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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前金鳳為誰來(中)

  在術朝, 這金鳳御鳥每年逢正月十六被皇帝放出來時,只會在宣康門樓的數十個帳幕的上空徘徊,而後選定一個帳幕落下,這是術朝建朝數百年以來的新年習俗了, 也算是君、臣、民共樂的好機會。


  然而今日這金鳳鳥卻顯得有些古怪, 它在朵樓的帳幕上空來回盤旋,卻遲遲不肯落下。


  眾人仰頭望之, 俱都是心焦火燎的模樣,大家只盼著它快快兒落在自個兒的帳幕頂上,好讓自己也得一回「恩賜」。


  誰知那金鳳鳥在眾人的翹首期盼下, 低空飛了片刻之後,驀地雙翅大開,尾羽平展,衝天飛去。


  眾人嚇了一跳, 俱不敢妄言, 再抬眼去瞧站在案幾前的天華帝, 只見他面色微沉,緊抿著薄唇一言不發。


  這金鳳遠飛,究竟是祥瑞之兆還是不祥的兆頭?


  這時, 在皇帝跟前伺候的李總管,抹了一把額頭上冒出的汗水,神色緊張地轉頭對身後穿著胄甲的人悄聲道:「王將軍, 還不趕緊派人跟著金鳳鳥!快去看看它最後在哪兒落腳。」


  近前軍指揮王將軍聞言, 忙不迭的點了點頭, 他哪裡敢耽擱,自是派了人去跟著金鳳鳥兒:「你幾個靈醒點兒,千萬別驚擾了金鳳,等它找到落腳的地兒之後,記住是哪一戶人家,然後趕緊把它帶回來。」


  近前軍得了令,打了個稽首之後,就跟著金鳳御鳥去了。


  卻說這金鳳鳥兒只是個巴掌大的小個頭,平時也一直關在禁宮的鳥籠里,壓根就沒出過御苑,因此任誰也沒想到,它會徑直飛出宣康門去。


  好在這鳥兒飛的不算快,出了宣康門之後,金鳳鳥一路往東,近前軍也就不近不遠地一路跟著它,打馬穿過了各個大街小巷。


  鳥兒飛過御街與州橋,穿過朱雀門街,在東大街上飛了一會兒,最終進了一個衚衕,裡面一棟宅邸,大門的匾額上書「阮府」二字。


  金鳳鳥一個俯衝進了阮府,然而並沒有落腳,卻也沒有出來,兩名近前軍互相看了一眼,躊躇了一瞬,沒轍,只好同門童打了招呼,徑直跟進府去。


  說來也巧,今日趙慧陪著阮老爺出府瞧熱鬧去了,如今他們正站在宣康門樓下一睹聖顏,順便看看御鳥金鳳最終會落到誰的帳幕上。


  又有誰能料到,這金鳳竟然來了阮府。


  卻說這金鳳可是御鳥,尋常人並不得見,它進了阮府之後,好似有目標一樣,一刻不停地往著一個既定的地方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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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阮蘭芷初八晚上在煙波池與蘇慕淵鬧了許久,夜裡做起噩夢來,病邪入體,感染了嚴重的風寒。


  次日一早,擔心她病情的蘇慕淵,便差人拿了他的名帖上宮裡找了院正大人來看診。


  院正開了祛風散寒的藥方之後,蘇慕淵每日為她煎服,卻並不見什麼成效。蘇慕淵眼睜睜地看著懷裡人兒病卧在塌,昏昏沉沉,渾身高熱,時睡時醒,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蘇慕淵每日不落地給阮蘭芷喂葯又輸真氣,為著她這嚴重的病情,看了許多大夫,找了許多偏方,庫房裡什麼百年山參跟流水似得往她嘴裡灌,可阮蘭芷依舊不見起色。


  整個人只雙眸緊閉,面色慘白,乾裂的櫻唇微微顫抖著,似在做著什麼噩夢,口裡喃喃囈語,總是在叫著蘇慕淵的名字。


  這種情況持續了整整七日,蘇慕淵無法,只好將她送回了阮府,又拿出七星箱里的半塊鎮魂血靈石出來,割破了自個兒的手腕,讓自己的鮮血浸透了那塊血石后,將它擺在阮蘭芷的印堂上。


