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片龍鱗(十)
此為防盜章 只是下人之間的成親, 都是簽了賣身契的,搞不出什麼名堂,嫁衣一換,紅燭一燃, 貼幾個喜字拜了天地, 這親就算是結成了。玲瓏可不會去觀禮,只是送了些東西以示恩典,初芷也從下人房搬到了管事住的院子,當天晚上, 這對新婚夫妻如何相處玲瓏不知道,她只是看著永安侯, 似笑非笑地問:「侯爺可覺得有些凄清?」
永安侯正在更衣,聽她這樣問不由得微微一愣:「夫人這是何意?」
「還能是何意, 侯爺心裡清楚著呢,何必來問我。」玲瓏走上前接過男人手中的外衫, 一雙杏眼似水含情, 一時半會還真叫人摸不透她的想法。「初芷嫁了人,侯爺就一點都不難過?」
「她嫁人與否同我何干。」永安侯將拿著自己外衫的妻子擁入懷中, 「只要吾妻快活, 怎樣都好。」
「侯爺嘴可真甜。」玲瓏眯起眼。「可初芷嫁人前卻同我說侯爺對她有意,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怎能聽信她的說辭。」永安侯心中一慌, 面上卻是不變顏色, 冷聲道, 「我對她能有什麼意思, 難不成我還會動你的婢子不成?」
玲瓏但笑不語,永安侯被她看得心慌,不由將她摟緊,吻了下她朱唇,討好道:「我的心中只有你,旁人如何,與我半分關係都沒有,夫人切不可聽信小人言辭誤會為夫。」
玲瓏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她早看清這個男人的本質,雖說時代發展會限制人的思想,但忠貞正直之人,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意志。只可惜啊,那樣的人,實在是太難遇到了。她活了這麼久,也不曾見過多少。來來回回,都是如永安侯這般的人,男人也好,女人也罷,就是有這般的人存在,玲瓏對人類的觀感才那麼差。
她踮起腳尖勾住永安侯的脖子,此事便當揭過了,唯獨永安侯心中對初芷又計較了幾分。其實初芷怎麼可能跟玲瓏說這些,她現在恨死也怕死了玲瓏,不說出來,興許日後還能得侯爺援手,直接說,怕是如今性情大變的夫人要直接打死自己。
可永安侯不知道啊,比起初芷,他當然更相信自己的妻子。初芷不過是被厭棄的玩物,妻子卻是要共白首之人。永安侯這人,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他信了玲瓏的話,得知初芷竟敢違背自己的命令泄漏曾經的苟且,心中便有了計較。
男人做事就是要大刀闊斧一些,不似后宅女子步步為營。沒幾日,剛成親不久的管事就在一起做活中從馬車上摔了下去,大夫看過後說傷得很重,日後就是四肢漸好,怕也是留不下什麼根了。
管事簽了賣身契,本就孑然一身,唯獨盼著能留個香火。眼下竟成了廢人,主人家自然是不要了的,直接將他送出了府。為了彰顯仁義,還給了一百兩銀子並承擔了湯藥費同看診的錢,如此也算是仁至義盡。
作為管事的妻子,初芷自然也是要跟著一起走的,可玲瓏卻不提賣身契的事兒,待到初芷跟管事出了府,她才笑起來。
呀,真是低估了永安侯的狠心呢。
果然吶,大部分的人類,都是寬於律己,嚴以待人。和背主忘恩的初芷比起來,永安侯的所作所為也沒好到哪裡去,只可惜他似乎認為這事兒就可以揭過了,沒有絲毫愧疚之心,還想著百般隱瞞。果然是自私自立薄情寡義之徒,幸而原主早早死了,魂魄也被吃了,否則看到也不知要多麼傷心。
玲瓏自然是不會傷心,她全然將永安侯當成了戲子,偶爾看他絞盡腦汁的遮掩表演也頗有趣味,只可惜她越來越餓了,怕是沒有太多時間去培育他。
永安侯的日子過得很是不錯,嬌妻陪伴,軟玉溫香,真是讓他溺死在這美人窩中都甘之如飴。尤其是最近這段時日,他覺著妻子似乎更是黏人起來,叫他片刻都不舍與她分開,恨不得日日夜夜纏在一起才好,恩愛不移。
這日是永安侯生辰,他恰好休沐,便難得帶著玲瓏出門玩耍。可這一出門,才叫他意識到自己的妻子究竟是如何美麗。一路上玲瓏倒是興緻勃勃,永安侯卻臉色難看,他恨不得將每一個眼珠子黏在玲瓏身上的人都給打死,只顧著瞪人去了,哪裡還有功夫欣賞美景品味美食。
因為夫妻二人出行簡單,除了一個小廝一個婢子外再沒帶其它下人,永安侯武藝高強,保護玲瓏這樣的小女子自然不在話下。只可惜他現在只想把她包起來不讓人瞧見,免得遭人覬覦,讓他恨不得去挖了那些人的眼珠子!他的妻子,也是這些市井小民能看的!
