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三十分鐘后,時守桐的保姆車停在了一個薄熒從未想到的地方——
遊樂園。
雖然已經臨近閉園時間, 但遊樂園依然燈火輝煌, 歡快的音樂還在播放, 人們卻已經在一群一群地走出樂園大門。
時守桐沒什麼心理壓力地戴上口罩和大衣帽子就下車了, 他站定了之後轉過身,看著依然坐在車裡的薄熒,眼裡露出一絲驚訝:「你不下來嗎?」
薄熒看了眼時守桐,又看了眼他身後絡繹不去的人群,猶豫半晌也沒能做出決定。
時守桐看了眼他背後的人群,沒有強迫她下車, 語氣輕快地說道:「那你在車上等我一下。」
他關上車門, 小跑向樂園大門口。
薄熒一直盯著他的背影,既擔心旁邊的人把他認出,又杯弓蛇影地懷疑周圍是不是埋伏了狗仔, 但是直到他拿著兩個雞蛋仔冰淇淋跑回車裡,也沒有人把他認出。
「給。」時守桐把盛著抹茶味冰淇淋的雞蛋仔遞給薄熒后, 對著前面駕駛席的司機說道:「繞著遊樂園開,找一個能看得見遊樂園, 人又少的地方。」
司機聞言啟動了汽車,在樂園大道上緩緩行駛了起來。
「……對不起。」薄熒低聲說:「你白帶我來了。」
「不許道歉,你又沒做錯,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時守桐立即打斷了薄熒的話:「以後還有機會, 今天我們就在外面看看。」
「為什麼是遊樂園?」薄熒試探道。
時守桐沒有察覺到薄熒的試探, 想也不想地就把原因和盤托出: 「你為了宣傳《問仙》上訪談那次, 和主持人說你最想去但一直沒有機會去的地方就是遊樂園。所以我一直想帶你來遊樂園玩一次。」
薄熒愣住了。
她用最大的惡意猜過時守桐是不是想讓他們的緋聞見報,也在心中為他開脫這或許只是少年自以為是的浪漫舉動,她的頭腦里已經轉過許多種惡的或善的可能,卻怎麼也想不到,時守桐今天的行動,只是因為兩年前自己無心的一句話在起作用。
在這個時刻,薄熒忽然想起一件似乎不相干的事,時守桐的微博名稱,「向著夢想前進」里的夢想一詞,真的是她理解的那個夢想嗎?
「時守桐,你的夢想是什麼?」薄熒問。
「我有三個夢想。」時守桐黝黑清澄的雙眼在光線昏暗的車廂里依然明亮,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薄熒,忽然反問道:「在我回答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
「我的存在有給你帶來快樂嗎?」
漫長的沉默過後,薄熒開口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有。」
時守桐粲然一笑,小小的梨渦深陷在他右邊臉頰:「那我已經實現我的第一個夢想了。」
「……剩下的兩個夢想是什麼?」薄熒輕聲問。
「等到實現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時守桐勾起嘴角,在雞蛋仔冰淇淋上滿足地咬了下去。
在薄熒忙著四處跑通告的空隙里,梁平見縫插針地用零散的時間帶她去看了好幾個上京市炙手可熱的樓盤,薄熒最後敲定的是其中最貴的一個小區「扁舟台」,她倒不在意「距玉潭公園77公頃湖面僅60米」,或者「西側就是亞洲最大的櫻花園,櫻花季的時候站在露台就可以觀賞千里櫻海」,真正打動她的是售樓小姐自豪地表示園區內的安保措施和隱私保護相當於「民間中南海」這句話。
薄熒如今的存款數已經和付六千四百歐元房費都心痛不已的時候截然不同了,她在選定好房型和單元、樓層后就當場付了全款,不僅讓售樓小姐的臉笑得像開了花一樣,也讓梁平在一旁忍不住咂舌。
「你可以分期付款,多餘的錢拿去投資或者開店,讓錢來生錢。」梁平和薄熒一起坐進保姆車的時候說道。
「夠用就行了,多了也沒用。」薄熒淡淡地說。
「用不完還有我,我不介意幫你用。」梁平滿面笑容。
