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慣著
支持正版, 愛護作者, 收藏作者有加更哦*——* 誰知道正和周明愈在東間說話的張翠英喊道:「你漢子的衣裳讓別的媳婦兒拆洗?你想什麼呢,就你忙, 二嫂三個孩子也沒見讓你給拆洗一回。」
張夠癟著嘴把頭收回去, 又覺得委屈得很,莫妮兒又不上工,幫著拆洗一下棉衣不是應該的?要是不讓她去上工,拆全村的她也樂意!
周明愈見他娘那麼不客氣地懟三嫂,就小聲道:「娘, 俺三嫂真是崴了腳, 你別呲兒她了, 你以前不是說不人前大聲呲兒媳婦嗎?」
張翠花哼道:「哪裡人前了?家裡又沒有外人。再說,她這是自己往下流里走,以前也不這樣,今日是開始抽風學老趙家?我呲兒她是應該的,家家戶戶都這麼過日子,莫妮兒孩子多了也得她自己忙,還指望我這個婆婆還是嫂子給她幫把手?現在想偷偷懶佔佔便宜, 等我和恁爺沒有了,你們兄弟分了家各過各的都一堆孩子撲棱著,也指望旁人?」
周明愈笑道:「娘你說什麼呢,你和俺爺鐵定長命百歲, 還得等著我蓋磚瓦房給你們住呢。」
張翠花嚴肅道:「你小子別凈瞎捉摸, 磚瓦房那是地主住的, 你想啥呢?你這是要犯原則錯誤,小心有心人聽著。」
周明愈道:「娘,走社會主義道路也是要住磚瓦房娶媳婦吃大餑餑就大肉的。」
張翠花嘆了口氣,「說是要跑步進入呢,結果我瞅著倒是……」她沒說完,咳嗽了一聲,「行了,不能說這些,小心被扣上污衊社會主義的帽子就麻煩,咱家可是先進分子,從來不拖後腿兒。」
周明愈又哄了她兩句把她哄開心,就道:「娘,我和你商量很正經的事兒。」
張翠花笑,「你個小癟犢子還有正經話呢?中,你說吧,我聽著。」
周明愈就道:「娘,你看我四哥比我大都沒娶媳婦……」
還真是再正經不過的事兒了,張翠花也覺得稀罕,「娘有數呢,你哥哥說媳婦不犯愁,好找,咱們隊工分值錢,再說咱家也不差……」
「娘,俺四哥還和你們住一屋呢,他娶媳婦住哪裡啊?」
「到時候……把南屋拾掇一下。」
「娘!」周明愈有點冷汗,南屋是以前養牛的牲口棚,又矮又小,到現在還一股子牛糞味呢怎麼能給四哥住。
「娘,不如早點去大隊里申請宅基地,我看咱們家老屋的地方就行,那本來就是咱們的,申請也好申請。眼瞅著村裡以後結婚的年輕人越來越多,咱們要是不趕緊把地場佔下,萬一以後不好申請了呢?再說,咱早點申請,就能早點準備材料。要是晚了別人家來借咱們的木頭,你借不借?」
他不能只畫大餅忽悠張翠花,還得說點讓她擔心的。
一件事就算沒下定決心,但是一旦有人來搶,那就是板上釘釘了。
叫他這麼一說,張翠花還真覺得家裡住不開,老二一家子擠在一個炕上,老三孩子少還好點,小五媳婦也要生,以後孩子越來越多。再說老四已經耽誤,之前好幾個給說媳婦的,一聽還和爹娘一個炕,根本沒地住後來都打退堂鼓,再拖下去眼瞅著又大一歲。這院子也沒地方蓋,就算把樹都砍了也不夠接一間的,不頂用。
周明愈繼續道:「娘,咱們家這些樹也都成材了,不如現在砍了趕緊栽上新的,。」
張翠花聽他說的頭頭是道,真辦事卻不是那麼容易的,「紅鯉子,蓋房子也不是說嘴那麼輕鬆啊。就算幫工咱們有隊上幫忙,可就咱們家裡和菜園這幾棵樹夠幹什麼的?沒有磚頭就得很多土坯、石頭,再說還得要秫秸綁笆子,一大垛好麥秸草,不預備個五六年,誰家幹得起三間屋子啊。」
周明愈自然不怕困難,現在不蓋回頭更蓋不起來,現在不把樹先砍了占著,等都砍光好幾年弄不到合用的木頭呢。
「娘,我尋思著我們先去後面佔地方,哪怕蓋個草棚子我和妮兒倆住著,把西間讓給俺哥結婚。」
四哥從小在家裡就是最受忽略的,平時不大說話只悶頭幹活。周明愈看上傻妮非要娶回來,也不管他四哥還沒娶媳婦,張翠花偏心小兒子加上娶傻妮兒就要一袋子地瓜干她也就同意,根本不會考慮老四的感受。
周明愈想怎麼也得讓四哥早點娶媳婦,免得過幾年年紀更大了。
張翠花沉吟不語。
周明愈又道:「娘,以前我不懂事,娘為兒子得罪外人不要緊,不能讓四哥受委屈不是?」