人間的食物雖然吃不飽,卻能感覺到味道,所以玲瓏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吃。她對食物沒有什麼太大的喜好,也不挑食——能吃飽已經是天大的好事,哪裡還能去挑剔好不好吃哦。
一行人逛到一家醫館,只見一名青年男子從裡頭氣沖沖地走了出來,不是之前被趕出侯府的管事又是哪個。他也瞧見了永安侯跟夫人,登時跪了下來:「見過侯爺,見過夫人!」
「你身體恢復的不錯呀。」玲瓏率先開口。「怎麼了,可是還有哪裡不適?若有,可千萬要說出來,切莫隱瞞。」
她又左右看了看:「初芷呢,怎麼沒陪著你?」
管事羞赧難言,他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來求醫想要重振雄風的,妻子娶回去不讓他碰,他一開始還想著日久生情,早晚能好好過日子,誰知道就出了這麼樁事,現在可好,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也是知道初芷跟侯爺的事兒的,自個兒撿了侯爺的漏,本來心裡頭就七上八下,聽到夫人問就更加忐忑,一時間唯唯諾諾說不出話。
玲瓏純粹是逗他玩,這些人都以為她一無所知,其實她什麼都知道。可看著他們表演真的很有意思,所以她也願意短暫地做一個愚蠢的人。
管事走之前,玲瓏又讓初霜給了他一些銀子,管事千恩萬謝的走了,玲瓏吞噬掉的記憶卻告訴她,正是這位管事,愛慕初芷而不得,對其言聽計從。最後永安侯跟初芷終成眷屬,兩人手上可是誰都沒沾血,原主之所以會死,那可是這位管事為愛動的手。只可惜他動了手就留下了把柄,最後又為初芷設計而死。
現在叫他們兩個糾纏一生,也算是成全了這一份情。
玲瓏看著管事的背影若有所思,永安侯輕聲詢問:「夫人怎麼了?」
「無事。」她只是在想,管事什麼時候會忍耐到極限。
貧賤夫妻百事哀,沒有什麼比貧窮更能考驗人的意志了。貧窮會帶來飢餓、恐慌、嫉妒以及絕望,尤其是對曾經衣食無憂的人而言。管事也許能忍受,可初芷是絕對忍受不了的。之前初芷不被允許在她身邊伺候,雖說較之過去條件是差了些,可比起尋常人家,仍舊是吃得飽穿得暖,若非她自己貪心,絕不會落得這般田地。
現在應該過得很苦吧?畢竟一百兩銀子對尋常人家來說興許是個大數目,可對初芷而言又算得什麼?她在相府時便吃得好穿得好,到了侯府與永安侯勾搭更是享受,現在雖然不至於吃糠咽菜,卻也絕不會再有山珍海味了。
玲瓏就是笑這個。
永安侯牽起她的手,他對她也是呵護備至,想方設法的討她歡心,要不怎麼說永安侯魅力十足呢,他若是想對一個女子好,真是能剖心挖肺,只是這份好總有個期限,這個男人天性喜新厭舊。
從來只有玲瓏厭倦旁人的份,還沒有誰能對她無動於衷。「橫豎是來了,侯爺,要不咱們上門去探望探望初芷?」
永安侯真是怕了她有意無意的提初芷,也不知她知不知道自己同初芷那段荒唐事,總之現在他真是悔不當初,恨不得初芷再不出現,又怎麼可能帶她去看?當下勸道:「咱們雖說過去是主子,可如今初芷已經嫁人,是自由身,咱們上門是以什麼身份呢?若說是朋友,難免自跌身份,可若說是主子,又太過霸道了。」
「侯爺說的有理。」玲瓏點頭。「那就依侯爺所說,不去便是,咱們繼續往前走走,說不定還能遇到什麼好吃的東西呢。」
只是這內里究竟如何,就只有當事人自個兒知曉了。
侯爺身上滿是落雪,若是往常,夫人早擔憂地起來為他褪下大氅,可今日夫人卻仍舊懶洋洋地斜倚在美人榻上,眸色清淡,侯爺進來了,她竟是動也不動,與素日里的賢妻模樣判若兩人。
「初芷是犯了什麼錯,這樣的天氣,夫人竟叫她跪在外頭?」永安侯輕笑,來到妻子身邊坐下,就著她的手想吃她的葡萄,夫人卻笑吟吟地收回手,飽滿的果肉在侯爺薄唇上輕輕一擦,便掠過放入自己口中。
