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1|第七十八片龍鱗(七)
第七十八片龍鱗(七)
顯然沒有人想到傳說中那位從未出現在人前,只活在他人口中的祝夫人, 這一次不僅參加了宮宴, 還非常高調,高調到你想忽略她都做不到。
而事實上也沒人敢多看她, 無他, 這樣的容顏與氣場,旁人見了只會驚為天人,誰會去想過去京城裡有關她的流言?更何況祝先生也在, 又有誰敢提出質疑呢?
只是女眷終究是要到後殿去的, 玲瓏也不例外。
「我一個人可以的。」
雖然玲瓏這樣說,祝星淵的眉頭卻仍然微微蹙著,也許他自己都不曾察覺, 「若是有事,第一時間來尋我,我就在前殿, 你知道前殿怎麼走嗎?就是方才我們過來的那條路,若是找不到,隨便拉個宮人詢問便是。」
玲瓏點頭:「知道啦。」
旁邊有女眷注意到這一幕, 都很是羨慕,因為祝星淵是唯一一個送自己的妻子送到內殿的人, 走的時候還依依不捨,似乎片刻都離不開玲瓏,這也叫許多人暗暗心驚,心道原來那些傳言是真的, 祝先生是真的愛重自己的妻子,不過想想也是,有了這樣的妻子,世間其他女子便都成了庸脂俗粉,也難怪祝先生對投懷送抱的美人們總是不假辭色了。
祝星淵一步三回頭的走了,看得玲瓏頗為好笑,沖他擺擺手,自己隨即落座,祝星淵不僅把她送到後殿,還親自給她找到了座位,安置好了她才離開,玲瓏左右都是其他高官的親眷,明明那麼多人都在看她,她便是人群的焦點,可她卻一點都沒有不安慌張,自在地彷彿在自己家中,那些個想瞧她笑話的人,反倒自己討沒趣。
新城公主親眼見著祝星淵離去,她一進入大殿,女眷們便紛紛向她行禮,於是乎,那個唯一坐著不動的人便格外打眼。
「這位,想必就是祝夫人了吧。」
新城公主率著身後一眾宮人緩步走到玲瓏跟前,端的是皇室公主的儀態風範,高貴傲慢,「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只是祝夫人足不出戶,怎地連規矩也不懂,見著本宮竟不行禮?」
刁難意味太濃,眾女眷面面相覷,新城公主今年也十八了,仍舊未嫁,世人皆知她對祝先生痴心一片,奈何神女有夢襄王無情,祝先生那是真真正正清心寡欲的人物,功名利祿全不在意,美人什麼的也從不放在心上,公主身份再尊貴又如何?祝先生可是敢跟皇上對著乾的人!
偏偏這人又有驚世之才,每每皇上龍顏大怒,暴跳如雷說要砍了他的頭,到了下回,還是老老實實問祝先生的意見,找祝先生出主意。
玲瓏歪了歪腦袋,打量著新城公主,她的眼神表情都漫不經心,卻讓人後背綳直不敢鬆懈,哪怕是新城公主也感覺到了些許壓力。
片刻后,朱唇微啟:「不行禮便不行禮,你要怎樣?」
這、這是什麼態度!
新城公主怒了,女眷們驚了,怎麼會有人敢這樣跟公主說話?她是不要名聲還是不要命了?!
不待公主發怒,她竟又重複了一遍:「你要怎樣?」
是啊,新城公主又能怎樣?
祝星淵對皇帝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他又不愛名利,沒有什麼能留得住他,皇帝給的賞賜他也不需要,朝廷離開他不成,可他對朝廷卻沒什麼歸屬感,若說哪一日祝先生要回歸神位,大家也是相信的。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新城公主敢罰玲瓏嗎?敢打玲瓏嗎?
她不敢。
因為這是祝星淵給玲瓏的底氣,他之所以做這個官又不要名利,便是要玲瓏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必向他人低頭,新城公主固然是皇帝最寵愛的女兒,然而女兒和江山比起來,前者所佔的分量太輕太輕。
但這即便是大家心裡都有數的事實,也不會有人像玲瓏這樣囂張,直截了當這麼不給面子的。
她不喜歡向人類叩拜,尤其是新城公主這樣對自己充滿敵意的人。
這時宮人放聲道:「皇後娘娘到——」
這一聲也恰好到處的解了新城公主的圍,眾女眷便又紛紛轉向上座,向剛出場的皇後行禮,玲瓏仍舊坐在原處,只對著皇後點了下頭。
皇后倒也沒有生氣,蓋因皇帝先前主動來與她說過,祝夫人天真爛漫,對世俗之事並不精通,可能禮數上不夠周到,要她多多照看。皇後娘娘與他人不同,她已不再是青春正盛的年紀,自然早熄了爭奇鬥豔的心,後宮每年都要進些年輕貌美的人兒,這祝夫人生得仙女一般,叫人看著便心生喜愛,又不會入宮,她有什麼好排斥的?
