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樑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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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茹:「老……耗子。」


  張翠花點點頭,「這麼大個兒, 還真是個老耗子, 明早晨兒給你燒燒吃啊。」


  莫茹頓時一陣反胃,用力抓著周明愈, 使勁搖頭,「娘,不用不用,還是你們吃吧。」


  周愈感覺自己褲頭要被她給扯下去了, 趕緊解圍,「娘,妮兒才好點兒,很多事兒不懂,我再教教她。」


  張翠花滿意地點點頭, 之前媳婦傻的時候她沒多嫌棄,現在好了只會更高興, 喜滋滋地道:「這也挺好了,最好能自己帶孩子。」也不指望她幹活掙工分, 能給小五生兒育女就行。她又問莫茹幾個三歲小孩子都知道的問題, 見莫茹回答得沒有錯,更加喜笑顏開, 又問莫茹是怎麼突然腦子清楚的。


  莫茹信口道:「娘, 我做了個夢, 有個渾身發金光的神仙往我腦門上這麼拍了三巴掌……」


  她左手叉腰,右手在周明愈胳膊上比劃。


  張翠花眼睛更亮,「那神仙啥樣?是白鬍子老神仙?」


  莫茹胡謅幾句,尋思老百姓心目中的神仙也就那麼幾個形象,應付過去就行。


  誰知道張翠花卻當了真,一拍手,壓低聲音道:「怕是咱家老祖顯靈了,你們知道就行出去別說啊。」要是讓人知道莫妮兒腦子好了,那指定要去上工的,先等生了再說吧。


  她見兒媳婦真的是哪哪都明白了,高興得跟撿個金元寶一樣,原本以為一袋子地瓜干換個傻媳婦哄兒子高興,現在一看傻人有傻福。媳婦好了又挂念兒子,「紅鯉子,你頭不暈了吧?」


  紅鯉子是周明愈的小名,當初張翠花懷孕的時候夢到一條三尺長的大紅鯉魚撲入她懷裡,生的時候又夢到那大紅鯉魚飛天而去,她一直就覺得這兒子是老天爺給她的,所以格外親他。


  他知道張翠花為什麼這麼問。


  原主是個愣頭青,整天勁兒勁兒的一個不服兩個不忿,尤其是看不慣那些尾巴上天的,比如靠著積極斗別人翻身當上大隊幹部的張根發一家。他力氣比一般人大得多,一言不合就動拳頭除了他娘的話誰也不聽,一般人都怕他。雖然他不打女人和老實人,但是架不住張狂慣了感覺自己力大無窮就是當代薛仁貴能拽上天去,又喜歡自以為是的打抱不平攬事兒,自然少不了說他壞話的,所以村裡大部分人私下裡叫他「那個混不吝」。


  半個月前周明愈和大隊幹部張根發的小兒子張金樂打架,一腳踹斷了張金樂的腿,而張金樂的堂弟用棍子悶了他頭。周明愈當時就被敲暈了,雖然頭沒破,卻足足昏迷三天才醒。醒過來一直頭暈頭疼,這麼堅持了些天,昨晚上睡下就讓周愈給穿過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真有什麼力量,他和莫茹一起穿過來,周明愈和莫妮兒倒是一起走了,希望是穿去別的地方吧。


  周愈笑了笑,「娘,好多了,現在一點也不暈。」


  張翠花還是不放心,小聲道:「妮兒好了,你頭不暈這是好事兒。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咱們自己知道就行別出去說,讓妮兒還在家裡,你這些天也別去上工,有你爺和哥哥們頂著呢。」


  她之所以不讓周明愈上工,一是從小當他心肝寶兒,「大孫子、幺兒子,老太太命根子」,周明愈之所以養成咋呼性子跟她縱容嬌慣也有關係。


  二就是她尋思反正現在勞力賺工分也夠吃的,幹嘛還要家裡都去?畢竟每個人最高口糧有限制不會多給,就算工分多有錢分但是因為有拖後腿欠隊里賬的,他們基本也拿不到錢,都被掛著賬呢。所以她覺得不讓兒子兩口去上工,在家裡打理一下自留地更好。當然別人肯定說閑話,卻也不敢到她跟前來說,她老周家可是根紅苗正又紅又專的貧僱農,擁黨愛軍的先進分子!他們比她家乾的多,還是比她家的乾的好?不是她說大話,就算她家女人都不去,也比村裡大部分人家幹得又多又好!


  爺就是爸,周愈懂,他點點頭,「娘最疼我了,我和妮兒以後要好好孝敬娘。」


  莫茹看了他一樣,周愈居然會說這樣的甜言蜜語!


