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與少女
「對方要是出來才怪。」唐葉道, 「那傢伙藉助了虛妄之鏡,就是為了藏住自己。」
這麼多聖光屏障亮起, 這絕非是單人能做到的。君臨城不可能有這麼多聖術士,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藉助了聖物。
「你怎麼知道會是那面鏡子?」影魔驚異地問。
「虛妄之鏡的特點是可以將所有的事物完整折射和複製, 但只能模擬出大致的形狀, 並不能完全複製事物本身的實質。譬如這些聖光屏障,裡面只有一道屏障是真的,其他的都是鏡子折射的虛影。沒有人能瞬間發起十多面聖光屏障, 這是神聖白魔法系的高級魔法, 」唐葉緊皺著眉,「可是要判斷哪一個才是真的屏障就難了。」
最難纏的是這些虛影打不破消不掉,只會讓人白費力氣。
「普斯特, 加速往左前方第三塊屏障沖。」阿撒茲勒忽然開口,一雙冷眸緊緊注視前方。
普斯特聽令, 立刻一展雙翼,騰空直上。萬里的高空, 狂風呼嘯,雲霓幾乎就在手邊。腳下, 是逐漸縮小以致看不見的君臨。四周的金色屏障, 也隨著他們升空而不斷延伸。
影魔晃悠著半透明的身子,身上生出數百隻纖細的手臂,緊緊抱住行李, 驚魂道, 「蘭大人, 這樣實在是太冒險了!」
「那就賭一賭好了。」阿撒茲勒幽綠的眸微垂,將唐葉塞進自己的斗篷里,抱緊,扣好,聲調驀地拔高,「就是現在,衝刺!」
普斯特發出一聲洪亮清澈的龍吟,渾身環繞著強烈的紫黑色煙霧,猶如旋渦一樣奔騰不息。它身上的龍焰都燃燒了起來,全力加速,巨大的龍身猶如炮彈般朝正前方金光閃爍的屏障衝去!
「啊啊啊!」,一陣猛烈的震蕩,半蠍和影魔差點掉了下去。影魔雙手緊緊拽著普斯特的爪子,嚇得嗷嗷大叫。
阿撒茲勒牢牢立在普斯特的龍首上,旋轉中屹立不動。狂風吹起他的長發,烈烈張揚,露出一張詭魅的面龐,隱隱有漆黑的藤蔓細紋蔓延過眼角和額頭,但一瞬間又消失了。
他把右手按在普斯特的額頭,幾乎是眨眼間,一股比黑夜還要濃郁的漆黑光芒自他手心散開,金色屏障在受到衝擊之後,震了一震,強烈的光波猶如海浪朝四周擴散,但剛碰到這股黑色光芒,就像是月亮被天狗吞噬了一樣,一點點蠶食殆盡。
光屏終於如大雨中的蜘蛛網一樣支離破碎,漫天破碎的金色,將天空和大地照亮,后又逐漸消失,普斯特成功沖了出來!
它不顧疼痛,興奮地吼出一聲長吟。
「竟然一下子就猜對了!」唐葉從斗篷里鑽出一個腦袋,難以置信地說道。
「我剛剛使用了深淵之力,它對我的力量起了反應。應該是萊西特那傢伙的人,虛妄之鏡,你說對了一半,還有一半是黎明光輝。這是八階的聖光屏障,可是卻比普通的聖光屏障更加強大、覆蓋範圍更廣。他們利用了黎明光輝來增幅。」
這下子唐葉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而是震驚了。竟然動用兩個聖器來攔住自己,這代價可真是不小。
龍背上一片狼藉,半蠍歪歪扭扭地站著,影魔像個小媳婦一樣抱著他胳膊。
「哦,東西都快掉光了!」影魔悲傷地望著被狂風捲走的包裹,發出凄厲的嚎叫,「本大爺找了半天才找到的限量版美男畫冊!嗷嗚嗷嗚!本大爺一定要扒了那傢伙的皮吃了那傢伙的肉!」
行李七零八落,在劇烈的碰撞中,被甩掉的不僅有影魔的行李,還有阿撒茲勒那個寶貝的手提箱。
他的臉頓時一黑,周圍的空氣都下降了幾度。
空氣中迅速躥出一條白色的人影,金色的網張開,將那些包裹全部拾取,又迅速離去,速度極快!