朱唇玉齒,汁水四溢,只這份傾城色,就叫侯爺喉頭微動。夫人將他神情納入眼中,不免有幾分輕視,答道:「她自是犯了錯,惹了妾身不快。侯爺可不許心疼她,要心疼,也得心疼妾身才是。」
「這是自然。」侯爺輕笑,黑眸深沉。「只她跟你多年,你們二人又情同姐妹,我才過問一聲。」
多會說話的男人呀,竟然以這種方式來委婉提醒她與初芷姐妹情深,若真是那位天真心軟的侯夫人,倒真會悔恨懲罰初芷了。玲瓏又懶懶地剝了顆葡萄,杏眼睨向侯爺:「侯爺這說的什麼話,跟妾身多年的婢子多了去了,焉能都與妾身稱姐道妹?侯爺且問問這在場的婢子,她們敢是不敢?」
「奴婢不敢!」
有眼色的婢子們跪了一地,心中都暗自驚疑。雖說她們都是陪嫁來的大丫鬟,可夫人在閨中時便與初芷要好,初芷名義上是婢女,實則與小姐也差不離,只近日侯爺外出辦差,夫人突然對初芷挑剔起來,今日一早還特意把人罰出去跪著。
玲瓏笑起來:「侯爺日後可莫要將妾身和卑賤的婢子拿到一起比了。怎麼說,妾身也是丞相之女,比不上金枝玉葉,亦是嬌生慣養,跟婢子相提並論,侯爺不是糟踐妾身么。」
說著,她將剝好的葡萄送入侯爺口中,摸了摸他英俊的面容,頗為欣賞。她來到這個世界時,永安侯正好被天家派去辦差,今兒個還是頭一回見,只瞧這臉,玲瓏是喜愛的。她是耿直的顏控,長得好看的人,她總會對他仁慈一些,畢竟美貌的食物能夠掩蓋一些味道上的瑕疵。
她太餓了。
於荒海歸墟沉睡數百年,玲瓏現在飢餓的程度,已經接近到想吞噬所有遇見的靈魂。
腹中那個懦弱的女人靈魂,實在是充不了飢,只是叫她維持著清醒的姿態。幸而原主的身份還算可以,讓她吃了些人間食物,只可惜滿足了口福,卻仍無飽腹之感。
永安侯聽玲瓏說初芷身份卑賤,眉頭微微皺了一皺,只是妻子嬌媚異常,絲毫不見平日的賢惠溫婉,叫他奇怪之餘,又有一種莫名的新鮮感。「是為夫的錯,我的愛妻,自然是千嬌百貴。」
玲瓏笑起來,揮手道:「既然侯爺為初芷求情,妾身自然要給侯爺面子,初霜,去叫初芷進來。」
「是。」
片刻后,在冰天雪地跪了快兩個時辰,一張清麗小臉已經慘白的初芷進來了,她的雙膝因為跪的時間太久,走路顫抖,一進來便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配合著孱弱的身軀,楚楚可憐的神情,真是我見猶憐,叫人心都化了。玲瓏看向永安侯,男人眼中閃現過一抹憐惜,她心中冷笑,卻不想叫他們好過,伸手攬住永安侯的頸項,居高臨下地看向初芷:「今兒個我罰你,你可有不服?」
初芷美目含淚,卑微地匍匐在地:「奴婢不敢,夫人心情不愉,是奴婢伺候不周,還請夫人重罰。」
她輕巧一句話,便告訴了永安侯,自己受罰純粹是侯夫人無理取鬧,又表現了自己的委曲求全,永安侯怎能不更憐惜她。若非顧忌妻子,怕是已經上去將佳人擁在懷中安撫憐愛了。
玲瓏卻不給她這機會,這麼點小手段,大概也只有原主才瞧不出,傻乎乎的給他人做嫁衣裳,最終連靈魂都被她吞噬。不過玲瓏從來不吃免費的午餐,她吃了侯夫人的靈魂,就會消除她記憶中的遺憾——否則吃下去不能消化,真是難受極了,她又不用排泄。
「瞧你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在侯爺面前給我上眼藥呢。」玲瓏取過一顆葡萄,她有一雙美手,自幼嬌生慣養,膚質細膩滑嫩宛若凝脂,剝開葡萄果皮的動作當真是美麗之極。「否則你倒是給我說說,你那塊暖玉佩從何而來?我可沒賞過你,難道不是你偷的?你無父無母,自幼跟隨於我,你若是說出那塊玉佩的來歷,我便不罰你了,可你又不肯說,我那嫁妝單子素來叫你掌管,卻不曾想你監守自盜。侯爺,你說妾身罰的對不對?似這等手腳不幹凈的婢子,在其他人家,怕是要打殺的。」