  蘇慕淵想著,連京城內外最好的大夫都看不好的病,那就只能依靠鎮魂靈石了,畢竟自己擁有那個人的血脈,也只有他的血能啟動鎮魂靈石。


  不曾想,蘇慕淵這病急亂投醫的辦法竟然起效了,其後阮蘭芷雖然沒有即刻醒來,高熱卻漸漸退了,一直緊緊擰著的眉頭也鬆了開來,蘇慕淵撫了撫她光滑瑩白的臉龐,這才舒了口氣,又囑咐了劍英一些事兒,方才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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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回正月十六這日響午,那金鳳御鳥飛了許久,最終卻落在了阮府婧姝院的繡閣上。


  又過了兩日,一直沉睡不醒的阮蘭芷驀地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繼而幽幽轉醒。她抬眸恍然四顧,發覺周遭的擺設十分熟悉,看來蘇慕淵果真信守承諾,將她送回了婧姝院。


  實際上,這幾日阮蘭芷能隱隱約約感覺到一個溫熱的薄唇,緩緩地往她嘴裡哺入帶有濃厚藥味兒的熱汁液,那薄唇十分惱人,反覆在她唇畔流連,試圖將那些苦兮兮的藥液灌進她嘴裡。


  阮蘭芷小時候沒少被老太太逼著喝葯,因此她十分反感喝葯,阮蘭芷明明想要掙扎,可身子沉重的好似被巨大山石壓住了一般,壓根就動彈不得,只能任其灌藥……


  阮蘭芷緩緩地坐起身來,因著睡的太久,又沒吃多少東西,她如今仍是十分虛弱的。


  劍英聽到繡閣里有動靜,立即放下手邊事兒,打起帘子急急走進來,只見床上的人兒面色如紙地靠在床欄上,她哆嗦著發白的櫻唇,淺淺地呼吸著,她抬頭看見有人進來,張了張嘴,似是想說話,可吐出來的都是氣流,壓根就說不出一個字兒來,臨了,只能拿那水汪汪的大眼,可憐兮兮地盯著來人瞧。


  劍英見狀,幾個箭步上前,又扶著阮蘭芷躺下:「姑娘,你尚未痊癒,不宜亂動,還是好好兒躺著休養吧。」


  阮蘭芷順從地點了點頭,又拉著劍英的衣袖,波光灧瀲的大眼不停地往桌子上瞟。


  劍英順著她的目光往桌子上看去,上面無非擺著一個天青色的茶壺以及四個同色的瓷杯子罷了。


  劍英盯著看了一會兒,心下瞭然,知道自個兒的主子是渴了,於是出去取了一小杯溫熱的清水過來,又扶著阮蘭芷起身,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


  阮蘭芷小口小口啜了半杯溫水,這才感覺緩過神來,她清了清喉嚨,終於能說話了:「劍英,我,我睡了多久?我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阮蘭芷靠在劍英的肩頭,喃喃道。她感覺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劍英聞言,點了點頭,姑娘的確是睡得太久,連聖上下旨的大事都給錯過了。


  思及此,劍英忍不住又偷偷兒瞧了這位弱不勝衣的美人兒一眼。


  這位阮姑娘可真真兒是主子的心頭肉,她從不知道主子可以為一個人花費那樣大的心思。


  實際上,這位小祖宗睡了這樣幾天,阮府已經是鬧翻天了。


  而這件事兒,還是得從十六那日說起。


  當天,御前軍可是親眼看見金鳳御鳥飛到阮府婧姝院的繡閣上的。


  彼時,他們一個個屏住呼吸,蓄勢待發,伺機而動,他們是提了籠子來的,只等金鳳一落腳,趕緊施展輕功,將那突然飛了這樣遠的御鳥給「請」回宣康門樓去。


  先前說過,金鳳落在哪兒,那戶人家也就撞大運了。


  如今金鳳御鳥落在阮蘭芷的房頂上,那天華帝自然是要賞賜的。


  然而天華帝這則賞賜聖旨卻下得十分出人意料。


  你道是有何稀奇的?原來那道聖旨是下給阮府嫡出二姑娘的,內容無外乎是說:茲聞阮愛卿有女,溫良敦厚,品貌出眾,姿容秀麗,鍾靈毓秀,與天策大將軍威遠侯蘇愛卿乃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的不世之良配。朕特許一對璧人先定親,等年後阮氏女及笄后,即刻完婚,屆時,特許阮氏女領一品夫人誥命。


