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7|第九十九片龍鱗(一)
第九十九片龍鱗(一)
真的回來了。
傅碭慢慢舉起雙手, 許久不曾擁有過屬於人類的身體,他已經快要忘記這種感覺。
面前是記憶中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地方, 是他還活著時,常常做夢夢到的地方,那時候他還年輕, 二十齣頭, 白手起家, 剛剛起步,從一個山村裡走出來的窮小子, 一點一點,靠著自己努力成為全國首富, 創造出了驚人的商業帝國, 可以這麼說, 二十年後,國人的日常生活都與他的集團息息相關。
但傅碭最想回到的,其實是他二十四歲的時候,這一年正好是九零年, 他度過了創業最艱難的時期, 事業漸漸有了起色, 開始站穩腳跟, 在能夠給家人好生活的同時, 他的妻子江迎秀懷孕了。
九零年的傅碭實在是太忙了, 他忙得連腳沾地的功夫都沒有, 更別提是照顧懷孕的妻子,所以他把母親請了過來,隨著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妹妹傅霞, 他覺得自己沒有了後顧之憂,於是愈發努力地工作,想要在這個機遇滿地的時代,抓住東風上青雲。
事實證明,他果然成功了,而妻子也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
傅碭是個工作狂,他總是想著要再努力一些、再成功一些,才能配得上是首都當地人,又被父母寵愛著長大的妻子,但他卻忘記了,妻子其實並不需要太多錢財,而他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已經太晚太晚。
在傅碭二十六歲那年,江迎秀自殺了。
那個時候的傅碭,在短暫的悲痛絕望之後,迅速投入到了工作中,工作麻痹了他的痛覺,只要不停地工作,就不會想起妻子,就不會有那種錐心刺骨的悲傷,他就是這樣告訴自己,才能活過沒有她的幾十年餘生。
可這樣的悲傷,在他功成名就后,卻再也無法忽視。
他是個懦弱的男人,在妻子自殺后,沒有勇氣直視她的遺物,直到中年過後才敢打開那些塵封的箱子,才知道了在他拚命工作的那些年裡,她是怎樣的孤獨、寂寞、痛苦。
九零年代的時候還沒有產後抑鬱症的說法,在外人來看,哪怕是在江迎秀的親生父母來看,都覺得她是在無病呻吟——你說你日子過得好好的,一天天的作什麼呢?男人雖然忙,但忙的是事業,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在家裡帶女兒就好了,衣食住行樣樣不缺,什麼都用的最好的,你還不知足,你到底有什麼情緒調解不過來?
是,生孩子是很疼,可哪個女人不是這麼過來的呢?既然當了母親,就得負起自己的責任,可江迎秀卻每天一個人待著,她總是病懨懨的對什麼都提不起情緒,如果是幾十年後,傅碭肯定會明白她是患了產後抑鬱症,可九零年代的他什麼都不懂,一心只想闖蕩出一番事業,忘記了初心。
所有人都在指責江迎秀,不明白她有這麼好的男人這麼好的婆家還有這麼好的父母,到底在矯情什麼,傅碭多愛她呀,在她剛懷孕不久,除了把母親接過來照顧她,還讓妹妹陪她說話,甚至還請了個保姆,上哪兒找這麼好的女婿啊!
就連江迎秀的親生父母都很不好意思,覺得自家女兒實在是太嬌慣了些,背地裡沒少批評教育。
所有人都認為江迎秀太作了,外頭更是有不少女人虎視眈眈,傅碭可不僅僅是學歷高有本事,他長得還很英俊,有手段有魄力,年紀輕輕便身價百萬,江迎秀要是不想當這個傅太太,想取而代之的人多了去了!
所有人都在指責她,所有人都認為是她不對。
江迎秀死的時候,才二十四歲。
正是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紀,像是剛剛盛放的鮮花,但還沒有來得及被人欣賞,便自我枯萎而死了。
誰都沒想到她會自殺,真的,因為誰都想不出來江迎秀到底為什麼要自殺,她是哪裡過得不好嗎?傅碭賺了錢,第一件事是給她買首飾買衣服,換漂亮的小洋房,買車子,雇保姆,她到底為什麼要自殺?難道她忘了自己是個母親,才兩歲的女兒她都不管不顧了?
沒有人能理解江迎秀的痛苦,在大家看來,她就是無病呻吟罷了。
就算是傅碭,也直到中年過後,終於有勇氣打開塵封住江迎秀遺物的箱子,才知道為什麼。
對江迎秀來說,她不需要豪宅名車,也不需要鮮花首飾,她只想要傅碭多陪陪她,不要一打電話就在忙,不要一個星期都見不到幾次面。婆婆對她再好,她也不可能在婆婆面前放鬆自己,晚上一個人睡的時候總是想哭,想要他抱抱,他從來不在。
他總是說這麼努力是為了她,是為了能讓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可江迎秀不想要啊!