永安侯神色如常,雖心中憐惜初芷,卻不能告訴妻子那塊玉佩是他千方百計尋來送與初芷的,只因為她天生體寒,他擔憂她平素手腳冰冷,才費盡心機尋來一塊暖玉贈予,不曾想卻被妻子發現。「你說的都對,只是念在她初犯,便饒了她這回吧。」
他言語溫存,可話里話外都在維護初芷,也只有原主才聽不出來,明明這兩人的苗頭已經如此清晰了。
玲瓏微笑:「妾身都聽侯爺的。」她將那塊暖玉拿起來,「只是這東西,既然叫她帶了,妾身也瞧不上了,還是毀了的好。」說著隨手一拋,丟入火盆之中,那價值千金的暖玉,瞬間就碎裂開來。
永安侯只覺她看似嬌縱,神色間卻稚純的可愛,他的這位夫人,容貌過人,向來人盡皆知。「日後我再為你尋一塊更好的……」
話未說完就叫玲瓏打斷了:「侯爺不必掛心,妾身的東西,別人戴過了,妾身就不喜歡了。」她說完,突然又嫣然一笑。「不過侯爺掛懷於妾身,妾身心中著實歡喜。」
初芷跪在地上,只覺得齒冷。
與她海誓山盟的男人,她仰望的神,如今在她面前,和另外一個女子情深意濃。即使知道那是假的,是逢場作戲,她心中也仍然難受的要崩潰。
上天何其不公。明明她與侯爺相識在先,相愛在先,卻要眼睜睜看著他娶妻,卑微地等待他短暫的憐惜,迄今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邊。如今他們夫妻二人高高在上,卻叫她跪在地上,膝蓋冷的透骨,心卻更冷。
玲瓏瞧見初芷哀戚的眼神,似笑非笑,這兩人,一個都別想逃過,畢竟她可是收了原主的獻祭,若是不能滿足原主心愿,她要餓的更久了。「行了,瞧你那喪門星的模樣,我看著便不舒服,下去吧,外頭伺候著。」
初芷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似是不經意看了永安侯一眼,一瘸一拐的走了。永安侯薄唇微動,正準備再求求情,玲瓏便先開了口:「當初母親讓她陪嫁,就是看她老實本分,不曾想是個手腳長的。」
沒偷別的,倒是偷了原主的丈夫。
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叫人作嘔。初芷幼年孤苦,是原主將她留在身邊做了大丫鬟,吃穿用度,尋常人家的小姐都比不得,豈知這初芷不思回報,竟與小姐的未婚夫看對了眼。兩人一來二去,郎情妾意,若是真愛,永安侯去相府退婚求娶初芷,倒也能叫人高看一眼,偏他忌憚丞相,娶其愛女,卻要瞞著原主,又與初芷暗中來往。待到時機成熟,便理所當然的叫原主暴斃,原主死後,又作出一副深情的模樣不肯續娶,過了幾年,便以懷念亡妻的名義娶了妻子的陪嫁丫鬟,與初芷雙棲雙飛。
賺了美名,也賺了丞相的看重,還讓丞相將初芷當作了逝去女兒的化身。
真是好一出大戲。
瞧初芷那表情,似乎還在心底怨恨原主後來居上呢,她倒是不想想,永安侯跟原主的婚約可是打娘胎里來的!似這等毫無感恩之心,恩將仇報之人,給她一點甜頭,就忘了自己什麼身份了。
嘖,真是感人。
她跪在地上,也不知是膝蓋劇痛,還是心底劇痛,整個人竟如同死了一般,毫無生息。
玲瓏就這樣把初芷許配給了府里一名年輕的管事,這位管事過去在原主還存在的時候,可沒少幫初芷的忙,玲瓏清人的時候特意將其留了下來,為的就是給初芷配對。
只是下人之間的成親,都是簽了賣身契的,搞不出什麼名堂,嫁衣一換,紅燭一燃,貼幾個喜字拜了天地,這親就算是結成了。玲瓏可不會去觀禮,只是送了些東西以示恩典,初芷也從下人房搬到了管事住的院子,當天晚上,這對新婚夫妻如何相處玲瓏不知道,她只是看著永安侯,似笑非笑地問:「侯爺可覺得有些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