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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片龍鱗(六)

  此為防盜章  「小嫂子真是有趣, 這般舉動, 怕也只有兄長做的出來。」成王笑呵呵地端起一杯酒要敬修文太子,可他的酒杯端的老高, 半天下來手都酸了,修文太子也沒有接他話茬兒的意思, 只是冷淡的看著他,那表情就像是在說你繼續, 我看著呢。


  成王臉上的笑容終究是掛不住了,這時候卻見玲瓏拿起酒杯, 他心下一喜, 還以為美人是要給自己解圍, 結果卻看見玲瓏把酒杯舉起來, 將裡頭的酒潑到了地上,對他笑, 甜蜜蜜地說:「真是叫成王操心了, 我不讓他喝酒,你若是想喝就自個兒一人喝吧。」


  她其實很不喜歡人類勾心鬥角的模樣。明明心裡頭想的是一回事,可嘴上說的,行為上做的卻和內心所想完全相反, 一句話也要拐個十七八個彎, 玲瓏不是不能應對,她只是懶, 如果簡單粗暴的可以達到目的, 幹嘛非要委屈自己虛以委蛇呀。


  又不是受虐成癮。


  這番話著實不客氣, 成王被當眾下了面子,這若換做平時,脾氣早上來了,非叫得罪他的人吃苦頭不可。然而今日是皇帝的宮宴,對方又是廢太子的女人,手上還有皇帝賞賜的免死金牌,無論如何成王也什麼都不敢做。身旁的成王妃一臉雍容華貴,解圍道:「夫人真是一片赤誠之心,是我家王爺失禮了。他素來與兄長交好,如今兄長平安歸來,心中難免高興幾分,還請二位見諒。」


  「你叫我夫人啊?」玲瓏撐著下巴。「我可是跟太子拜過天地的,既然太子還沒有被廢,無論如何,怕是成王妃都得稱呼我一聲太子妃吧,來,叫來聽聽。」


  太子妃?她也配?!


  成王妃險些將手中酒樽砸到玲瓏臉面上去,那是她的位子!

  「唉,看樣子成王妃不樂意敬我這杯酒呢,在座的各位不會也這般無情,不肯敬我這太子妃一杯酒吧?」


  這位太子妃是哪裡來的,誰不清楚,荊國公府的庶女,被送進西祠巷子,原以為沒法活著出來了,誰能知道她還有這麼一番造化。眾臣及家眷不敢造次,有些眼尖的瞧見皇帝臉色如常,並未拒絕,立刻主動起身恭賀。這一有人帶頭,其他人也就跟著動了起來,最後大殿上響起一片恭賀之聲,玲瓏滿意極了,只是成王夫婦的臉色可就難看起來。


  本來探囊取物般的事兒,如今竟變得如此複雜!皇帝一旦承認了廢太子的東宮身份,那麼自己的一切努力就都白做了!這怎麼可以?還有這些大臣是怎麼回事,竟然口稱什麼太子、太子妃?一個廢人怎麼做太子?!


  說到廢人,眾人在太子剛進來時基本沒覺得太子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他較之四年前清瘦了許多,但也成熟了許多,據說瞎掉的那隻眼睛……是哪一隻來著?看起來都差不多啊,太子殿下真的是眇了一目嗎?


  還有據說斷了的右手,方才背人進來的時候不是也如常?這樣看來,太子殿下似乎也並不是個真的廢人……難道這就是皇上重新將人從西祠巷子放出來的理由?比較修文太子是真的優秀出眾,這一點是其他皇子拍馬都追不上的,其中當然也包括成王。成王之所以能夠得到眾臣擁護,就是因為在皇帝剩下的兒子里,無論是年齡還是能力,都屬他最為合適,最為優秀。


  可眼下修文太子東山再起,也讓朝中本來已經站隊成王的人心中的天平再一次傾斜——二選一,選誰?

  這個問題在宮宴進行半個時辰后得到了完美的解答。


  只見御林軍統領匆匆上殿說是有要事稟報,身強體壯的矯健軍士們突然將整個大殿圍的水泄不通,統領走到皇帝面前,先是下跪行禮,然後俯身在皇帝耳邊說了幾句,隨即就見皇帝勃然大怒,指著成王怒喝:「給朕拿下!」


  鐵通般的包圍中,成王就是想逃都沒機會。他還要喊冤,卻見修文太子微笑的看著自己,他心一沉,難道是那些東西被發現了?可是在修文太子出西祠巷子的時候他就已經盡數轉移了啊!

  該死的,早知道今□□宮,也好過這樣坐以待斃!