她只想他多陪陪她就可以了,她知道他忙,可是難道連一個電話都不能給她打嗎?明明在大學的時候他不是這樣的,那時候他為了生活費跟學費打工,再忙也會回來陪她一起吃晚飯,但從他開始創業之後,這個家越來越大,越來越豪華,也越來越冷清。
她甚至都沒有人訴說,因為剛畢業就嫁給了他,以前的朋友們聽到她說這些,總是很無語,說她是在蜜罐子里泡久了,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無論江迎秀怎麼解釋,大家都覺得她是在炫耀。
跟父母說,得到的也是批評與斥責,覺得她這麼大了還嬌氣的像小姑娘,還是不懂事,不懂體諒丈夫。
慢慢地,江迎秀便什麼都不說了。
而當她意識到自己情緒上的不對勁,試圖和傅碭傾訴時,他又總是那麼忙,好不容易回到家,倒頭便睡,她有再多的話,他也沒有時間聽。
這並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生孩子。
婆婆對她好,不是因為江迎秀,是因為她是傅碭的媳婦,是因為她肚子里懷了大胖孫子,懷孕期間,婆婆把江迎秀管得死死的,衣食住行樣樣都要聽從,等到了生產,江迎秀一開始有些難產,醫生都建議剖腹產,婆婆卻堅信剖腹產孩子出生會變笨,所以要求順產,江迎秀為了生下這個孩子幾乎去了大半條命!
而生完孩子,也並不是噩夢的結束。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糟糕透頂,已經在這個時候徹底宣告玩完。
她惡露不止,肚子疼得要命,可直到她生完孩子,忙於工作的傅碭才趕來醫院。
她沒有奶水,被母親跟婆婆逼著喝油膩膩的湯下奶,喝得她吐出來,但仍然要喝,新生兒吃奶的時候真的好痛,痛得她忍不住哭出聲,之後一個月,她不被允許下床,也不被允許洗澡洗頭,哪怕換了乾淨衣服,身上也總是散發出一股奶臭味。
好不容易出了月子,江迎秀髮現自己的肚子上留下了很難看的妊娠紋,除此之外,還有那一圈一圈鬆鬆垮垮的贅肉,看起來簡直令人作嘔。
她對著全身鏡照自己的時候,幾乎已經認不出鏡子里憔悴肥胖又醜陋,彷彿老了十幾歲的女人是那個在大學里美名遠播的校花。
因為生得是女兒,婆婆嘴上雖然沒說什麼,但到底還是有些不滿意的,畢竟他們家在農村,思想有些守舊,對孫女不如對孫子上心,很多時候,江迎秀都得自己照顧女兒。
她一邊哭一邊給孩子換尿布,拉下來的尿布又臟又臭特別噁心,可婆婆說這是你親女兒,哪有當媽的嫌棄自己孩子的?
這個孩子很不好帶,徹夜的哭,需要人一直不停地抱著才行,吃奶也很兇,江迎秀被咬出血好多次。
她越來越覺得生活絕望沒有盡頭,每天就是待在大房子里,跟哭喊不停的女兒面面相覷,她變得越來越遲鈍,腦子也開始不好使,上一秒要去幹什麼,下一秒就想不起來了。
她還開始瘋狂掉頭髮,逼著自己吃對孩子好但她一點都不愛吃的食物,她從乾淨透明的玻璃倒影里,看到的是無比糟糕的自己。
江迎秀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常常大哭大叫,她越是這樣,別人越是煩她,越是覺得她作,不知道她想要什麼,傅碭太忙了,而當他回家,江迎秀總是要把自己收拾的體面一點,她對著他的時候從來都說沒事,我很好,不用擔心——他居然都信了。
為什麼沒有結婚的時候明明那麼快樂,結婚後卻只剩下折磨與痛苦呢?