至於新城公主,那也不是從她肚皮里生出來的女兒,皇后更不在意了。
玲瓏沒給新城公主行禮,也沒給皇後娘娘行禮,前者有意刁難,後者卻隨性坦然,難道皇后還不如公主尊貴?新城公主自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心下暗恨。
她的生母趙妃與皇後娘娘乃是死對頭,奈何肚子不爭氣,只生了新城公主一個女兒,皇后卻一氣生了三個兒子,如今嫡長子已被封為儲君,皇帝又不糊塗,只要太子不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這下一任帝王的身份便是板上釘釘,新城公主哪裡敢與皇後娘娘作對?日後她與趙妃還要仰仗皇後娘娘的鼻息生存呢!
她有心孤立玲瓏,皇後娘娘卻主動請玲瓏到身邊說話,若一開始還是因為皇帝的吩咐才對玲瓏另眼相待,那麼稍微聊了會兒后,皇後娘娘對玲瓏的喜愛便都是出自真心了,甚至誇讚祝先生夫婦二人是神仙眷侶,乃是世間少有的般配。
這話聽在新城公主耳朵里,能不扎心嗎?
無異於是當眾下了新城公主的臉,饒是沒人敢笑話,新城公主也覺著自己的臉燒得慌。她不敢記恨皇后,只得記恨玲瓏,只可惜這份記恨太微不足道,甚至沒能得到玲瓏一丁點的注意。
宮宴要一直持續到晚上,為了活躍氣氛,皇後娘娘也會拿出一些珍寶作為獎勵,組織女眷們做些小遊戲,務必是要熱熱鬧鬧的,不過玲瓏並沒有參加,她懶洋洋地坐在那兒,要說起坐姿儀態,跟時下閨秀們並不一樣,她就是坐得很隨意,卻並不顯得粗俗,反倒透出股閑雲野鶴,置身事外的悠閑來。
場上的玩法沒有她喜歡的,皇後娘娘又不會刻意為難,因此玲瓏便一邊品嘗桌上的美食一邊圍觀,新城公主卻不肯放過她,「祝夫人與祝先生夫妻恩愛多年,想必也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吧?不知道本宮可有機會討教一番?」
玲瓏微微一笑:「當然可以,只要公主輸得起。」
新城公主臉一黑。
縱然新城公主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也照樣被打擊的懷疑人生,從前她總是聽人說,每次推行新政時,朝中總有古板的大臣反對,祝先生常常舌戰群儒,將那些個人說得面紅耳赤愧疚難當,新城公主聽了,只覺得祝先生可真厲害,那些人也不瞧瞧自己的德性,配和祝先生相提並論么?不過是一群嫉賢妒能之人,比不過祝先生,才在背後說些酸話,平白增添笑料罷了。
現在,她突然能夠理解那群被祝星淵碾壓的臉皮都不剩的大臣了。
皇後娘娘也忍著笑,她與其他后妃不同,她是皇帝正妻,也曾有幸目睹過祝星淵在御書房與皇帝據理力爭的模樣,別說是那些大臣,就是皇帝也時常被弄得下不來台,如今可算是讓她見著了,這兩口子不愧是兩口子,不僅能力卓絕,這擠兌人的手段更是一流!
眼神都不給一個,照樣碾壓。
新城公主那臉色啊,可難看極了!
連帶著坐在皇後娘娘身邊的趙妃臉色也不好看,但趙妃臉色難看,皇後娘娘便舒服了,越瞧玲瓏越順眼,只恨自己這輩子只生了三個兒子便壞了身子,否則若是生個小公主,也要照著這樣子養!
宮宴的菜上得差不多后不久,祝星淵便先與皇帝告退,來後殿接玲瓏。後殿俱是女眷,他便在殿外等候,皇後娘娘打趣道:「這祝先生可真是一時半會都離不開夫人,這才多久呀,便按捺不住要來尋人了!」
皇後娘娘一帶頭,其他人也盡皆開始說起好聽話來,玲瓏起身離去,便看見祝星淵站在小道上,正笑吟吟望著她。
宛如天上月,清冷高潔,又溫柔。
她撲過去,便被他擁入懷中,兩人緊握著手,誰都沒有鬆開。
此番宮宴,最出風頭的自然是玲瓏,這是她第一次在京城亮相,也是最後一次,因為祝星淵辭官了!
