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上京時間晚上八點的時候,薄熒乘坐的飛機降落在了中國首都機場。
在飛機上的時候她就被同航班的粉絲認出, 簽名簽到本就無力的手腕疼得拿都拿不起來, 儘管如此, 薄熒還是微笑著應承了所有簽名的請求。下了飛機后, 她壓下棒球帽,趕在熱情的粉絲們追上來之前,從普通通道借著夜色匆匆離開了機場。
薄熒回到出租房的時候,梁平的電話正好打了過來,薄熒這次沒有無視,她打開卧室的窗戶, 在窗邊接起了電話。
電話接通后, 薄熒沒有立即說話,半晌后,電話那頭傳來了梁平試探的聲音:「……小熒?」
「你的心理素質真好啊, 現在還能像什麼都沒發生那樣叫我小熒。」薄熒平淡地說。
「你在哪?」梁平問。
「你要把周總送來?」
「你知道自己拒絕了多麼好的機會嗎?」梁平的聲音沉了下來。
「我說過,我有自己的底線。」薄熒說:「我的底線就是不出賣自己的身體, 我以為我們達成了共識。」
「不出賣自己的身體?」梁平的冷笑從聽筒里傳來:「這一行里,誰不是在出賣自己的身體?這個世界上, 誰不是在出賣自己的身體?給別人剪頭髮的,工地搬磚的,坐在辦公樓里寫報告的,你告訴我, 誰不是在出賣自己的身體來賺錢?」
梁平的聲音漸漸激動起來:
「世上所有的人都在出賣自己擁有的東西, 時間能賣, 健康和精力能賣,感情也能賣,唯一的差別只在於他們的價值多少,你看不起妓\\女嗎?可是妓\\女一個小時就能掙成千上萬,她比步行上班的絕大多數人的價值還要高,人們看不起妓\\女,可是妓\\女需要這些逛一次奢侈品店買個錢包都要小心翼翼地看標價的人的認同嗎?數字是冰冷的,可是只有冰冷的數字才能準確地衡量出一個人真正的價值,兩袖清風卻價值連城的人?別開玩笑了,他們不過是把創造的利益換取了等價的名聲而已!」
「我們的目的相近,你想要名聲,我想要金錢,作為經紀人,我的工作就是儘可能地把你的售價炒高,至今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盡心儘力地把你推向我們設定的終點,周振雄是一個非常成功的美籍華人,手下資源和門路數不勝數,只要他願意捧你,明年我們就能出現在好萊塢大電影里,是主演,而不是出現僅僅三分鐘的東方龍套!我為你談好了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價錢,你呢?卻因為什麼狗屁底線而毀了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
「所以……」薄熒說:「上一次你幫我拒絕了馮經理僅僅是因為他出不起一個好價?」
對面沒有說話。
「既然你看不起馮晨超的出價,周振雄的交易也被我毀了,那麼不如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什麼?」梁平說。
「就像你說的,世上所有人都在出賣自己擁有的東西,我也是如此,可是有的東西我能賣,有的東西我卻不能賣,如果你還希望我們的合作能保持下去,那就必須先接受這一點。」
「你覺得我非你不可?」梁平冷笑。
「你當然有更多的選擇,選擇權在你。」薄熒慢慢地說:「可是如果你選擇繼續,那我們就必須在這一點上達成共識。」
就像薄熒離不開梁平一樣,梁平又何嘗離得開薄熒?他已經在她身上投入了太多,還沒有等到結果的時候,梁平絕不可能輕易放棄她,從某個角度來說,梁平是世上最看好薄熒的人,就連她自己都時常懷疑自己的價值,可是梁平卻一直篤信她能夠給他帶來最大的利益。
薄熒肯定梁平不會棄她而去,因為在過去的兩年裡,他有過無數次的理由可以這樣做,可是他沒有,他還在等收穫果實的那一天,只要那一天還沒有到來,只要薄熒這顆果樹沒有枯死,他就不會離開。
想到這一點,薄熒忽然無聲地笑了起來。
「你必須拿出能夠打動我的條件。」梁平說。
