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的紛爭【二】
「戰歌將起, 鎧袍恢恢
王命在肩, 如何不從
戰歌已起, 其聲烈烈
自我徂爾,亡屍遍野
戰歌振振,生民何艱
浴血悲泣, 長劍誓心」
魔法水晶燈里散發出柔和的光芒,隨行遠行的吟遊詩人坐在篝火旁手彈七弦琴, 疲憊的傷兵互相靠在一起,隨著吟遊詩人的歌聲打節拍。
黑夜正緩緩散去, 一抹淡淡的淺灰色閃耀在天際,萊西特仰頭看著天際——剛剛, 他差點睡著了,整日整夜處理軍情和各方信息耗費了他太多精力。他站了起來, 提著水晶燈走出帳篷, 數千個棕褐色的帳篷簇擁在黑夜的覆蓋下, 彷彿畏懼於泰坦族而互相緊緊團結在一起的蟻群, 做著無謂的掙扎。
我能堅持多久——這個問題,他曾無數遍在內心回想過。或許教皇梅立克是對的, 梅立克一向懂得如何在爭鬥之中如何自保。可他不行,他是驕傲的萊西特。
風訊兵已經帶來了邊境的消息,屍縫帶領援軍從蘭諾帝國抵達黑翼, 卻被他們的自由軍邊境防禦第七部隊迎了個正著。在來自邊境的信中, 風訊烏鴉們聲稱看見了數不清的亡者, 大地被死亡擁抱。風訊烏鴉一向喜歡誇大其詞, 他能獲取的消息,便是阿拉蒙那傢伙打算認認真真對付他們了。可人類的軍隊又能支撐多久?雖然他知曉裴南德一直在爭取獲得泰莫利亞的軍械支持。
昨天軍中的後勤官給他的軍餐,羊肉已經變了味,麵包硬的像冰塊一樣。
打仗不是孩子的遊戲,也不是紙上的鬥爭,它需要糧食,需要軍人,需要武器,需要不怕死亡的心。神會體恤人間的征戰嗎?如果真的體恤,為什麼還要製造爭端?
冷掉的油脂的薄膜,在餿了的飯菜上閃爍。一個斷了胳膊的傷兵用扭曲古怪的姿勢,抓起飯往嘴裡吞咽,白法師正在旁邊治療他的斷臂。這一幕落在萊西特眼中,如一個響亮的巴掌扇在他臉上。
要反抗,但絕不是以如此被動、不安、狼狽的姿態。
邊境的情況不容樂觀,儘管裴南德告訴萊西特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應對措施,可來者是赫赫有名的神法守衛。裴南德勸他不要貿然前往邊境戰場,但被萊西特謝絕了。
自反叛軍聲勢壯大以來,一股異同尋常的狂熱精神蔓延在每一座城市的貧民和自由民之間,彷彿一種改變命運的契機已經到來。可萊西特知道,這幫人終究只是血肉之軀的人類,黑水城的達倫特副將告訴他大多時候我們只能保持防禦——沒錯,最好的進攻就是防禦,保持現在手中能掌握的一切。
天已經大亮。人馬聲喧囂了起來,士兵紛紛揉開睏倦的雙眼,穿好盔甲,手持長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戰馬在他的目光中排成固定的陣法,他的新副職尤利從不遠處一路小跑過來,臉頰通紅,當看見萊西特時,他的目光格外尊敬,「術士大人,前方還有八十里抵達邊境戰場。」
「全速前進!」
軍隊沿著鹽火之路推進,周邊都是燒焦的田野和殘破的房屋,風吹起馬格蘭花朵緋色的花瓣,飄過田壟,黏在盾牌手和騎士的盔甲上。白袍法師在前面帶路,萊西特騎著馬,緩慢朝西南部前行。馬蹄踏過濕潤的泥土,留下足印,又被緊跟在馬匹后的戰車車轍碾壓過去,八十里,但他們的軍隊還沒有前行到八十里,就已經看到了不遠處浩浩蕩蕩行來的奇美拉軍隊,金色的神廷旗幟迎風飄揚。
萊西特心中一沉。
還是沒守住嗎?