此時普斯特已經飛遠,眾人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
唐葉,「真是卑鄙。你那黑箱子里放了什麼?」
阿撒茲勒苦著一張臉,很不開心道,「那都是我心愛的收藏品。」
她聳了聳肩膀,輕輕摸著他的手背。
「而且裡面還有你給我的禮物!」他語氣低沉。
「禮物?」她忽然驚悚地想到,自己似乎從來沒給這隻惡魔送過什麼東西,有點慚愧,悻悻然摸著被風吹亂的頭髮,「沒關係,以後的時間還很多。」
阿撒茲勒忽然溫柔低下頭,沖她輕聲道,「是你給我的第一瓶藍莓汁。」
「。。。。。」其實你的真愛是藍莓汁對吧啊喂留個破瓶子算什麼啊!
一天一夜,終於離開了君臨和周邊的沼澤林。
地勢朝高山連綿,挺拔的群山如倒插的利刃,在寒風中,披著雪做成的紗衣。
日光自東方閃耀,雄偉的山河就在腳下。
風盔城就坐落在險峻的群山之中,四周懸崖陡峭,城池如一隻展翅的雄鷹,坐落在山巔。洛爾弗站在高塔之上瞭望,她曾一度不理解自己的母親為何會毅然拋棄子女離去,那是八年前。當年半獸人吹響了戰爭的號角,從龍齒山沖向人類的家園。
人們管風鷹城對面的高山叫做龍齒,因為它的形狀像極了一排尖銳鋒利的龍齒。那天,年僅七歲的她正是站在這裡,聽見父輩和哥哥們擊鼓和咆哮的聲音,望著敵軍如蟲群般密密麻麻到來。
現在,群山寂靜,太陽灑下清冷的光輝,一切都沖淡在冬日的寒風中。
一隻信號風箏牽引著她的視線,飛過城堡,越過山丘。在高處凝望,斥候隊伍就像是一條細線,他們身上墨綠色的軟甲幾乎和叢林混為一體。斥候隊的隊長咒罵著新兵的無知、貴族子弟的懦弱還有女人的無情。瓊娜拉緊毛絨斗篷,目光從及遠處收回。
風鷹城外全是尖利的石頭和巨木。整個城堡和山巔幾乎結為一體。城牆,石磚,瞭望塔,城門的石橋。。這些全部都是用灰黑色的石材製作。斯康納家族的城堡如同聖騎士的長劍深深嵌入群山之中,經過數百年來山風呼嘯、獸族的攻打,至今屹立不倒。
封閉的拱形石橋如蜘蛛網一樣分佈在不同的山間,形成一張巨大的交通網,這樣可以省去許多翻山越嶺的麻煩。不過有一些地方比較貧窮,僅僅用木頭和粗繩牽起了橋樑,風一吹,就搖搖晃晃。聽說每年總有些可憐孩子失足掉下去,連屍體都尋不回來。
斯康納的藍色旗幟在瞭望塔和山峰頂端飄動,此時她所在的距離太遠,所以看不清旗幟上的圖案,但她早已對家族的族徽銘記在心:一隻滴血的弓箭。
旗幟高懸,如同一隻展翅而飛的雄鷹,在呼嘯的山風裡撐開雙翼,頗有些狠厲的味道。
但是這面旗幟背後,從半個月前就被僕人多放上了另一面淡黃色的家族旗幟。這面旗幟來自黑翼帝城的鈕因家族,上面綉著金黃的稻穗。鈕因家族來自富庶的平原地帶,那些豐盛的糧食和資源,是一直生活在高山的子民所無法想象的。
她也是不久前才得知,自己被許配給了鈕因家族的小兒子塞繆。
一股巨大的痛楚從心臟里清晰的傳了出來,洛爾弗幾乎搖搖欲墜。
這是家族利益的結合,她心裡清楚,自己不過是個沒用的女兒,最好的用處就是去嫁人,以此換來對方的權勢。
鈕因家族的家主古斯塔夫,在帝國的政庭內熾手可熱。世人都會說,嫁給塞繆,是她天大的福氣。
黃昏將近,約定的時間要到了。
她急忙戴上斗篷,遮蔽住自己秀美的面龐,從狹窄偏僻的巷子內繞到城堡後方,小心翼翼掀開角落裡地面上被稻草覆蓋的地磚,鑽進漆黑的通道里。她像是瘋了一樣的奔跑,好似身後有無數山野狼在追逐。
一縷光出現在眼前,要到了!她氣喘未定,對面已經走出一條細長的影子。她含著淚撲進那人的懷中,「哦,傑肯!」她深嗅著對方懷中的氣息,一邊哭泣一邊道,「帶我走吧!」
她仰起頭,看見對方朦朧的臉,綻放出笑容。下一瞬,傑肯口鼻開始流血,越來越多,渾身都布滿了血跡!