張翠花點點頭,眼眶都有點酸,罵道:「你這個小癟犢子,一會兒犯渾不懂事,一會兒又比誰都懂事,真是恨煞人。」說著還狠心捶了兒子兩下。
周明愈就知道差不多了,「俺大爺他們家也有樹,還有誰家存木頭現在又不急用的,我們先借來,等他們用的時候,我們再還唄。」
他是有信心的,這身體真是有把子力氣,一手拎上一百多斤的東西,依然走得輕輕鬆鬆,有力氣幹活就能掙錢掙糧食,以後還糧食那些人只有更樂意的。
現在不借給他,下半年被拉去鍊鋼鐵化成灰那可就沒用了。
張翠花:「讓我和你爺商量商量。」
周明愈聽她說商量基本就成了,誰不知道老周家的大事小事兒都是他娘拿主意,他爹悶頭幹活就行。
「娘最英明了,我有空就和妮兒去把那裡拾掇拾掇,那片地那麼大,到時候我們拉土過去,又多一大片菜園呢。」
他也不再打擾張翠花,給她時間想想,他則先去行動。不管他娘現在同意與否,反正房子他是蓋定了,要是不同意那就努力想辦法勸她同意。他一定要儘快為莫茹找一個略隱秘的地方方便他們做事情。
…………
不等吹哨上工,他就領著莫茹去場里瞧瞧。
周家屯有四個隊,一個隊五十到七十戶人家,二百到三百,每個隊基本都是按照血緣關係來組織的。因為都是自己族裡的人,工作好安排,說話也好使。
三隊和四隊則是雜姓居多,所以幹活兒效率就差。
尤其每個隊還要分四屬戶、大隊幹部等的工分份額,很容易引發各種矛盾,沒有一個有威望的生產隊長還真是壓不住。
村前面左右中排三個隊屋子和場地,三隊自己在村東頭。
二隊的隊屋子和場地在村西南頭。
周老漢兒領著三哥周明光在壓場,都光著腳,周明愈也趕緊踢掉草鞋拿了耙子過去幫忙去打坷垃。
要壓場地不是那麼容易的,上午的時候他們用牲口套上犁鏵先把地中耕了一下。耕完以後要挑水潑場,水不能多否則會黏,不能少那樣沒用。潑了水的坷垃一敲就碎,要沒有一個硬坷垃,土跟麵粉一樣細碎軟和才行。
然後就開始壓場。
壓場可以用牲口,但是這時候場還非常軟,牲口又重很容易踩出坑來,所以最好還是人拉著磙子和碾子滿場走,雖然不累卻很耗功夫。
莫茹一眼就看到角落有堆不大的石子,她就跟周明愈說拿回去鋪天井。老周家天井只有一條小甬路,一下雨別地方會濘,鋪上石子就好很多。她找了個裝土的筐子,用鐵杴把那些石頭鏟進去。
划拉完石頭,她也不想閑著,巡視了一圈發現他們場下去是一片寬兩米的河溝子,現在沒水而是長滿了野草,鬱郁菁菁的十分喜人。莫茹眼尖,發現了一片比別處都高大的雲青菜(刺莧),她歡呼一聲趕緊說了一聲拿著鐮刀就下溝底去割草收野菜。
這裡的雲青菜大的不可思議,非常肥嫩,很多她直接攔腰割斷,這東西生命力非常強過幾日它們又會長成一大棵。
這時候一個頭髮油光水滑穿著有些怪異的女人拎著筐子過來,她看莫茹在割草就走到跟前,「傻妮兒,把你割的草放在這個筐里。」她拿鐮刀敲了敲自己的筐。
莫茹不認識她,因為莫妮兒以前對老周家以外的人沒感覺,不看也記不住。
她盡職盡責地裝傻,依然不理睬,不過她怕自己有些憋不住,因為那女人穿得跟個花蝴蝶一樣。
這麼說吧,她把大家公認的國民被單穿在身上,大紅的底,上面是白綠色的牡丹,不過有點不一樣,這上面還有干黃的向日葵等豐收的果實,想來是傳統主題又跟新時代靠攏。
莫茹這一天也見了不少人,尤其上午抽趙喜東那會兒有一群人圍觀呢,入眼都是灰突突的,男人穿著黑色、黑藍色,女人穿著白色、黑藍色或者灰綠色,很少有鮮艷的顏色。
現在被這樣高飽和度的顏色一刺激,她的眼睛有點暈。
單蝶琴見莫茹瞅著她發愣就覺得肯定是自己衣服太漂亮,傻子都看得拔不下眼睛來,她得意道:「好看吧,這是縣城裡來的,你這個傻子是穿不起的。快割草,給我割滿筐就給你多看兩眼。」
莫茹:……
「快點,別偷懶,整天傻啦吧唧的抱蛆呢!就這傻樣兒還能嫁那麼個好男人,真是老天瞎了眼!」單蝶琴仗著傻子聽不懂不會回應就說狠話刺她。
這也是她的經驗之談,這傻妮從去年冬天就嫁過來,以往在村裡碰見,沒人的時候她就會埋汰幾句,傻子從來不吱聲,傻乎乎的話也不說,估計根本聽不懂。
莫茹努力搜腸刮肚尋思怎麼狠狠反擊才能懟得這個惡毒的女人屁滾尿流!