江迎秀想不明白。
她自己也不懂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她明明是很文靜的女孩子,卻變成了這樣,她感覺再繼續下去,自己真的會變成個瘋子。
她害怕那一天到來,所以惶惶不可終日,而在她發現傅碭襯衫上出現了口紅印,口袋裡多了一根長頭髮,打他電話時會有女人接……這一系列的事情后,最後一根輕飄飄的稻草,終於把她徹底壓垮。
江迎秀是吞安眠藥自殺的,她從生了女兒后就不停失眠,但因為要餵奶,所以不能吃藥,因此常常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看起來無比憔悴,而在女兒一周歲斷了奶之後,她才從醫生那裡領到助眠的藥物。
一開始藥物還有效,到了後來已經完全沒有效果,江迎秀也不吃了,把它們全都放起來。
然後一次性全部吞下去,這一次,她終於如願進入長眠,再也不會因為女兒的哭聲醒來,也不會因為自我厭棄感到難過,更不會去想念傅碭。
沒人能再批評她是個壞媽媽,是個壞妻子,是好日子過多了不知道福怎麼享的神經病。
江迎秀死後,傅碭一直沒有再婚,哪怕愛慕他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他也對她們沒有興趣。
慢慢地,人就變了,隨著他越來越富有,越來越有名望,他的父母開始擔心他這麼大的家產以後留給女兒就等於留給外人,他的妹妹覺得自己有個兒子也能分一杯羹,他的岳父母怕他再婚有了兒子孫女會吃虧——親情逐漸開始面目全非,傅碭才發現,最珍貴的東西,自己早已失去。
他無疑是愛著江迎秀的,否則不會那麼努力想混出個人樣,不讓別人說她嫁錯了人。事實上別人是不說她嫁錯人,卻開始說起她的不好,傅碭一開始想要的是這樣嗎?
不是的吧?
他是想要她幸福的,不是要這場婚姻緩慢變成墳墓,將他所愛的人困死在其中。
江迎秀死去的很多年,傅碭都生活得相當平靜,他表現的就完全不像是為此所痛,他自己也覺得興許是走了出來,否則怎麼想起她時,胸口熟悉的沉痛已經消失不見?
直到他漸漸老去,他才明白,愛不是消失了,只是被他的懦弱與逃避掩蓋。
他沒有辦法再愛上除了江迎秀之外的人,正如他的後半生,都要在悔恨中度過。
「傅碭?是你嗎?大晚上的,怎麼坐在客廳啊?」
身後傳來女人柔軟的聲音,傅碭緩緩回過頭,啪的一聲,客廳的燈被打開,穿著睡裙,肚子已經明顯凸起的年輕女人就站在他身後,因為開得是夜燈,光線昏黃,愈發襯托她生得好看,「快別在客廳坐著了,一會兒把媽跟小霞吵醒就不好了,回房吧。」
她想了想,又問:「是因為我睡姿不好,還是說了夢話,讓你睡不著了?要不咱們分房睡吧,這樣的話——」
她話沒說完就停住了,因為傅碭衝過來抱住了她,抱得很緊。
明明她就站在客廳入口,而他坐在沙發上,可是當她開口說話之後,他真的就是衝過來的,兩隻手在沙發背上一撐,翻過沙發,突然就把她抱得這麼緊,緊的江迎秀都覺得有點疼。「傅碭,你輕點兒……我疼。」
傅碭聞言,稍微放鬆了一點,卻仍然緊緊摟著,摟得那麼緊,江迎秀都忘了上一次他這樣抱她是什麼時候了,因為他太忙了,她又懷孕,婆婆說懷孕期間不能摟摟抱抱,會衝撞到孩子,所以本來相處時間就少的兩人更是沒什麼肢體接觸,不被他抱住,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多麼想念丈夫的懷抱。
傅碭仍舊緊緊抱她不肯鬆開,江迎秀拍著他的背他也不肯放,她很無奈:「你怎麼啦?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麼麻煩了?可以跟我說嗎?雖然我不懂,但我會好好聽的。」
傅碭眼角濕潤,這個時候的她其實情緒已經出現了不對,可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表現出來過,總是對他露出笑容,明明她自己很不舒服——他這樣的,配做她的丈夫嗎?
「傅碭?秀秀?大晚上的,你們在做什麼?」
傅母聽到外頭有動靜被吵醒,披著衣服起來一看,兒子正抱著懷孕的兒媳婦不撒手,她連忙上前要把兩人拉開,嘴裡還數落:「你看看你,大晚上的幹什麼呢?早就讓你們兩個分房睡,這樣你回來晚了也不會吵到秀秀,自己也能睡個好覺,明天還要上班呢!秀秀也是,怎麼這麼不懂事?」
傅碭摟著媳婦避開了母親的手,他抬起眼眸,在他記憶中,已經只剩下最後分配家產時母親那張利欲熏心的模樣,他淡淡地說:「吵醒您了?抱歉。」
江迎秀拚命用手指戳著傅碭,意思是讓他放開,被婆婆看到這樣多不好啊,明天傅碭去上班,她可能又要被數落了,她不想跟他分房睡啊!