哪怕皇帝堅決不許,他也要辭!趁著皇帝沒反應過來,把官印官袍往家中一放,便與玲瓏駕著馬車私奔而去,這世界這麼大,怎麼能真的在小小一方天地過活?他還想同她去看山川大海,看似錦繁花。
不過這一路上,他倒是做了不少事,也許正是因為心胸開闊,祝星淵的字畫更是為人所追捧,能得其墨寶者莫不欣喜若狂,就連皇帝收到了他寄回來的報平安的信,也是先惱怒一番,便又將信仔仔細細收了起來。
將本朝逛遍之後,兩人登上了遠航的船隻。
大海一望無際,碧藍如洗,時而平靜時而洶湧,但只有他們兩個人,沒有別人。
祝星淵已經很老了。
夜幕降臨,他安靜地躺在玲瓏的懷裡,兩人坐在甲板上,仰頭便是一片燦爛星空,月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宛如萬千星子墜入水中,而玲瓏仍舊是那副少女模樣,換作從前的世界,兩人會一起變老,再一起離開,但這一次,要離開的只有她一個。
其實如果早一點離開她,他也能繼續活下去——像初見時那樣,一個世界一個世界,漫長又沒有盡頭的活下去。
只要他的心無比空虛。
可是在浸滿愛意與溫柔之後,祝星淵不想再擁抱空虛,他寧可圓滿地在此刻消散,也不想繼續孤獨。
「我想……成為玲瓏的一部分。」他輕聲呢喃著,「在我還沒有消亡之前。」
星星活了幾百億年,最終也會墜落,他的空虛被填補,便不再彷徨,每一顆星星墜落之前,也一定都遇到了它們所愛之人。
玲瓏低下頭,把他抱在懷中,輕輕貼著他的臉:「……嗯。」
這僅存的、幾乎要抓不住、馬上會隨著海風消逝的靈魂,帶著他殘存的記憶與餘溫,一點點被吞噬到龍的身體中。
從此以後,星辰不再空虛,也不會再在時空中迷茫與彷徨,他停止了流浪,也徹底消除了怨恨與悲傷。
與她合為一體,成為她的一部分。
船上已只剩下玲瓏一人,她其實早就知道他的靈魂在慢慢消亡——而她無所不能,惟獨不能創造新的靈魂,也不能留住他的靈魂。
—————————————————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玲瓏趴在歸墟龍宮那張碩大的珊瑚床上做著夢。
她看到群山之間有一些村莊,這些村莊里的人每年都會爬到群山中最高的那座山的山頂,去祭祀建在那裡的一座神廟。
聽說,神會保佑他們風調雨順幸福安康。
但這個世界是沒有神的,那座神廟裡所供奉的也只是一具泥塑的軀殼而已。
可村民們非常虔誠,風雨無阻。他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相信著神廟裡的神,直到有一天——他們的信仰,誕生出了神明。
神明是個俊美而溫柔的男子,他總是站在神廟上,安靜而慈悲地望著信奉他的信徒。
他願意滿足他們的任何要求,風調雨順,幸福安康,他用自己的神力去守護他們,從來不求回報。只要看到人們的臉上出現笑容,看到他們因為得到幸福而喜悅與感動,神明便會不自覺地感到溫暖,那是他從來沒有體驗過,卻深深眷戀的感覺,是人類賦予了他這樣的情感,因此,他也想把這樣的情感同樣賦予他們。
要怎麼樣做,才能更好的保護人類呢?他可以為他們抵擋天災,為他們驅逐邪祟與病痛,為他們帶來光明與希望。
真可愛呀。
人類真可愛,他們是那樣善良又純凈,每個人都閃閃發光,神明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站在神廟上,俯瞰他的信徒們——他們在快樂地生活著,像那樣的笑容,神明想要不顧一切去守護。
神明深深地愛上了人類。
他熱愛著這群充滿智慧的生物,甚至開始渴望成為他們其中的一員,於是有一天,前來拜祭神廟的村民們發現,神像下的祭台上,躺著一個漂亮的小嬰兒。
他們將小嬰兒撿了回去,這個孩子從此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他天生擁有傾聽萬物之聲的能力,彷彿是山間的精靈,面上總是帶著笑,總是竭盡全力地去幫助其他人。
大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山林捲起呼嘯狂舞的大火,大火燒光了森林,莊稼顆粒無收,無數幸福的人失去了幸福,隨後是瓢潑大雨,接連數月不停,大雨停后,又是一場可怕的瘟疫。
無數人失去了父母、妻子、兒女,缺了一條胳膊,瞎了一隻眼,身體殘缺,饑寒交迫,病痛纏身。
只有那個吃百家飯,穿百家衣的孩子沒有。
他的眼眸仍然溫柔而明亮,對所有人都充滿愛意,光禿禿的山裡,他只要進山,就能找到食物,就能為大家找到乾淨的水源與能救命的草藥——就好像、就好像這個孩子不是凡人,而是神明的化身!