她居然說自己抱蛆!
莫茹畢竟是二十一世紀女性,自小讀書受到良好教育,從學話開始就被要求不能說髒話,要禮貌待人……所以她懟不過前世的婆婆,因為她每次被人懟的時候都不知道要如何反駁,等過後又放不下,腦子會一直想冷不丁能蹦出一些反懟回去的妙句來。
可惜,晚了啊!
自己這種戰五渣屬性真是能讓人憋出一口老血!
單蝶琴看她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一雙眼睛亮亮的,不似從前那麼木愣愣傻獃獃,年輕輕水靈靈除了腦子傻怎麼看都是朵纖嫩的花兒。她突然覺得很不舒服,感覺只有自己這樣漂亮的女人才能配上最好的男人,可自己早嫁人幾年,真是生不逢時!
她用一根雲青菜敲敲莫茹,湊過去問道:「傻妮,我問你啊,你和周明愈晚上怎麼睏覺的,誰壓著誰呢?」
莫茹:……她差點噴了,我擦,這些人腦子都有坑的。
她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句話,想也沒想就說了出來,「你爹壓母豬,生你這麼個不是人的玩意兒!」
哼,欺負傻子呢,她甩著鐮刀就走了。
趙喜東家是三隊的,家裡兄弟姊妹六個,他爹娘貪便宜偷懶耍滑也是出了名的,大大小小一家子綁起來都不頂老周家一個男勞力掙的工分多。
以前不掙工分的時候,趙家就常年吃不飽穿不暖,爹娘倆慫恿著孩子在村裡亂串游,逮著誰家吃飯就賴著不走,臉皮薄的不好意思趕,意思意思也能給口吃的。誰家也不富裕,你一天還行,三天人家就不待見。小孩子餓怕了,好不容易有家臉皮薄願意意思的自然是咬著不鬆口見天賴在那裡。要是人家有孩子更好辦,就說找孩子玩兒,有的父母就早早把孩子打發出去不許在家裡,他們也賴到吃飯也不散夥兒一定要跟著人家去。
所以很多人直接翻臉,禁止老趙家孩子去。
只有趙喜東從小跟著周明愈,小尾巴一樣大哥長大哥短地喊著,見天蹭周家飯吃,而周明愈雖然驕縱張揚,對他倒是挺照顧。不但自己照顧他,還讓小叔叔周誠廉也照顧他,經常揣個地瓜或者窩窩頭之類的偷偷給趙喜東吃。
尤其抗戰那會兒,家家戶戶都吃不飽,周家也一堆孩子呢哪裡有東西給他吃?不過每當他餓得兩隻眼珠子發綠的時候,周明愈還是會把自己嘴裡的省下一口給他吃。
因為他覺得他們是好兄弟,畢竟從小趙喜東一直把周明愈當英雄一樣崇拜著,一口一個哥叫得可親了,大大滿足了周明愈的虛榮心。
這種情況在周明愈結婚以後,確切說應該是周明愈被打了頭以後開始變化。
半個月前周明愈之所以和張金樂打架,就是因為趙喜東跑來說張金樂污衊周家和四類份子搞親家,說周家一家也跟著腐壞是人民公敵,是社會主義的蛀蟲。周明愈就對張金樂更加看不起,一次狹路相逢的時候,雙方都有意沒事找事,趙喜東拿石頭扔張金樂結果就打起來。
周明愈為保護趙喜東被人打了悶棍昏迷兩天,「蹬倒山」周誠廉怕他就此一命嗚呼哭鼻子抹淚的要去找張家拚命,結果被張翠花給鎮住了。
有日子沒見,不曾想一大早趙喜東又跑過來說這話,周明愈自然不想理睬。
他和原身性格不同,按照莫茹的話說那是天塌了都八風不動的人,不待亂陣腳的,當然也不會衝動更別想忽悠他。
他道:「我挑水呢。」
趙喜東一愣,挑水算什麼事兒啊?在「周八路」眼裡,打仗才是最重要的。
莫茹冷眼旁觀,以她和老公的默契,立刻就知道不喜歡此人,她就在前面先走一步,周明愈挑水跟上。
趙喜東追上去,「哥,咱就由著他耍抖擻?」
周明愈道:「再去打一架?」
