自然地看著她, 語氣就像他們多相熟似的:「蓋上毯子,小心別感冒了。」


  這裡可沒有攝像機,白澤和的溫柔作態顯然是做給她看的。


  薄熒禮貌疏離地笑了笑,將毛毯在雙膝上蓋好,從善如流地說道:「我會的,謝謝。」


  「我們認識那麼久了, 你還這麼客氣?」白澤和側著頭, 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習慣了。」薄熒不想在沒有攝像頭的時候還和他浪費時間,敷衍地回答了他的問題后,就擺出要休息的姿態, 對著小窗戶那一面閉上了眼。


  白澤和的確不說話了,但是薄熒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粘在她的臉上。


  看就看吧, 視線再熾熱也不能真的在她臉上燒出個洞來,薄熒煩心秦焱一事, 連虛與委蛇的精力都不想用在白澤和身上。


  四個小時后,飛機降落在了清邁機場,製作組租了一輛商務大巴,載著所有嘉賓前往落腳的酒店。


  到達酒店后, 時間已經快接近八點, 葉歡宣告了第二天開始拍攝的時間后就解散了眾人。薄熒在兩名助理的陪同下回到了自己的酒店房間。


  程娟離開后, 薄熒就去了浴室卸妝,她剛剛把臉擦乾,放在洗臉台上的手機就震了起來。


  薄熒打開手機,發現是時守桐發來的微信:「我在酒店門口等你。」


  薄熒還不知道時守桐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人就已經走到了行李箱前,她用了幾分鐘時間換上不引人注目的T恤和牛仔褲,打扮低調地出門了。


  夜色中,時守桐已經等在酒店大門,他和薄熒一樣,穿著最簡單的T恤牛仔,頭上一頂黑色棒球帽,遮住了醒目的亞麻色頭髮。看見薄熒,他咧著嘴朝她揮起手來。


  一看見他笑,薄熒也就忍不住笑。她走到時守桐面前,還沒來得及問要去哪裡,時守桐就把她拉進了一輛墨綠色的嘟嘟車。


  他掏出手機給司機看了什麼,司機一臉瞭然地做了一個OK的手勢。


  「我們去哪?」薄熒問。


  「遊樂園。」時守桐說:「就在這裡不遠,十分鐘的車程。」


  薄熒沒想到他們都跑到泰國來了,時守桐還是對去遊樂園戀戀不忘。執著到這份上,沒有個特殊理由薄熒是不信的。


  「為什麼一定要去遊樂園?」薄熒忍不住問道。


  「去了再告訴你。」時守桐笑得很開心,薄熒不想掃興,也就不再追問了。


  到了遊樂園后,時守桐迅速買了票拉了薄熒入園。雖說是泰國的遊樂園,但遊樂設施哪國都差不多,真正讓人有異國他鄉感覺的是那些皮膚偏黑的本地人,香氣四溢的泰國特色小吃,語調奇異的泰語——


  天色不明亮,再加上異國的緣故,沒有人注意到薄熒和時守桐的存在,一個女人在經過薄熒的時候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薄熒向一旁歪去,時守桐馬上扶住了她。


  「小心一些。」時守桐的手從她肩上滑了下來,順勢握住了她的手,見她沒有掙脫,時守桐握得更緊了,在璀璨的霓虹燈光下笑得燦爛又狡黠,引來周圍好些少女臉紅的注視。


  他們沿著大道朝里走去,看見性質溫和的遊樂設施,時守桐總會不由分說地拉著薄熒去體驗一遍,薄熒手裡拿著的草莓棉花糖還沒吃幾口,興緻沖沖的時守桐就又塞給了她一個抹茶冰淇淋,他們就像是一對普通戀人,平凡但幸福地穿梭在人群里。


  「你等等我。」時守桐看見了什麼,忽然放開了她的手朝一個小攤販走去。


  過了一會,他小跑著回來,把一個立著白色兔耳朵的發箍戴到了她的頭上,然後又牽起了她,說:「前面有旋轉木馬,我們去坐。」


  時守桐抓著她的手,跑到五光十色的旋轉木馬前買票入場,雖然旋轉木馬一向被看做小孩子玩的設施,但是排隊入場的反而大多都是年輕的少年少女,時守桐牽著她的手,和這些少年們一起入場,徑直走到一輛南瓜馬車前坐了進去。