  成王妃已經傻眼了,她完全不知道皇帝為何突然勃然大怒要抓成王,她只知道自己的富貴,荊國公府的富貴都系在成王身上,成王若是失勢,那麼她要怎麼辦,荊國公府又要如何自處?!

  成王私造兵器意圖謀反一事,在皇帝查清后立刻昭告天下,不過修文太子宅心仁厚,特地為成王求情,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皇帝做主,將成王及其家眷盡數圈禁於西祠巷子。數月後,皇帝大病,這場病來勢洶洶,終於叫他倒下了。如今他唯一信任的人就只剩下修文太子,便令修文太子監管朝政。


  可最終,他卻死在了修文太子手中。


  宮女喂的葯,修文太子平靜地看著皇帝一口一口喝了下去,皇帝喝完葯,很快察覺到不對,他的喉嚨發出拉風箱一樣的聲音,用盡最後的力氣指著修文太子:「你、你……」


  「皇上還欠我一句對不起,不過我不需要了。」修文太子走近,將皇帝的手放了下去,語氣平淡。「皇上再在這個位子上坐下去,我要什麼時候才能讓我的玲瓏真正成為我的妻子呢?」


  皇帝瞪著眼睛斷了氣。


  一個月後,新帝登基,並大婚,娶了那位荊國公府的庶女為妻,並封其為後,終身不納後宮,唯她一人,自成佳話,流芳百世。


  玲瓏的新婚生活過得無比舒服,新帝待她溫柔體貼,又逐漸長出了肉,還很注意鍛煉身體,簡直完美,她就是喜歡這樣的日子!

  不過雖然已經大婚了,新帝卻仍然將她視為神女,不敢多有唐突,從前睡在一張床上偶爾還能親親抱抱,現在他連碰她一下都跟燙著了似的,玲瓏實在是不懂。


  直到成婚半年,她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沒有性生活的日子,可到了晚上,新帝卻翻身壓住了她。玲瓏正準備閉眼睡覺,突然被人壓住,有點吃驚:「你這是做什麼?」


  新帝不說話,就是干!

  玲瓏好不容易推開他,眯著眼睛,她一這樣看他,新帝就發怵。「修文,還不說實話?」


  實話就是……他覺得之前的自己不夠好看,身體不夠結實,著實配不上她,所以努力地鍛煉了許久,又天天吃藥膳,如今風采更盛當年,宮裡不少小宮女看見他都心肝兒亂顫,直道皇上生的如此好看,真真叫人移不開視線。


  「哦……」玲瓏毫不客氣地上手摸了摸試了兩把。「所以最近這幾個月你說有政務要忙,只陪我用一日三餐晚上回來睡覺,其他時間都去鍛煉了?」


  他老老實實地點頭。


  玲瓏瞬間高興起來,她笑的甜美,新帝便看痴了,紅燭燃起,鳳帳落下,帝后終於合二為一。


  很久很久以後,過去了幾十年,新帝已然老去,他垂垂老矣之時,她尚且如年輕時貌美。因而在很久很久以前,皇后便「病逝」了,沒有人知道她一直陪伴著他。


  能夠一直維持年輕美貌,她定然不是凡人,可皇帝不怕,他愛她至深,這份愛臨到死亡之際,更是濃厚純凈,如海水洶湧。他用蒼老的聲音問她:「下輩子……還能……與你相遇嗎?」


  玲瓏仁慈又殘忍地回答:「不能哦。」


  雖然不能,但是你可以得到一段嶄新的人生,你的靈魂完美無缺,自然會活得很好。不像是西祠巷子里那些個短命鬼,竟是活生生給餓死的。


  沒有愛的時候,她才吞噬靈魂。


  可這一份愛,足夠她受用許久。


  「去吧,修文。」


  說起來也是她自己造的孽。仗著得侯爺的寵愛,早就將自己視為這侯府的主人了,雖然暫時還要在夫人手下忍氣吞聲,可早晚有一日,她會光明正大的站在侯爺身邊。本來一切都按照她預期的發展,可誰想到,夫人突然性情大變,對自己不再信任,初芷又不敢去試探——萬一夫人真的知道了,她將一切捅出來,那不是自個兒送死么!

