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中的女皇【五】
宏偉的教廷宮殿有銀色的尖聳高塔, 雪白大理石地板延展到視野盡頭, 瑰麗斑斕的玻璃窗倒映著月亮和星空。每一道走廊和門旁邊都有一對奧古斯神或者伊瑟琳娜的半身雕像, 和那樣雪松樹一樣高。
這裡是教廷輝煌宏偉的聖殿,也是伊瑟琳娜奢侈華麗的寢宮。
無論在契尼怎樣的勸說下,埃里克森死活不認她這個煉金副職, 唐只好氣鼓鼓抱著新發下來的用品,安置好住宿。七繞八繞, 穿過陰暗的走廊,終於在一個角落位置找到了自己的房間, 死人臉女僕斜睨著瞥了瞥她,扔給她一串鑰匙, 跟躲瘟神一樣,口中含糊不清念叨著什麼就走了。
她先扒開窗戶看了看, 裡面並沒有其他人居住, 卻打掃的很乾凈, 似乎前不久剛有人逗留的樣子。唐前腳還沒邁進門, 一道暗褐色吸引了她的眼睛。
是落在門口的一抹深褐。
血。
乾涸已久凝固到無法清洗的血。
一雙粉嫩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唐沉默著推開門, 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樣,屋子裡充滿了數不清的怨靈。她朝前走一步, 那些白色的靈體紛紛朝她撲來, 卻又瞬間在她周身的銀色光芒中化為齏粉, 消散不見。
那些怨靈雖然披頭散髮, 五官猙獰,似乎都是女子的模樣。被她用生命之光凈化過後,房間里不再那麼陰冷,所有的怨靈皆已消失,只有牆上褪色的壁畫,似乎在無聲宣告著不詳。
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然死掉了這麼多少女。
她不再細想,隨手把東西一扔,立刻開啟屏蔽法陣,掏出瞬間傳送捲軸。這個捲軸是阿撒茲勒繪製了給她的,上面只有一個地點,那就是冬宮。她可不打算獨自在伊瑟琳娜的地盤上過夜。
展開捲軸,一道暗藍色的光亮起,光芒消散時,熟悉的大理石浴池、被風吹起的薄簾出現在視野里。
夜罰人和影魔等都沒有來泰莫利亞,偌大的冬宮自然十分冷清。唐搖了搖頭,正要路過浴池。
嘩啦一聲,一個不明物體騰地一下子從水裡冒了出來。
她立刻後退半步,下意識召喚出長劍,劍尖對準了聲音來源,卻聽見一記熟悉的男音響起。
「唐小姐,是我。」
昏暗的夜色中,八顆魔法水晶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弗朗西斯那張精緻陰柔的面龐浮現在水池上方,雪白的胸膛沉浸在水裡。
「弗朗西斯?」唐鬆了口氣,收回長劍,「原來是你,我還以為忽然來了其他人。」
弗朗西斯難為情的別過臉,「雖然我能在陸地行走,卻不能長時間徹底離開水。」
「我懂了,所以,你找到了冬宮?你竟然知道我和阿撒茲勒住在何處。」唐輕笑,「之前我還怕沒有及時留下地址,和你斷了音信。」
弗朗西斯手握成拳,放在嘴邊輕咳了一聲,「我收集信息的能力,也是有一些的。」
她記得上一次見面,阿撒茲勒還詢問他是否要交易,於是開口道,「你主動尋來冬宮,是對阿撒茲勒的交易動心?」
弗朗西斯嘴角抽了抽,作為一隻堅守本心的好人魚,他可不打算這麼早和這個惡魔同流合污,「在下只是來、只是來暫且拜訪一下二位。」
「你想拜訪多久都可以。」
弗朗西斯的身軀,從腰部開始,已經徹底變成了魚尾的形狀。
一條銀色的魚尾在魔法燈的光芒中宛如銀河般絢爛璀璨,美不勝收。
弗朗西斯意識到這個小丫頭正在看自己的尾巴,臉染上了淡淡的緋紅,把自己身體壓低了點,「對了,蘭大人回來時,見你沒回來,便朝宮廷去了。」
既然弗朗西斯這麼說,阿撒茲勒難道擔心自己,跑去宮廷接自己?
那豈不是兩個人恰好錯開了!
唐看了眼天色,只好聳了聳肩,朝房間走去,一邊走還不忘一邊對弗朗西斯提醒,「這個冬宮裡沒有僕人,若你有任何需要,直接找我就好。」
她那白色的木根鞋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弗朗西斯盯著唐的銀灰色捲髮,一直到看不見她為止,才把自己再次浸泡在水裡,淹過頭頂。
那個唐,還沒有被惡魔的氣息腐蝕嗎?弗朗西斯暗搓搓地想,唐的銀灰捲髮,和他的魚尾是同樣的顏色,都是他喜歡的顏色。如果那少女身邊沒有一隻惡魔,會是什麼樣子?