啊的一聲尖叫,她從噩夢中驚坐而起,後背汗濕一片。
不,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她迅速爬了起來,手指提燈,披頭散髮沖向父親的書房。
「求求您,求求您了,不要殺了他!」
伯羅斯從書信間抬起頭來,一張皺紋遍生但仍舊充滿殺伐之氣的臉上含著慍色,「夠了!洛爾弗,我對你的寵愛已經足夠多了,別再做出那樣的傻事!」
為什麼?她不懂!她明明愛的是傑肯!她不過是像母親一樣,愛上了一個不該愛上的人。可她是自由的!
她搖搖欲墜,心魂盡失。
如果不能和傑肯在一起,那就,那就陪他一起死去好了。
走著走著,洛爾弗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極淡的微笑。
。。。
唐葉剛到這座著名的風鷹城歇腳,城裡已經鬧翻了天。
「這下子恐怕又要發起戰爭了!」一名矮人老者舉著酒杯嘆氣道。
旁邊懷中抱著巨斧的壯漢搭腔,「可不是,要怪就怪斯康納家族的小女兒,竟然愛上了一個半獸人,還為他鬧自殺!」
洛爾弗自殺的小心傳的沸沸揚揚。但事實上,她的自殺計劃並沒有得逞,如今奄奄一息,城主正滿世界尋找高級醫術師來救治。
「按照小消息來說,這個洛爾弗竟然是鈕因家塞繆的未婚妻呢」,若是這個小心傳到鈕因伯爵耳朵里,古斯塔夫不得氣瘋才怪,唐葉臉上掛著壞笑。
阿撒茲勒本想安靜抱著她離開,一聽對方的情夫竟然是個半獸人,又老老實實坐了回來,眼中神色詭異,明顯勾起了他強烈的興趣。
「半獸人和人類一向不合,風鷹城就處於兩族人的交界,一直守衛著人類的疆域。」阿撒茲勒若有所思開口,「她不能死。」
阿撒茲勒有意想參一腳,兩人在管家處領了登記牌,被僕人帶到了城主所居住的堡壘中。
伯羅斯就像是老了十歲,鬢上多了一些白髮。
渾濁的雙眼依舊精明鋒利,他緩緩打量了到來的二人,「你們就是接了任務的醫師?」
唐葉微微一笑,優雅提著裙擺彎腰道,「是的,城主大人,願意為您效勞。」
伯羅斯哼了一聲,「來我這裡的醫術師不少,卻都無功而返!若是不見效果,非但不賞,反而有罰,你們可要想好了!若敢欺騙,便是喂鷹的下場!」
「這些我們都將謹記在心。」唐葉信誓旦旦道。
伯羅斯反覆使勁盯著他們看了半晌,才嘆一口氣,叫人帶他們去洛爾弗的卧室。
層層疊疊的床簾之後,洛爾弗正安靜躺在床上,面白如死,雙眸緊閉。
唐葉看了她一眼,便心領神會,「她已經沒了求生意志,怪不得那些醫師都救不好,她在強烈的抵觸。」,她皺著眉,「我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恨意,真奇怪。」
阿撒茲勒微愣,心道果然還是小姑娘了解小姑娘,不由得一彎嘴唇,在洛爾弗床邊站定,手中勾著一縷黑霧,霧氣輕輕試探到少女的眉心。
洛爾弗眼皮動了動,竟然醒了過來,吃驚地望著房間里多出的兩人,「你們是?」
「是來救你的人。」阿撒茲勒笑的蠱惑又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