  現在夫人願意陰陽怪氣的懲罰她,她咬咬牙也就忍了,待到侯爺回府,她定會求侯爺做主。橫豎只是忍一時之辱,她能撐住。


  初芷在房裡思緒萬千,玲瓏可完全不在意,她忙著吃,怎麼會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初芷這樣的人身上。腿都成那副模樣了竟然還想著翻身,想得倒是好。


  「初霜啊。」


  「奴婢在。」


  初芷在的時候是不怎麼做事的,等著被伺候,活似自己真是什麼千金小姐。真正照料侯夫人衣食起居的,從來都是初霜等幾個大丫鬟,眼下初芷被夫人厭惡,她們才算是真的出頭。其實過去初霜等人也覺得不妥,她們這些婢子是從小被相府買下進行專門的調|教與訓練,確認她們能夠伺候貴人了,才讓她們正式出師。


  可你看初芷,她哪裡有婢子的模樣?那儀態那身段,活脫脫就是匹妖妖嬈嬈的瘦馬,跟大戶人家專門媚主的小妾無異。小姐嫁入侯府成了夫人後,初霜就覺得初芷瞧侯爺的眼神不大對,可她又不敢同夫人講,夫人把初芷視為姐妹,不許人說一句壞話。好在如今夫人醒悟,將初芷趕出了房。現在初芷住在下人房,想和侯爺幽會那就是難上加難了。


  「初芷如今怎樣了?」


  「回夫人,下人房陰冷難耐,奴婢問了與初芷同房的小丫頭,她們說初芷的腿快要凍壞了。」本就傷痕纍纍,又被寒氣侵蝕,再加上得不到及時的處理和治療,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是嗎,那可真是惹人憐惜啊。」玲瓏心軟的嘆了口氣,「我想起過往一起長大,見她這樣,總是有些於心不忍。」


  初霜一聽,「夫人……」


  「罷了罷了,還是叫大夫去給看看吧,好好個美人兒,若是這樣叫我折騰死了,我還不得內疚一輩子?」玲瓏唱作俱佳的表演著。「去,請城東的文大夫來。」


  初霜不敢反駁,立刻差人去請文大夫。


  這位文大夫醫術卓絕,唯獨有個缺錢,沒什麼醫德。只要給了足夠的銀子,什麼手腳都敢做。他跪在地上給夫人見禮,戰戰兢兢的起身後,卻發覺這位貌美的夫人格外溫和好說話。「文大夫不必驚慌,想必今日請你來的目的,下人應該同你說了吧?」


  「回夫人,說了說了。」


  「來啊。」


  初雪立刻捧上一個被錦布蓋起來的托盤,玲瓏慢條斯理地將錦布掀開,滿滿一托盤的金子明晃晃金燦燦,閃瞎了文大夫的眼。他貪婪又饑渴的盯著那些金子,咽了口唾沫:「夫、夫人有什麼吩咐,小的,小的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文大夫這就言重了,我不過是個深閨婦人,哪有什麼事兒能叫您赴湯蹈火呀。」玲瓏掩嘴嬌笑。「不過我還真有件小事兒,得請文大夫幫個忙。」


  「夫人請講,請講。」只要給錢,他什麼都敢幹。


  「我呢,身邊有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婢子,這婢子呀,最近手腳不大幹凈,我一時來氣,便罰她在雪地里跪了會兒,這寒氣侵蝕,一連好幾天沒能下得來床。我這人呢,又最是心軟,念著過往的情分,才請醫術出眾的文大夫來幫忙看看。」說著,玲瓏又發出一聲憂傷的嘆息。「文大夫最是聰明,想必能明白我的意思,對吧?」


  文大夫連連點頭,「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夫人放心,小的辦事最為利落,定能叫夫人滿意。」


  「那就好,去吧。」


  心思最為細膩的初霜已經懂了夫人的意思,再看玲瓏的眼神就不由得帶了些敬畏。從前的夫人為人和善,簡直可以說是沒有原則的爛好人,如今卻大不相同,難道是初芷的心思暴露了,叫夫人不悅了?這些初霜不得而知,她只知道,日後要更加小心謹慎忠誠地伺候,否則一旦有二心,夫人再不會像過去那樣好說話了。


  文大夫給初芷看完診,留下方子跟藥膏,喜滋滋的領了金子走了。初芷見夫人尚肯為自己找大夫,心裡也不由得鬆了口氣,覺得夫人應該還不知道自己同侯爺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將腿養好,否則沒了這一身細如白瓷的肌膚,拿什麼留住侯爺的心呢?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文大夫的藥膏抹了,葯也喝了,腿的確是很快就不疼了,可膝蓋那兩處地方簡直變成了兩坨爛肉,不僅如此,一走起路便不由自主的一瘸一拐,稍微走快點便要踉蹌,這是寒氣入骨,治不好了!