雖說蘭大人虛偽狡猾,卻只有在這少女出現時,臉上才會浮現出類似溫柔和真誠的神情。這種溫情實在是過於稀少罕見,以至於讓弗朗西斯都開始懷疑,惡魔或許真的會有情感。
和殺虐、詭計、欺騙相比,守護和愛,才顯得彌足珍貴。
弗朗西斯自嘲一笑,「吶,蘭,你是個討厭極了的傢伙,可她,讓人討厭不起來吶。」
人魚溫柔淺淡的聲音飄散在水中,化為一連串泡泡,又消失不見。
唐安靜的躺在床上,不多時,聞到了血腥味。
這股味道自從離開光陰之鏡的魔界,她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過了。
幾乎是條件反射,她彈坐而起,發現床對面早已坐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比她想象的要回來的早。
「阿撒茲勒?」她打開魔法燈。
「阿撒茲勒」正一動不動地坐在床對面的扶手椅上,暗沉的雙眼看著自己。她注意到他嘴邊一抹鐵鏽紅,阿撒茲勒的血是銀色的,顯然,這血不屬於他,只能屬於其他人。他清醒的綠眸無一絲光,雙手交疊放在腿上,脊樑挺直。
她又叫了一聲阿撒茲勒。
「阿撒茲勒」緩了緩,起身,朝她一步步走來。
尚未靠近床邊,一道光芒從床邊的結界亮起。
「阿撒茲勒」似乎被燙傷了一樣,腳步一頓,幽暗的眸再度看向唐。
「你到底是誰?!」唐頓時雙眸圓瞪,厲聲說,「別跟我耍花樣!」
「阿撒茲勒」臉上露出奇怪的微笑,「是吾。」
她漂浮到半空中,雙目冷冷凝視著對方,不錯放這個假扮阿撒茲勒的傢伙任何一絲異常。
「他可不是你,你以為,這種易容的小戲法,能騙到我?」唐嗤笑了一聲,手心暗暗凝聚著元素魔法,銀白色的能量匯聚成一個個小光點,如螢火蟲一樣飛舞在她雙手周圍,化成了一柄長劍,「既然你敢找來,也別妄想活著離開了。」
說罷,劍身抽出數十條銀色的光柱,如藤蔓一樣柔軟靈活,蛇似得朝對方劈去!
「阿撒茲勒」蒼白的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沒有躲,就這麼站在原地。
暗沉的眼倒映出唐憤怒緊張的面容。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那些光柱竟然直接穿過了他的身子,他的身子波動了一下,好似老舊的電視機上的黑白畫面,立刻又恢復了清晰。
「你!?」唐啞然。
這傢伙,難道像影子一樣空空的,沒有肉身!
不,不對,這傢伙根本就是一條影子,這些魔法攻擊直接穿透了他的身軀,全部落空。
「阿撒茲勒」的身體被能量割裂,像是橡皮泥一樣四分五裂,又重新匯聚成一個完整的個體,如斷斷續續的信號,在空氣中反覆波動,每一次閃動,都像是鬼魅的幽靈一樣隨機出現在房間的各個位置。
手中的招式愈發凌厲起來,唐立刻吟唱高階魔法,把整個房間都納入光之壁壘當中,極度濃郁的生命神聖元素是一切夢魘、深淵生物的天地,哪怕是領主級別的大惡魔都會被腐蝕傷。
「脾氣不太好呢。」
見唐要動真格,假冒的阿撒茲勒不輕不淡開口,此時,他正出現在唐的背後。
唐在轉身之前,一劍先斜刺出去,繼而,爆裂的生命元素藤猛地環繞向聲音來源處。
滯鈍魔法外加囚生命元素藤,沒想到,竟讓對方給避開了。
準確的說,不是避開,對方就這麼大搖大擺,從魔法陣中慢悠悠走了出來,看來不僅是攻擊性的魔法,那些負面作用的魔法陣對他也毫無作用。
唐此時此刻才感到一絲慌張和后怕,冷眸相對,「你是什麼人,竟敢來到這裡!」
「汝血之主。」假冒的阿撒茲勒絲毫沒有避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血之主?那是什麼?
電光火石之間,她已經在大腦里搜尋了一遍關於血之主的訊息。
沒有,什麼都沒有。
對於泰莫利亞,帝國史和古老的記憶里,只有沙民,沒有一個奇怪的血之主。
「汝在思考?」
察覺到唐注意力的分散,「阿撒茲勒」再度開口,冰冷的嗓音比冬天的雪還要滲人。可偏偏是這麼奇怪的一句疑問句。
「阿撒茲勒」頭歪了歪,「勿怕。吾只求汝血。」
他停了下來,僅僅和唐不到半米的距離。
他身上陌生詭異的血腥味,直撲入她的鼻腔,又嗆又濃烈。
趁著他身影停留的功夫,她手中的劍已經快成了閃電,按照法西爾德教過的招式,將魔法元素匯聚在劍身上,利用光耀劈斬,身子後仰成了弓形,牟足了力氣,甚至在雙腳和雙手用風元素進行提升速度,以極其刁鑽的角度,猛地刺去!
劇烈呼嘯的元素光波以蕩平萬物的架勢碾壓而至!
她清晰感受到了灌滿了能量元素的劍刃切入對方虛幻身軀的觸感,剛要抽出劍再度劈砍,對方竟然生生扛了下來。
忽地,後頸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