「我可以全面展開工作,別人一天睡六個小時,我可以只睡兩個小時,只要不違背我的原則,什麼工作我都能接,什麼苦我都能吃,即使你把我當做一條狗來用也沒有關係,我們各取所需,只要最後能達到目的地,時間久一點又有什麼關係?至少在目前,我是你達成目的最好的選擇。」薄熒輕聲說道。
梁平久久沒有說話,半晌后,他開口道:「你的學業怎麼辦?」
「那就要我的經紀人去和學校協商了,他這麼神通廣大,連周總都搭得上線,讓學校在我的出勤率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應該有辦法吧?」
「說了半天,結果是從我頭上釣一個胡蘿蔔下來,支使我去給你做事?」梁平氣笑了。
聽梁平的語氣,薄熒已經知道兩人達成了共識——至少是暫時的共識。
「大經紀人,你有辦法嗎?」薄熒問。
「如果是之前,你就是釣金子下來也沒用,不過現在嘛……你在慈善方面有了一些名氣,我可以從這方面入手,去讓學校在出勤率上讓步,成功率不高,但是有一試的價值。」
「那就拜託你了。」
「這件事我會去辦,過段時間就是《變色》的首播,網路上的宣傳你跟進一點,能和林淮炒點緋聞就炒緋聞,我看那方也不反感的樣子,反正他現在單身了,你也沒道德壓力。」
「我會看著辦的。」薄熒不置可否。
掛斷電話后,薄熒的神色冷了下來,她把電話扔在床上,轉身去了浴室。
脫下所有衣服后,薄熒站在花灑下任由水珠傾灑在她的臉上,黑髮被水浸透后更是漆黑如墨,一縷一縷地貼在她雪白無暇的背部,薄熒在離開北樹鎮后好吃好喝,原本纖瘦的身材漸漸姣好起來,隨著年齡增長,這姣好里混入了更多性感,少女的青澀里開始散發出誘惑的氣味,從少女往女人蛻變的年紀本就是一個女人一生里最美麗的時刻,薄熒更是如此。
如果她願意利用她的外貌,或許這一路都不會有這麼艱辛。
薄熒洗掉一身灰塵和疲勞后關掉水龍頭,擦乾了身體換上了睡衣,路過浴室里那張被水汽模糊的鏡子時,薄熒停下了腳步,面無表情地端詳著鏡中朦朧的人影。
可是人的一生總會有什麼堅持的東西。
薄熒不願利用自己的外貌來達成目的,是因為她不想成為北樹鎮里那些人口中的薄熒,那個無時無刻都在人前賣弄姿色、勾引有婦之夫,造成家庭破碎、小小年紀就心機深沉、最會博人同情的薄熒。
她想向所有人證明,她不是那樣的人。
「然後呢?『我不是這樣的人』,下一句是不是『快來愛我啊』?」
一個聲音出現在薄熒耳邊,薄熒依然看著鏡中單人的映像,沒有轉頭。
「你真可憐。」X在她的耳邊呢喃:「你的心裡有一個小人在不斷哭鬧,一直在叫著『正視我吧』、『來愛我吧』、『留在我身邊吧』,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為她得不到的東西不斷哭鬧。」
薄熒面不改色,冷冷地盯著鏡中空白的那一塊,冷聲說: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只是幻想的你才是最可憐的,從一開始,就註定什麼都得不到。」
「你現在真的很奇怪呢。」X略微前傾了身體,強迫薄熒不得不將目光分出一部分給她。
「為什麼梁平對你做了這樣的事,你卻一點都不感到憤怒和傷心?即使是在昨天最危險的時候,你也沒有感到害怕,為什麼?你不恨他嗎?」
「技不如人而已。」薄熒平靜地說:「是我的努力不夠,才給了他算計我的機會。」
X看了她半晌,看不出情緒地說道:「你真的已經對傷害麻木了呢……即使昨天那個男人得逞了,他也傷害不了你了。」
「在你出現之前,我也是這麼以為的。」薄熒目光平淡地看了她一眼:「可是為什麼你還是出現了?」
X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來:「你真的以為我只是你情緒激烈時才會出現的幻想嗎?你為什麼不向我許一個願望證明虛實呢?」
薄熒冷冷看了她一眼,抬腳往浴室外走去。
她沒有信任過梁平,所以被背叛也不會覺得受了傷害。
周振雄對她而言更是一個陌生人,被陌生人傷害,更不會感到傷心,找機會報復回去就好了。
這很奇怪嗎?沒有期待,就不會被辜負。
她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