  不行,這怎麼可以!絕不能這樣!初芷急的快瘋了,她拿出私房錢,悄悄請大夫看了一回,大夫卻說她用了虎狼之葯,如今尚能行走已是萬幸,治不好了!

  虎狼之葯……什麼虎狼之葯?!


  初芷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了文大夫。文大夫是夫人叫來的,也就是說,是夫人要害她!


  不管再怎麼自欺欺人,現在初芷也必須承認,夫人什麼都知道了,夫人這是要教訓她,她在這侯府待不下去了!侯爺……她得去找侯爺,一定得去找侯爺,只有侯爺能救她!


  可自打她搬進下人房,夫人又不要她在身邊伺候,見到侯爺的次數就屈指可數,如今府里人人都恨不得過來踩她一腳,又哪裡會有人幫她!


  那邊初芷火急火燎,玲瓏仍舊悠閑自在的過著她奢華舒服的日子。晚上沒人沒她點加料的安神香,睡覺都比過往更熟了,而且因為淺眠,非常容易驚醒。永安侯數次想要半夜去見初芷,結果都「不小心」吵醒了妻子,白日他又要去當差,其實也抽不出多少時間來,久而久之,他竟是快一個月不曾見過初芷了。


  這日他心中著實是惦念,便裝作不經意的模樣問道:「許久不見初芷,她的傷可好了?」


  玲瓏正在讓初霜為自己更衣,聽聞,似笑非笑道:「侯爺怎地突然問起一個下人來了,我都沒想著,侯爺倒是想著呢。」


  永安侯笑道:「只是隨口問問,往日你們二人總是形影不離,近些日子沒見著初芷,夫人竟然也適應了?」


  「有什麼不適應的,不過一個婢子而已,離了她難不成我還不活了?」玲瓏語帶嘲諷,只是這嘲諷很快便消散了,化作嬌態。「侯爺可不要在我面前提其它女子,就算是初芷,我也會吃醋的,難道她比我還好么?」


  最近這段時間,永安侯幾乎連命都要撲到她身上,本有些刻板獃滯的木頭美人妻子突然變得熱情嬌媚,他自然也是喜歡的,更何況玲瓏的確生了一副絕美的容貌。眼下見嬌妻嗔怪,立刻道:「自然比不上你,這世上誰也比不上我的愛妻。」


  「侯爺嘴兒真甜。」玲瓏笑彎了一雙美目,「好啦,侯爺快些出門去吧,可別遲到了。」


  永安侯一走,玲瓏面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目睹這一切的初霜只覺得打心底發毛,脊背上油然而生一股寒氣。她趕緊低下頭,老老實實地伺候夫人梳洗,較之往日更加小心謹慎。


  夫人……似乎真的和從前不一樣了,看著跟侯爺鶼鰈情深夫妻和鳴,卻對侯爺並無幾分真心。那雙眼睛里的涼薄冷淡,令人見之膽寒。


  廢太子不希望玲瓏在這裡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成王,此時此刻,成王看玲瓏的眼神已叫他十分憤怒,直接起身擋在了玲瓏身前,隨即看到成王皮笑肉不笑地道:「兄長這是做什麼,叫本王看一眼小嫂子,難不成還能掉塊肉?」


  「肉倒是不至於掉。」玲瓏從背後扯廢太子的衣服,把腦袋搭到他手臂上,不耐煩地看了成王一眼,「只是會讓我噁心想吐。」長的好看又不代表好吃,至少眼前這兩個人散發出的氣味讓玲瓏非常不喜歡,她講話可不顧及什麼身份,也不在意其中利害,現在又不是在荊國公府,哪怕當初還在荊國公府的時候,她表面上可憐巴巴,背地裡也沒少作威作福。


  成王妃回想一下就知道,從前她何曾見過玲瓏跪一下受一點傷?甚至連哭都沒幾次,也就是她覺得玲瓏畏懼自己,當下柳眉倒豎呵斥道:「大膽!誰教導你的規矩,讓你這樣放肆不懂禮數,敢這樣跟王爺說話?信不信我罰你?來人——」


  「來什麼人啊。」玲瓏抓起桌上一把瓜子皮丟過去,恰好丟了成王妃一頭一臉一嘴,「你以為我是能讓你欺負的?信不信我讓廢太子打死你!」


  人前她都毫不客氣地叫「廢太子」,人後才會親昵地叫他修文。廢太子知道她是狐假虎威,輕輕一嘆,「玲瓏,你不要鬧。」


  「我哪兒鬧啦?」玲瓏睜大眼。「你怎可如此誣陷於我,瓜子皮先動的手,我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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