  「今天晚上,這是你的南瓜馬車,」時守桐抬起她的手,在她手背印下輕輕一吻:「我是你的騎士。」


  木馬開始旋轉了,浪漫歡樂的音樂悠揚地響徹在天空。在流光溢彩、斑駁陸離的夢幻世界里,時守桐明亮深情的雙眼比燦爛的霓虹燈更耀眼。


  薄熒的臉頰慢慢紅了起來,時守桐原本沒覺得不好意思,現在看著她紅了臉,他的耳根也開始火燒火燎起來。


  「你還記得你剛出道那年接受的第一個專訪嗎?」時守桐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你說你沒有去過遊樂園,小的時候總是很羨慕能去遊樂園的小朋友;你說比起王子,你更喜歡騎士。」


  薄熒愣住,時守桐說的那個採訪忽然從落滿塵埃的記憶角落裡鑽出,模模糊糊地展現在她眼前。


  而這些連她自己都已經忘記的話,時守桐清清楚楚地記在腦中。


  「……為什麼你會記得?」薄熒張了張口,聲音有些沙啞。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每一個聽過我唱歌的人都說我應該去做歌手,但是我自己對音樂卻沒有多大熱情,音樂一直被我當成考大學的跳板,直到我從電視上第一次看見你……」


  時守桐想起十五歲的那個周末,他懶洋洋地睡到中午才起,一出卧室就被正在看電視的老媽一頓念,他不耐煩地回嘴,卻無意間看見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少女正在雪天一色的世界里歡笑旋轉。他頓時就失了聲音,什麼老媽的緊箍咒都聽不見了,他獃獃地看著電視里的少女,只覺得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乾淨美麗的人,她一塵不染,聖潔得像是無意闖入凡世的天使,緊緊地攥住他的心口,一攥就是四年。


  「我是因為你才成為歌手的……為了帶你去遊樂園,為了成為你的騎士。」時守桐稍微握緊了她的手,薄熒感覺他手心出了一點汗,而她自己也心跳如鼓。


  「在看見你之後……我人生的全部計劃都寫滿了你的名字。我喜歡你……全世界里,我最喜歡你。」時守桐握著薄熒的手越來越緊:「我想成為你的騎士,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在那短短一瞬間,薄熒腦中閃過許多念頭,她想了很多,但是一瞬間過去后,她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想了什麼,只是心裡有什麼東西纏著她的腳,阻止她踏出這最後一步。


  別去。別去。


  會受傷的。


  纏著她雙腳的荊棘在不斷叫嚷。


  「……我考慮一下吧。」薄熒垂下眼,低聲說。


  時守桐握著她的那隻手僵了一下,然後慢慢鬆開了。


  「好。」他滿眼失望,卻依舊故作輕鬆:「我們下一個去坐什麼?」


  接下來他們又坐了許多遊樂設施,當他們從摩天輪上走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變成了墨藍色,人山人海的人群已經走了大半,離閉園時間也只有一小時不到了。時守桐四處看了一眼,忽然對她說:「等我一會。」


  時守桐朝著遠處跑走了。


  薄熒站在原地,垂目斂神,腦中還在回蕩著剛剛時守桐的告白。


  她的理智在冷冷的宣判他們不適合在一起。


  時守桐年輕、衝動、桀驁不馴,蔑視一切權威,覺得只要勇往直前,一切難題好像都能迎刃而解。


  時守桐出道一年不到,正是火熱的上升期,歌迷大多是年輕男女。


  薄熒更是被稱為「第二個元玉光」,擁有令其他小花嘆為觀止的現象級人氣的流量小花。


  兩人一旦公開戀愛,有多少粉絲能接受?有多少粉絲會脫粉?又有多少粉絲會因愛生恨,從此轉為黑粉?


  更何況,就算他們戰勝了重重困難,這段戀情又能走到多遠?