薄熒看了他一眼,沒接他的話:「明天開始又有什麼工作?」
「沒了,給你放春假,一直到二十八日晚會直播那天才有工作。」
「我不用休假。」薄熒說。
「你不休,其他工作人員也不休,我也不休了?」梁平白她一眼:「別人就不說了,這次我要是不回去過春節,我媽會讓我給她過清明節。」
「又準備了相親?」
梁平用難以言喻的煩悶表情回答了她的問題。
看到梁平不愉快,薄熒的心情就愉快了起來:「上次見的幾個都不合適嗎?」
梁平頗有深意地看了薄熒一眼。
「為什麼看我?」薄熒問。
梁平轉動方向盤,將車開出扁舟台的地下停車場,不以為意說:「不管之前聊得多好,只要對方知道你是我帶的藝人,就無一例外地都沒有後續了。」
薄熒愉快的心情一滯,嘴角的微笑漸漸消失在了臉上。
「你沒有什麼想法嗎?」梁平等了半晌也沒有回應,抬眼往後視鏡里望去,薄熒靜靜地坐在靠近車門那一邊,神情冷冷地看著窗外不斷閃退的車水馬龍。
「有什麼想法?」薄熒冷淡地說:「我已經習慣了,再過不久,你也會習慣的。」
「她們沒有眼光,所以才會直到現在依然是個普通人。」薄熒還以為梁平要破天荒地安慰她,結果他的下一句是:「我看起來像是那種會被美色所惑的傻炮嗎?」
「會。」薄熒冷冷地盯著他:「按你的話來說,世上所有一切都有標價,美色也是,你不會被女色所迷惑,卻會被美色迷惑,因為女色可能低廉,美色卻普遍價格高昂。」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還是個傻炮。」梁平說: 「……我發現你挺記仇的。」
薄熒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在二十八日那天播出的上京春節晚會順利的落下了帷幕,第二天統計出來的收視表中,上京衛視的春晚從眾多衛視晚會中脫穎而出,取得收視桂冠,其中作為主要噱頭的薄熒和林淮的共同演唱固然功不可沒,新晉超級小鮮肉的時守桐在其中也起了很大作用,再加上胡成中導演美輪美奐的舞台設計和精心準備的語言類節目,上京衛視的直播春晚在好幾天的時間裡都霸佔了網民議論的話題,進一步催生出了許多有關的網路流行語。
各大衛視的春晚比拼結束過後,藝人們就正式進入了春假時間,即使是勞模等級的工作狂,也差不多放下工作回家和家人團年了,薄熒沒有家,也沒有可以一起度過節日的人,春節對於她來說一直是一年中最排斥的日子,因為當她連工作的遮羞布都沒有時,就再也沒有東西能夠遮掩她是個孤家寡人的事實。
如果世上所有人都一樣高,那就不會有矮子這個詞,如果每個人錢包里的錢都一樣多,那就不會有人覺得貧窮,差異和痛苦都是通過比較得出的,薄熒的微信朋友圈裡充斥著各種家族合影和團年飯的照片,照片上的每一個人都笑得無比開心,一遍一遍逼著薄熒認識只有她一人被世界排斥在外的事實。
春假期間,從林淮、時守桐或者其他任何人那裡打來的電話都被她找借口匆匆掛斷,在他們的眼裡,她應該度過了一個繁忙的春假,而實際上卻是薄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出租屋裡靠著每天兩個煎雞蛋和牛奶和一書櫃的書陰鬱地過完了這一周。
等到梁平過完春假回到上京,再次見到她的時候,簡直懷疑自己見到了女鬼,當然,即使是女鬼,也是聶小倩那種女鬼。
「你這一周怎麼過的?瞧你這鬼樣。」梁平皺著眉大步走到客廳的窗前拉開了厚厚的窗帘,明亮的光線從窗外傾斜而入,薄熒習慣了昏暗的眼睛不由眯了起來,側過頭去躲避刺目的光線。
拉開窗帘后,梁平走回拿著一本書坐在角落的薄熒,在陽光下端詳著她的臉色:「你吃飯沒有?」
「吃了。」薄熒的眼睛望著手中的書本,平靜地回答。
梁平卻不信,他抽走薄熒手中的書,視線在看到書脊上的「秘密:解讀精神分裂症」幾個字時頓了頓,接著又移向在沙發另一頭重疊起來的好幾本大個頭書本的書脊,發現居然全是心理學類目的研究書籍。
「你看這些幹什麼?」梁平狐疑地看向薄熒。