  聖旨送到阮府的時候,別說府里的人了,幾乎是整個京城的上流圈子都轟動了。


  雖然京城裡有誥命的夫人不是沒有,可也都是在夫家熬了許多年頭之後,郎君才會給她們掙到一個誥命。


  像阮蘭芷這樣,只要年滿十五,就能拿到一品誥命的,那還真是術朝頭一遭了。


  因此這一道突如其來的聖旨,令那些熬了許多年,卻仍然什麼頭銜都沒有的官夫人十分憋屈。


  「一個沒什麼身份沒背景,毛都沒長齊的姑娘,怎麼能配得起侯爺?聽說那小姑娘是個病西子,身子骨還挺弱的,動不動就心悸昏倒,是常年泡在藥罐子里的一個人。」說這話的,正是周士清門下一位官員的夫人,她坐在威遠侯府的園子里,一邊吐著瓜子皮,一邊拿眼睛斜睨著面色不豫的老侯府夫人,周蓮秀。


  下聖旨的那日,蘇慕淵終於把周蓮秀和蘇寧時兩母子給放了出來。


  「我聽我家郎君說過,這位阮大人,不過是從六品通直郎,前陣子為了一個胡姬同你侄兒鬧將了起來,身上背了好幾條人命吶,後來就這麼不了了之地放了出來……」這位夫人說到這兒,倏地頓了頓,她停了片刻,又湊到周蓮秀的耳畔,悄悄兒說道:「侯夫人,不是我嚼舌根,郎君當時隱約同我提起過,這位阮大人之所以能從刑部大牢出來,好像都是您那位二兒子,蘇侯爺乾的好事……」


  周蓮秀聽到這兒,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地握著,連指甲摳進了肉里,都毫無知覺。


  「那日歆巧生辰,我曾遠遠地瞧了那位阮姑娘一眼,兩姐妹模樣兒都是生得極好,尤其是左邊那個個頭嬌小的,的的確確是個世間罕見的美人兒,只不過……她是個細條身兒,看上去跟柳絮似得,一陣風只怕都能吹走。哼!照我說呀,就憑她那小身板兒,侯爺不用使力都能擰斷她的腰……」說著說著,這位夫人掩住嘴兒笑了起來,她是工部侍郎的夫人,同周蓮秀也經常往來。


  然而這位夫人不提「兩姐妹」便罷了,她如今提起,周蓮秀的臉色越發不好了。


  先前說過,這位阮府嫡出的二姑娘,正與自家的兒子說親,誰知後來被蘇慕淵猝不及防地橫插了一杠子。


  當時兩母子被拘在院子里時,博彥還說只要儘快與阮姑娘定了親,蘇慕淵那狗|雜|種就沒轍了。


  周蓮秀在心裡琢磨著,雖然這位阮姑娘出身低,可模樣兒好又貞靜,兒子喜歡的話,在府里做個如夫人,她倒是可以勉強答應。


  然而如今連聖旨都下來了,原本應該是博彥次妻的人,卻成了蘇慕淵的正經夫人!

  周蓮秀只要一想起這個小丫頭將來會成為一品誥命夫人,同她平起平坐,這叫她如何能受得了?

  這還不是最氣人的,那阮府的老太太昨日親自登門來道歉,口口聲聲地說著出了這樣的大事兒,實在是對不住蘇三公子,然後竟然要把他們府上的庶女塞過來給博彥做次妻。


  這算什麼事兒?

  周蓮秀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氣的眼前陣陣發黑。


  簡直是荒謬至極,庶出算是個什麼東西?想阮府這種排不上號兒的破落戶,他們府上一個嫡出的姑娘,她都嫌出身低了,何況一個上不得檯面的下|賤|庶出!


  周蓮秀本想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老萬氏趕出去,誰知這時蘇慕淵卻又跑出來攪事兒。


  他竟然當著她的面兒,笑眯眯、假惺惺地一口應承了下來。還美其名曰說,替弟弟找到一房美妾,也算是了卻他一樁心事。


  周蓮秀聞言,簡直氣了個仰倒,憑什麼真正兒的老侯爺的嫡出孩子要被配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出?那阮思嬌是個什麼身份?她怎麼配得起自己的兒子!


  憤怒已極的周蓮秀板起面孔站起身來,本想一口回絕,這時,那蘇慕淵那陰鶩的褐眸掃了過來,裡頭是少有的涼薄與冰冷,看的周蓮秀心頭一顫,原先要說的話也都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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