  一見鍾情是由外貌的吸引力決定的,但是在那之後,又不能只憑外貌的吸引力了,淵博的學識、高潔的品行,靈魂上總要有一處令人心動的亮點,才能讓兩人繼續相愛相敬,愛情都是會熄滅的,更何況因一見鍾情而起的迷戀呢?

  可是薄熒不敢展現她的靈魂,她的皮囊越美麗,越映襯得靈魂醜陋,她的內心黑漆漆的,既生不出花朵,也照不進月光,誰會愛上真正的她呢?連她自己都……


  她越想越悲哀,忽然三支白色花朵被遞到了薄熒眼前,每一支上都綴著七八個鈴鐺一般的白色花朵,她下意識地露出笑容抬起頭來,卻看見站在她面前的是兩名不認識的女孩。


  看見她的笑容,兩名女孩結巴了一下,在雙方都回過神后,女孩把花遞到她手裡,指著前方,用英語催她往前走。


  「He』s waiting for you。」女孩拉著朋友走開了。


  薄熒拿著這三支嬌柔可愛的花朵,凝視著女孩所指的方向。


  是啊……他一直在等她。


  即使她有意維持著這曖昧關係,不肯給他一個明確答覆。他一直在等她。


  沒有催促過一次,沒有吐露過一句怨言。


  薄熒的左腳動了起來,她拿著白色花朵,慢慢朝女孩所指方向走去。


  一個金髮碧眼的女人走了過來,將手中的白色花朵遞給薄熒。


  「you are very blessed。」她笑著說:「He』s waiting for you。」


  金髮女郎過後,接著是穿黃裙的小女孩,是皮膚黝黑的當地少年,是白髮蒼蒼的老夫婦,他們笑著遞給薄熒幾支白色花朵,然後指著前方,告訴她:


  「He』s waiting for you。」


  薄熒走了很久,手裡的白色花朵由最開始的三支變成了一大捧,她懷抱著這捧鮮花,在幽幽的花香中終於看見了時守桐,少年站在廣場中央,什麼都沒做,僅僅是滿面笑容地朝她伸出一隻手,薄熒就覺得心臟軟得不可思議。


  薄熒咽下喉頭那股甜蜜的酸澀,朝他走了過去。隨著她一步步的靠近,她彷彿聽見了荊棘破碎的聲音,像玻璃一樣,隨著她的前進而清脆地碎在腳底。


  她把捧著的花換了個方向,騰出一隻手剛剛伸出,時守桐就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向自己。


  「你來的正好,我已經問清楚了,」時守桐興奮地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這裡每到十點……」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因為他心臟狂跳,而他心臟狂跳的原因,是因為薄熒忽然在他面前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笑容,不再是半遮半掩的微笑,而是徹底的笑靨,在四周忽然擎天而起的壯麗水柱里,她的臉隔著一層鑽石般的璀璨水霧,朦朦朧朧,晶瑩如月光下的霜花。


  薄熒鬆開捧著花朵的手,白色花朵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她踮起腳尖勾住時守桐的脖子,笑著閉眼吻上了他怔愣的唇。


  時守桐的怔愣只持續了短短兩秒鐘的時間,然後薄熒的腰就被緊緊摟住了,他激烈地回吻著,肆意奪取著她身體里的氧氣,好像要用這個暴風雨般的吻來證明他心中強烈的感情。


  噴泉的水柱變了又變,時守桐的吻也沒有停止。薄熒面紅耳赤、心跳如擂,而她知道,時守桐和她一樣。


  「我考慮好了。」薄熒的嘴唇微微離開了時守桐,她垂著眼,呼吸急促。時守桐不舍熱吻的結束,因動情而迷離的目光依舊追逐著她嬌艷欲滴的嘴唇。


  愛情總是會熄滅的。


  只要付出期待,就必定會收穫失望。


  ……那又怎樣?


  再懦弱的人,一生也要勇敢一次。


  薄熒選擇將一生唯一一次的勇敢用在時守桐身上。


  即使明知前路渺然,她也選擇踏入。


  即使最後燃成灰燼,這一次,她誰也不怪。


  薄熒抬起眼,氤氳的雙眼中唯獨映著少年的面容:

  「我請求你成為我的騎士,請求你為我披荊斬棘,請求你……留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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