趙喜東覺察他語氣不善,有些怔,還用自己說去打?難道不是周明愈一聽就衝過去嗎?「哥你頭沒事兒了吧。」
周明愈嗯了一聲。
趙喜東亦步亦趨地,「哥,你這幾天怎麼沒去我家?」周明愈去趙家玩,只是他隱晦的說法而已,實際是揣倆地瓜給趙喜東動的。
周明愈道:「要忙夏,家裡脫不開人。」
「那……」也不能不管我啊,趙喜東苦著臉,腳下踉蹌一步差點摔倒。要擱以前周明愈一手就能扶住他,這一次卻沒看見一樣追著莫茹去了。
趙喜東差點叫起來,怎麼不管他?腦子是真的被張金樂打壞了?這些日子他沒來周家,周明愈也不去找他,結果他天天挨餓,滋味可不好受。
他咬咬牙追上去,「哥,我幫你澆菜。」
周明愈道:「你們家也有活你快去忙吧,回頭還得上工呢。」
村裡半大孩子都要上工,割草、打掃牛棚豬圈的,這個時候還要去棉花地拿蟲子,活兒也不少。
趙喜東以前都跟著周明愈,結果周明愈二隊的活兒不幹跑去三隊幫他干,自然比他爹娘加起來掙的工分還多。如果周明愈至此不再幫他,那他爹娘都饒不了他,他自己哪裡掙得出那麼多工分?
周明愈沒有半點要敷衍他的樣子,挑著水健步如飛地把趙喜東甩在後面。
趙喜東還想追上去,想到張翠花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似笑卻冷冰冰的眼神,他心裡又不舒服不想過去受閑氣,結果一愣神的功夫,周明愈已經走遠了。
太陽出來很快就要上工,張翠花可沒時間在家呆一天,他得先聽她安排接下來的活兒。他不用上工,可不是要在家裡干待的,更不是要去給趙喜東白乾活的。
以前那情況張翠花沒少生氣,可原身仗著自己娘從小慣他根本沒當回事,現在自然不會再和從前一樣。
……
周明愈和莫茹去了菜園,張翠花正彎著腰不抬頭地忙活著,拿蟲子、薅草、掐掉生病的壞葉子……伺候孩子一樣精心。
周家莊現在實行高級社,老百姓都還有自留地,按照人口和成分分配畝數。一部分在大田裡,小部分在村頭村后的邊邊角角,這些零碎地邊被收拾成菜園,一家一塊用樹枝、高粱秸、玉米秸編的幛子圍起來以免雞雞鴨鴨的過來禍害。
周家有九分地在大田裡,二分地是邊角菜園,眼前有一分多,另外還有兩塊巴掌大的零碎兒,一塊栽了蔥,一塊種點豌豆。
莫茹看這菜園裡種了很多菜,長得鬱鬱蔥蔥的,菠菜、韭菜一直吃著都快老了,還有黃瓜、扁豆、瓠子,茄子、洋柿子(番茄)等,另外有一架小方瓜已經可以當菜,小方瓜其實就是綠皮西葫蘆,但是比西葫蘆更大一些,味道更好,當地人喜歡用這個加點麵粉煎方瓜餅子。
還有吊方瓜也在菜園地邊上種了不少,現在也結了指頭長的瓜紐兒,等盛夏的時候就會碩果累累。
除了蔬菜,這裡還種了幾行棉花。
她聽周明愈說在生產隊里上工掙工分,夏秋分兩次口糧,當然口糧也有最高限額。哪怕你家工分再多,一個男勞力現在一年最多分440斤糧食,包括細糧、粗糧和雜糧,鮮地瓜五斤頂一斤。
看著好像不少,可這時候肉魚蛋奇缺,個個肚子里沒有油水,一個干沉活兒的男勞力一頓吃一斤都不夠,更何況是一天。口糧不夠就要自留地補貼,所以自留地除了種點蔬菜,其他大部分都是地瓜,輕易不會種低產量的作物。畢竟地瓜最划算,一畝地再差也能收小兩千斤,有這個頂著家裡基本都能吃飽。
所以大家都說,「自留地跟分兒一樣,可是咱們社員的命根兒,要是沒有自留地,大家日子只怕真不好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