傅母看了下時間:「都這麼晚了,你們折騰什麼呢?秀秀懷孕了不能熬夜,你們——」
話沒說完,叫傅碭打斷了:「行了,你回去睡吧,我的事不用你管。」
江迎秀悄悄睜大了眼。
要知道傅碭可是個非常孝順的兒子,他家裡條件並不好,傅母從前是下鄉的知青,後來留在村子里嫁了人,生了兩個孩子,一個是傅碭,一個是傅霞,因為她是讀過書的,所以對兒女的成績都非常看重,傅碭當初考上首都最好的大學,給傅母在村子里爭了不少光。
鄉下的父母供他上學非常不容易,傅碭從考上大學之後就一直自己想辦法賺錢,幾乎沒有朝家裡伸過手,因為知道他辛苦,江迎秀也一直都做個乖乖懂事的女朋友,從來不要禮物也不去一些奢華場所,哪怕她負擔得起。
傅碭……什麼時候用這種語氣跟婆婆說過話啊?聽起來就像是陌生人一樣,一點感情都沒有。
也許是懷孕的關係,江迎秀對這些小情緒的變化非常敏感,但傅母卻沒有察覺,她正想說什麼,傅碭已經帶著江迎秀回房了,臨走前甚至還丟下一句:「工作都要累死了,你就別嘮叨了。」
回房后,江迎秀小心觀察著他的臉色,試探著問:「你怎麼了?剛才怎麼那樣對媽說話啊?」
傅碭面對她卻又是另外一副神色,在江迎秀離開后,他生過一場幾乎要命的大病,所看到的無非就是父母與岳父母兩邊爭論如何分配家產,很奇怪,當時他居然不失望也不生氣,兩邊各自有妻弟跟外甥,都想儘可能地分一杯羹,但傅碭卻將所有的財產一分為二,一半留給女兒,一半捐了出去。
他最不能失去的就是她,這個道理,他太晚才明白。
「她總是管天管地,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不需要她再對我的人生指手畫腳。」
江迎秀聽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圓溜溜睜著眼睛的模樣在傅碭看來簡直可愛,他忍不住親了她一下,肌膚相親時,他才察覺到自己究竟有多麼渴望。
他已經習慣了隱忍,終於能夠再次擁她入懷,幾乎是要失控。
江迎秀乖乖被他親,但在他的手開始不安分時連忙阻止:「不行不行,這樣不行……」
她被傅碭這副要吃了她的模樣嚇到,心裡發慌,但又有種說不出的喜悅,她才不會給他看自己現在的樣子呢!肚子凸起來,身體都變性了,而且還生了很多斑……難看死了!她自己照鏡子都無比焦慮。
傅碭知道,這一次生產對江迎秀來說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如果他回來得再早一些,他不會選擇讓她懷孕。「嗯,我不會怎麼樣的,睡吧,我陪著你。」
「你每天都這麼晚回來。」江迎秀嘟噥著,「你自己說的,陪著我,可是我每天早上醒來,你都已經走了,你怎麼這麼忙呀。」
她小時候跟著外婆在南方住過幾年,學了一口的吳儂軟語,偶爾會帶個尾音,軟綿綿的,特別需要人呵護。
傅碭親了親她的額頭,「這回騙你是小狗。」
雖然明天早上可能會被婆婆批評,但是今天晚上跟傅碭說了好多話,還親親了,江迎秀覺得明天的自己也能夠充滿力量。
孕婦比較嗜睡,她很快就睡著了,只是偶爾腿會抽筋,所以睡得不安穩,還常常說夢話,對於在公司忙得昏天暗地的傅碭來說,回家睡覺也睡不好非常糟心,所以上輩子,他在妻子與母親的勸慰下,睡到了隔壁。
他以為她是真心不想跟他睡,可事實並非如此,她正是脆弱的時候,怎麼可能不需要他的呵護?
大手輕輕覆上江迎秀的小腿,掌心處有淡淡瑩光閃過,江迎秀熟睡中也緊蹙的眉頭緩緩鬆開,睡得更香。
傅碭就這麼看著她,足足看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江迎秀睜開眼睛,迎接她的就是丈夫那張俊美依舊的面容。她連忙捂住臉不給他看,因為沒洗臉沒刷牙實在是形象太差了,結婚後,她從典雅美麗的校花變成了憔悴肥胖的孕婦,可傅碭卻更加成熟英俊,男人跟女人真是不公平,靠近看,傅碭臉上連毛孔都沒有,不像她,懷孕了,婆婆把所有化妝品跟護膚品全收走了,說是對胎兒不好。
她都很久沒打扮過了。
「早上好。」
江迎秀不敢看他,悶悶地說:「早上好。」
她努力翻身想起來上廁所,傅碭伸手扶她她還不好意思,雖然一畢業就結婚,畢業前還談了好幾年戀愛,但江迎秀一直很辛苦地在愛人面前維持著形象,一點都不敢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