  張翠花很滿意,看莫茹身上的背心和褲頭破的不像樣子,也沒說什麼,讓他們再睡一覺,她端著油燈拎著耗子就要走。


  周愈忙道:「娘,你把油燈放下,我抖摟抖摟被。」


  兜過老鼠的被子,以莫茹略微有點潔癖的習慣,只怕不能適應,少不得得點燈夜話一陣子讓她忘了這事兒。


  張翠花雖然捨不得油,不過傻媳婦變好了心裡也高興,大方地把油燈放在炕上,拎著老鼠樂滋滋地出去了。


  莫茹看婆婆離去才眼珠子一掃打量周圍,感覺這是去了體驗生活的最貧困區。


  六七個平方的屋子,四周黑乎乎的泥牆,屋頂上連天花板也沒的,露出房梁和煙熏火燎的屋笆。


  土炕長方形估計有兩米長一米六七寬,炕上鋪著已經多處破損的高粱蔑席子,南邊有一面不大的窗戶,沒有窗紙露出橫豎交叉的窗戶欞子,外面堵著草帘子所以一點光都漏不進來。


  炕前一步就到牆根,地上擺著一個木櫃,柜上放著一張大木箱,柜子和炕之間也只能站個人,除此別無長物。


  真……不是一般的窮啊。


  「周愈,咱們這是來了哪裡?」


  周愈倒是還好,打量一圈看得津津有味,「幾年前剛土改入了合作社,前年入的高級社把土地牲口都交到集體,社員在生產隊幹活,今年怕是要……」


  莫茹臉色一變,「快告訴我是文/革以後了。」說實話她對那個年代非常不了解,總覺得那時候老百姓太慘老人們說的也是苦難居多,所以她總是刻意迴避類似題材的電視劇和小說。


  周愈搖搖頭,一臉同情地看著她,「媳婦兒,現在那三年還沒到呢。」


  我倒。


  莫茹仰倒在炕上,她一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穿越到五十年代後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想到這裡她趕緊坐好,摸摸自己身上,然後閉眼試探。


  周愈奇怪地看著她,「你幹嘛?」


  「我看看有沒有隨身空間什麼的。」


  周愈:……


  「……沒有。」她失望地睜開眼,「快看看你有沒有什麼異能,透視眼啊,隨身空間啊之類的。」


  周愈搖頭。


  「死定了!周愈我聽外婆說啊,她爸爸被□□,她下鄉,那時候餓死……」


  「莫茹,別慌。」周愈捧住她的臉,「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餓死的。」


  「你也不能死!」


  「好,我們都不死,都要好好活著,我保證。」


  莫茹鬆了口氣,想起外婆和奶奶講過的那些飢餓年代的故事,聽的時候覺得就是個故事,真正身臨其境就會覺得毛骨悚然。


  「別緊張,不同地區,政策的執行力度不同結果就大不相同,你相信我。」周愈看她緊張得臉色都變了,趕緊安慰她。


  莫茹不是經不起打擊的,也不過糾結一會兒表情就堅定下來,「咱得好好做個計劃,怎麼把這個困難應付過去。」


  周愈看她注意力分散,已經不去糾結老鼠的事兒了,「睡吧,明天再想,反正咱倆一個傻一個傷暫時不用上工。」


  躺回去莫茹也睡不著,忍不住和周愈嘀嘀咕咕打探這些年的信息,她對這個年代了解甚少,可周愈不同,他常年混跡什麼強國、鐵血、國觀等論壇,還看過很多專業書籍,可以說就是個活體「王語嫣」。


  而周愈也因為遭遇車禍竟然和老婆一起穿越,表面不那麼激動,心裡也興奮得睡不著,嘴上讓她睡吧結果忍不住一個又一個回答她的問題。


  莫茹一邊快速地消化那些信息,腦子裡轉啊轉地想她能做什麼……


  她大學學的是美術專業,畢業后在一家服裝公司做設計,兼職畫插畫,尤其喜歡肖像和花鳥工筆。而周愈呢,畢業於同濟大學土木工程系,在城建部門上班,愛好遊戲看書混論壇。


  他們能幹點什麼?