群山之巔上的神廟已經腐朽不堪,泥塑的雕像斑駁褪色,人們認為是神明給予了不懂得感恩的他們的懲罰。
因為他們太過得意忘形,沒有再信奉這位神明,所以神明大人選擇收回了曾經給予他們的一切——人們是這麼認為的。
在村子里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知的占卜下,人們得知神明需要最純凈的祭品,才會重新垂憐他們。
山間的繁華,野果,露珠,都不夠純凈。
只有那個孩子,從頭到尾都是那樣純凈又美麗。
被苦難逼瘋的人們忘記了他們曾經如何歡迎過這個孩子,他們只知道,是這個孩子出現之後,才引來了這麼多的災禍,在這之前,人們信奉的神明大人從來沒有拋棄過他們,而如今,無論再怎樣供奉,神明大人也不會給予回應,這難道不是這個孩子的錯嗎?他出現在神廟的祭台上,是他玷污了神廟!侮辱了神明!
臉蛋髒兮兮身上還有許多傷痕的孩子從山裡跑出來時,懷裡抱著許許多多的野果,身後的背簍里還裝著一些藥草。看到向自己本來的村民,孩子喜出望外地跑過去,卻被捂住嘴巴,蒙上了眼睛,捆綁了四肢,架在一根長長的扁擔上,按照村子里最古老的祭祀方式,把他送上了神廟的祭台。
要開膛剖腹,取出污穢的五臟六腑,挖出眼珠與舌頭,杜絕他的怨恨,去除身體的骯髒之處,才能把最純潔、最乾淨的身體與靈魂獻給神明大人。
真疼啊。
活生生地被剖開肚皮,挖去眼珠,割掉舌頭,鮮血被放乾淨,腹腔里什麼都沒能剩下,好像一隻待宰的羊,只能絕望地感受生命的流逝,冷得骨頭都要疼碎了。
這個孩子睜著空洞洞的眼眶,非常安靜地死去了。
先知唱起古老的歌謠,告知神明他們已經為他獻上了最純潔、最乾淨的祭品,希望神明大人能夠原諒他們的不堅定,能夠像曾經那樣,繼續庇佑他們,驅趕疾病與災禍,為他們帶來幸福。
但無論怎麼吟唱怎麼乞求,神明大人也再沒有垂憐過他們。
曾經因為信徒們的虔誠而誕生的神,因為熱愛著人類,而想要成為他們其中的一員,卻又被自己的信徒當作祭品獻祭給了自己。即便是曾經,他還是站在神廟上傾聽人們新生的神時,他也從來都不需要什麼祭品。山間的一朵野花,清晨的一滴露珠,孩子的一個笑容,對他來說,那才是最好的祭品。
人們聚集在一起,點燃篝火載歌載舞,他在高高的神廟上看著、聽著,這才是最好的祭品。
現在,一切都將化為虛影。
群山哀嚎,萬物同枯,電閃雷鳴,上天以這樣的方式懲罰這些虐殺了神明的人類。
神愛著他們,想要成為他們,卻又被自己最愛的人類摧毀,連同從信仰中生出的靈魂也變得破碎不堪,記憶全無,僅憑藉著怨恨,開始了漫長又漫長的流浪。他怨恨不消,空虛不消,便要永無止境的陷入輪迴之中,一次又一次,直到他願意放下,願意變回那個溫柔的神。
神忘了自己是誰,只記得自己的空虛,空虛到怎麼也填不滿空蕩蕩的軀體,連靈魂都是破碎而殘缺的,他的信徒們一個接一個生老病死,他不能再愛他們,失去對人類愛意的神不僅失去了神格,也失去了成為人類的嚮往。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而存在,又因為什麼而有意義,更不知道自己這一個世界一個世界的流浪,最終又將得到什麼樣的結果。
直到他遇到一條龍。
那條龍填補了他的空虛,讓他這千百年來流浪的破碎靈魂,再一次嘗到了溫暖,再一次付出了愛,重新得到了去愛的能力。
但失去信徒的神明,一旦放下怨恨與空虛,也將不復存在,因為這世間沒有信徒再記得他,也沒有信徒還會信奉他,在無盡的時間中漂泊的神,心甘情願想要留在所愛之人的身邊,不求未來,不求長久,但爭朝夕,雖死不悔。
人類的靈魂可以通過一些手段重新溫養,神卻不能。
靠著信仰凝聚而成的神,在失去愛的能力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再是神,而是流浪在無盡時間中的怪物。
玲瓏猛地睜開眼睛,又慢慢趴了回去。
誒……剛剛做了個什麼夢來著。
一覺睡醒,便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