第七部隊里也有不少優秀的將領,他毫不懷疑,以屍縫的作風,不會給人留下活口。
烏鴉拍打著翅膀,根根羽毛豎起,發起一聲尖叫。
尤利驚慌道,「大人,前、前方,是神法守衛的軍隊。」【The gardien of God】
萊西特雙眼發緊,猛地握緊韁繩,馬發出一聲長嘶,抬高了馬蹄。他立刻扭頭,四處搜尋一陣,找到了一處較為狹窄的拐角,大聲下令道,「所有士兵,迅速散開,保持陣型,隨時準備作戰!」
尤利一邊指揮著部隊,一邊憂心忡忡問道,「大人,現在是否要變更計劃?塔倫將軍已經失去了昆特堡。」
塔倫是第七部隊負責看守邊境線的將軍,昆特堡則是邊境駐紮地的代稱,然而,現在這一切都沒了。
「決不能讓屍縫和後方教廷隊伍匯合,」萊西特說,「對付教廷的聖教軍已經夠麻煩,如果再有神法守衛,後方將無人能防守。」
尤利捏了把汗。
萊西特將軍隊迎戰的地點選在鹽火之路自崎嶇山路的一處狹窄拐角處,旁邊曾經坐落著白果村,但這數個月的戰火已經將這個村落燒焦,山區本就貧瘠的田地,此時,更是什麼都不剩,就連老鼠都沒見到多少。四處只留下熏黑的橫樑和腐爛的家畜屍體。
近了,越來越近了。
肅殺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他已經能看清屍縫的臉。第七部隊兵力不弱,從屍縫充血的瞳孔就能看出來——他也沒吃到多少好果子。
不知是誰第一個開始召喚魔法,只見半空亮起一個巨大的火球,如隕石直直朝萊西特的軍隊砸去。萊西特第一時間亮起了防禦屏障,火球和屏障之間劇烈的碰撞聲幾乎扭曲了周圍的空間,炙熱的火浪在半空剎那間如洪水衝散。
為了彌補作為一個術士的烈士,萊西特準備了大量的法印石,甚至給每一個戰士準備了附魔連金水,能短時間提升攻擊傷害和防禦。如果是之前,萊西特當然不屑於用這麼輔助素材提升戰鬥,但自從認識了那個叫做艾莎的小公主之後,一切就變了。
他立刻給自己施加了一個小型的增速法陣,快速穿行在地面的戰場中,短距離瞬移。法師的弱點便是近戰攻擊,可如果瞬移到對方背後,瞬間克制住對方,便能巧妙克服這一點。
或多或少,萊西特心中還是有些失望——作為曾同為教廷奔命之人,他本以為屍縫會說些什麼。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已經鮮明的體現了對方的態度:殺無赦。
對付普通的聖教軍,萊西特能夠一招致命,聖階級別的大型法術也能有效打亂對方的陣型。為了幫助地面的騎士兵,他下令讓所有的法師針對天上的奇美拉進行攻擊,以減少天空部隊對地面作戰的干擾。
「啊,萊西特那混蛋,竟然纏上我了。」屍縫不滿的抱怨著。真沒想到,高傲如萊西特,竟然會出現在戰場親自指揮,呵,他還以為這個自大狂只會獨自坐在大殿里對人頤指氣使。
「那傢伙到底是什麼人?」屍縫的副神官扛著魔導炮轟炸了十多個騎著戰馬的騎士,驚異的問道。
「啊,不過是一條被神廷拋棄的狗。他在的時候,大概你還沒調到神廷來吧,」屍縫乜斜了一眼副神官,疲倦的說,「體內流淌著先民之血的放逐之子,擁有高強的法力。而且,似乎也變聰明了一些。」
此刻,屍縫殺心畢露,刀刃對準萊西特,做了個劈砍的手勢。
只見萊西特敏捷地用魔法鎖鏈拴住一隻奇美拉的脖子,用力一扭,被套住的奇美拉慘叫著摔向地面,繼而,四道凜冽的光柱亮起,乾淨利落切斷它的雙翅和四肢,深紅色的血噴洒在燒焦的泥土上。
和邊境部隊的一戰,已經讓屍縫精疲力盡,現在,他只想速戰速決。
屍縫冷著臉,「拿出霜凍暴風。」
即使是在剛才的戰役,他都不曾動用。霜凍暴風,是冰系鼎鼎有名的聖器召喚法杖,銀藍色的光芒如閃電環繞在霜凍暴風周圍。
屍縫舉起法杖,以他為中心,天空出現了一個巨大旋渦,旋渦中央露出一張冰藍色的眼球。這隻眼球就這麼漂浮在天空中央,一道巨型光柱從眼球射下,形成六稜柱的結構,直直落在地面上,立刻腐蝕出一個巨大的坑洞,溫度迅速降低,布滿了冰刺。
有了霜凍暴風,戰場的形勢迅速發生變化。
萊西特不甘的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甚至重新握起了烈火之炎,妄圖以烈火之炎的熾熱氣息去刺傷霜凍暴風。
眼看巨眼的光柱即將掃射向萊西特毫無招架之力的軍隊。
一股詭異的黑霧忽地從光柱之後瀰漫了出來,散發著逼人的壓抑氣息,恐懼、絕望、冷寒。於此同時,伴隨著一道清澈雅緻的男音,蠱惑而出。
「嘖,竟然是霜凍之眼,真是,漂亮極了。」
穿著漆黑長衣、裹得嚴嚴實實卻絲毫不影響其修長身形的男子從虛空之中出現,一隻手舉著一把黑傘,另一隻手牽著一名少女,出現在了戰場中央。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
阿撒茲勒慢條斯理收回手中的黑傘。
為了剋制鱗片脫落,維持鎮定的形象,他已經想盡了辦法,比如,靠這個外表是黑傘其實內部畫著穩定法印陣的東西支撐。
呼呲一聲,一片鱗片從他背後掉落,唐眼尖手快,立刻不動聲色抓住塞進口袋裡。
阿撒茲勒滿意的瞥了一眼唐,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一步,臉上掛著優雅且禮貌的笑容。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