  突然她眼前一黑,嚇得忙叫:「周愈,你怎麼吹了燈?」


  周愈看看左側窗台上的油燈,「沒吹呢。」


  這是一個黑乎乎的菜油燈,鐵鑄的巴掌大小,有一個拇指大的手柄,燈芯是破棉絮捻起來的已經燒得黑硬,所以火苗豆大看起來隨時要滅了一樣。


  可人家還拚命地亮著呢。


  這時候莫茹猛得坐起來,「周愈,了不得了!」


  周愈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忍不住激動起來,「多大,能不能種地養雞鴨魚?」


  莫茹笑道:「這麼貪心,要什麼自行車啊。」


  她的空間有集裝箱那麼大但是要更高一些,裡面空蕩蕩的,四壁硬邦邦挖不動不像能種東西的樣子,她的人也進不去,估計也不能養殖活物。


  雖然如此夫妻倆也高興得很,周愈吧唧親了她一口,「老婆最棒,儲物空間已經極好,咱不太貪心。有了這個空間,以後我努力種田攢糧,你把糧食藏在裡面,再飢荒的年月也不怕。」


  莫茹還為周愈沒個異能有點失落呢,周愈道:「你是咱家財政部長,當然要落在你身上。」


  莫茹又高興起來,摟著周愈的脖子歡喜道:「老天爺對我們太好了,咱一定要好好過日子,不能辜負老天的厚愛。」


  「那是。」周愈把燈吹了,摟著她躺下,「媳婦兒,今兒好像是周三吧。」


  莫茹:……她一直說周愈有些古板沒情調,就是以為夫妻房事他都周三、周五、周六!

  好幾年不待破例的,簡直了!


  「我現在可是孕婦,你看這大肚子,不定幾個月了呢。」


  「估計快七個了吧。」親了她一會兒,周愈自然也不敢真做什麼就摟著她睡了。


  莫茹依然睡不著,在腦子裡規劃緊急任務,一年、五年、十年的宏偉藍圖。


  她從周愈這裡得來的信息,加上小時候聽外婆、奶奶們講的故事,綜合起來前途簡直一片黯淡


  比如說從五/八年八月開始,人民公社把自留地收回,大鍊鋼鐵,要趕英超美,家家戶戶的鍋、鐵器全都要「捐」出去,連牆上的一個釘子都要被拿走,更別說是大小鍋。這就導致家裡沒法做飯,又要求家家戶戶把糧食全都集中到大隊里去吃大鍋飯。


  與此同時,因為很多地方的產量「越來越高」,糧食從畝產一千斤到上萬斤幾萬斤,很多地方雖然沒有那麼多,也開始放開肚皮大吃大喝,吃了兩個月的乾飯以後就開始喝稀。


  而因為浮誇虛報,上頭的徵購糧指標也越來越高,比如畝產也就是一百三四十斤,非要報個三四千斤。徵購糧加上附加稅,比重是產量的百分之十五到十八左右。被浮誇風這麼一搞,徵購糧雖然降到百分之十,可基數太大全部產量也不夠交的,所有餘糧、口糧都被交上去。數量還是不夠,最後連種糧、應急糧、牲口糧也被搜糧隊搜走。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有些基層幹部不肯虛報太多,也就是翻倍拉倒,卻被扣上瞞產的帽子,要求反瞞產私分,大批搜糧隊衝進農戶家裡,翻箱倒櫃,所有的地窖、炕洞都要被搜過,一粒糧食也別想藏下。還有各種大會,要求獻愛國糧,給這個獻禮那個獻禮,如果沒有糧食甚至連破棉襖里的棉絮都被掏出來。等反/瞞產風過去以後又來了四/清,搞了一茬又一茬,直到六三年生產才開始好轉,然後就到了六六年。


  當然,這些事情在不同地區有不同體現,也不是所有地方都那麼兇殘。


  可莫茹不敢大意,萬一攤上一點點兇殘就足夠他們萬劫不復的。


  她也聽奶奶和外婆等人說過,飢荒的時候真是樹皮、草根能吃的所有東西都填進肚子里去,甚至有人吃煤塊、白土!瓜菜代就是這時候造出來的名詞,可糧食都沒的吃,哪裡來的瓜菜?有點地當然是種高產糧食而不是種虛頭巴腦的蔬菜,這時候誰還管營養?


  瓜菜代,其實就是把去掉玉米粒的骨頭晒乾磨碎,還有豆莢、地瓜葉、地瓜蔓、玉米秸芯、甚至是麥秸、稻草秸等,全都上磨磨碎,加上少量的豆面、高粱面、地瓜面攢成窩窩,吃進肚子里哄肚子飽而已,根本沒有任何營養。


  所以都得了浮腫病,最後很多人死去。


  餓死的自然也不少,外婆說她家鄰居好幾家都絕戶了,她的小弟弟就是餓死的。不過奶奶家裡倒是還好,不會有外婆家那麼慘,至少奶奶家雖然全家挨餓卻沒有一個餓死的,估計跟他們家後來吃供應糧也有關係。


  「小孩也跟著吃地瓜葉、地瓜蔓、花生秧子……沒營養哄肚皮的東西,吃了拉不出來,肚子脹得跟石頭一樣……」


  ……


  她小時候還很天真的問為什麼不抓魚吃,為什麼不上山采蘑菇抓野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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