「我大學選修了心理學,你不知道嗎?」薄熒目光平淡的掃向梁平,梁平臉上的狐疑漸散,他放下手裡的書本,對薄熒說道:「起來,我帶你出去吃飯。」
「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工作?」薄熒慢慢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明天。」梁平皺眉看著薄熒單薄的身體,為他縮水的雞蛋而心痛不已,決定實在不行明年就把雞蛋一起帶回家,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雞蛋繼續縮水下去了。
他深深的懷疑要是再遲回來幾天,他的雞蛋恐怕就不是雞蛋,而是雞蛋幹了。
「還要明天?」他的雞蛋露出不滿的神情。
他的雞蛋通常不會在臉上表露出過多的情緒,要想揣摩她的想法,就要看她的眼睛,梁平從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不滿。
「我巴不得你快點開工,難道我還會嫌錢少?」梁平說:「先去吃飯,下午我給你約了裝修公司,先把房子的裝修方案定下來,趕快修好搬過去,你現在住在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我換個衣服。」薄熒往卧室里走去。
「把你的臉也刷一刷,塗點東西上去,你現在的臉色特別適合去演《藍色生死戀》這種劇。」
梁平沖著頭也不回的薄熒說道。
過了十幾分鐘,薄熒從卧室里出來了,化妝過後的她臉色沒有那麼慘白了,梁平讓她戴上墨鏡,然後帶著她坐電梯走下了公寓。
在附近的小餐館吃完午飯後,梁平開車把薄熒帶到了裝修公司,和負責給她裝修房子的設計師見了面。
面對雄心勃勃想要為她設計出一套美麗豪宅的女設計師,薄熒只用了一句話就打破了她的壯志凌云:
「不用那些裝飾,只保留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須傢具,能住人就行了。」
設計師露出微愣的表情,為工作以來首次聽到的奇特要求而睜大了眼。
「您說的……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須傢具,是指的什麼?」設計師試探地問。
「對於卧室來說,床就是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須傢具,對於書房來說,書櫃就是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須傢具。」薄熒看著她,平靜地說道。
薄熒的話說完,就連一旁的梁平也不可思議地看向了她:「你確定?」
薄熒輕輕嗯了一聲。
梁平一直覺得薄熒的出租房裡東西少得可憐,他還暗自想過什麼樣的房東才會在客廳里只放一張沙發和茶几,就算是他剛剛北漂那會住的地下室,也不像薄熒那個租房一樣到處都是光禿禿空蕩蕩的,以前他還以為是薄熒節儉,不捨得添置傢具,現在他忽然起了一絲疑惑——
那個租房在薄熒入住前就已經是那副空蕩蕩的樣子了嗎?
「什麼也不要?嗯……好吧,我試試……軟裝做到最簡的話,那麼硬裝上就可以大膽一點,我們可以……」
「刷白色乳膠漆、鋪接近白色的木地板,不要花紋。」薄熒輕聲但毋庸置疑地說:「色調盡量以白色為主。」
「這……」設計師看了眼梁平:「沒有其他色來協調的話,這樣裝修出來會很壓抑的,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不用,就這樣。」薄熒輕聲說:「……乾淨。」
設計師求助的目光投向梁平,梁平左右不了薄熒,更何況他也沒必要左右薄熒,這件事和他又沒有關係。
「隨她吧。」梁平說。
最後薄熒和裝修公司敲定了交房時間,確定兩個月後入住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