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片龍鱗(二)
此為防盜章 廢太子還能東山再起么?怎麼可能, 一個瞎了一隻眼斷了一隻手還是右手的人怎麼做太子?更何況皇帝現在恨極了他,更是不肯再見他,怕是廢太子要一輩子被圈禁, 終身無法重見天日了。
就連他那位準未婚妻,都被皇帝改了聖旨賜婚給了成王。廢太子如今已是孤家寡人, 孑然一身, 只能呆在那空蕩蕩且又破舊不堪的西祠巷子里了此殘生了。
倒是成王有情有義, 覺著自己娶了廢太子的未婚妻太過對他不起,便說服岳父, 將成王妃的一名庶妹許給了廢太子。這名庶女據說是容貌出眾又有才華, 只可惜嫁了廢太子, 連個婚禮都沒有, 穿了嫁衣便被小轎子抬進了西祠巷子, 此後就沒了聲息,更別提是嫁妝了。西祠巷子如今只住著些犯了錯的宮人同廢太子, 可沒人伺候也沒人照料,連一日三餐都不能正常吃。成王能心繫廢太子,許廢太子這麼位美嬌娘, 可真是令人感動於這份情誼呢,畢竟在廢太子還沒被廢之前, 他與成王就手足情深啊。
可他們手足情深, 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玲瓏被抬進散發著霉味的房間里時, 整個人都處於生無可戀的狀態。她毫不掩飾自己喜好享受奢靡的性格, 可住在這種鬼地方, 誰來伺候她,她吃什麼?!
哇原主的記憶里可沒提這個,全在回憶過去啊!
把她抬進來的人才不管她的死活,將人綁住手腳扔進屋子,院子一鎖,這裡頭就只剩下玲瓏和廢太子兩個人了,除此之外什麼連個鳥都沒有。玲瓏的內心是崩潰的,她掙扎了一下,那群人生怕她反抗,捆的她非常之緊,手腕都勒的疼,真是白瞎了這麼一副曼妙身軀。
看起來好像也不會有人來給她鬆綁,原主的記憶中,她是自個兒摔到地上用桌腿磨斷的,桌腿是木頭的,想也知道磨斷得多少時間,也怪不得之後匆匆數年,原主就憔悴成那般模樣——便是天仙美人,在這種環境里也別想保持美貌。
玲瓏隨意翻了下手,繩結應聲而開,她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又拿出塞在嘴裡的紅布。這身嫁衣也是粗製濫造難看的一匹,原主的父親可真是大方,對待這個庶女沒有絲毫憐惜,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是人,由此可見,那樣的人真的很適合當作食物被她吃掉。
不過算了,她現在還不是很餓,甚至有多餘的力量存在,否則餓的沒力氣,還得委屈自己過這樣的日子才叫憋屈呢。
這張床……別說是和歸墟龍宮的珊瑚床比,就是和之前在永安侯府的比,也只有被吊打的份。天哪,這被子床單是有多久不曾洗過,又是用了多久的,真是布衾多年冷似鐵,布料更是劣質,玲瓏抓起來隨手一撕——沒用多少力氣就刺啦一聲,碎成了數片。
再看看整個屋子,就更凄慘了。牆面龜裂長出青苔,桌子四個腿參差不齊,床帳子是粗布縫製,上頭還沾染了奇怪的顏色,不知道是些什麼東西,被褥上甚至有已經積澱成暗色的血跡。房內的所有東西都七倒八歪,沒有章法,亂的不成樣子,玲瓏簡直想要昏過去,她最討厭這種邋遢的地方了!
只吃掉原主的靈魂果然還是太虧了!
可是——她很想要廢太子的愛啊,非常非常的想,如果能吃掉廢太子的愛,下一個世界,她也許能夠恢復一半的力量呢。
正在玲瓏猶豫要不要做點什麼的時候,油紙上滿是破洞的房門被推開,其實玲瓏不覺得這房門有什麼存在的必要,風一吹就四處亂響亂動,擋不住什麼風,何必多此一舉開關門,直接卸了扔掉拉倒。
廢太子走了進來。
他神情麻木而冰冷,自顧自坐在了三角椅上,吃起了手裡的食物。那也能算是食物嗎?玲瓏被餓的快死的時候也不會吃的。碗里的湯水沒有一點油花,只飄著幾根乾巴巴的可憐菜葉,至於菜——還有菜?有什麼菜?根本就只有一個已經變得冷硬的粗糙饅頭。可廢太子卻渾然不覺,在被廢之前,他也是錦衣玉食山珍海味,可現在他卻在吃乞丐都看不上的食物。
……玲瓏完全沒有上去搶來自己吃的慾望。她嫌棄的眼神太過明顯,可廢太子卻渾然不覺,似是完全不在意屋子裡多一個人還是少一個人,對於這個被硬塞來連天地都沒拜過的「妻子」,他完全當作她不存在。
更別提是跟她說話或是照顧她了。
玲瓏心都要碎了,她看著廢太子吃的東西,背著手走過去跟他搭話:「你就吃這個呀?狗都不吃哎。」
廢太子不理她。
玲瓏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又彎腰仔細打量他無神而黯淡的右眼,嘖嘖稱奇:「居然真的瞎了啊,看起來跟左眼很不一樣呢。」邊說還邊伸出手指想戳一戳,被廢太子躲開了。他端起缺了一口的碗,喝掉最後一口湯,就著最後一口饅頭,然後就步履蹣跚地朝床走,一頭栽上去直接睡了,破破爛爛的褥子就這樣蓋在身上。這寒冬臘月的,冷風呼嘯,破門夾雜著刺骨寒氣,他卻像是感覺不到,麻木的與外界徹底剝離。
玲瓏打了個哆嗦,她被扔進來的時候,那群人什麼都沒給她,現在想想,這身嫁衣雖然垃圾了點,但至少能擋點風。可是她怎麼能讓自己不舒服,她要是不舒服了,所有人都得一起倒霉受罪。
所以她乾脆利落地跳上床,直接給廢太子來了個泰山壓頂,饒是廢太子再如何面無表情情緒全無,也被這一重壓弄得險些吐血。他睜開眼,冰冷地看著壓在他身上的玲瓏。
如利刃般的眼神大概能殺人,可嚇不到玲瓏。她眉頭一皺,拽住廢太子衣襟:「我這麼冷,你怎麼不同我說話?你怎麼能自個兒睡了?」
他的回答是再次閉上眼。
玲瓏咦了一聲,掀開那床姑且稱得上是被子的破布,又把床上的被單草甸子什麼的一股腦兒都拽了出去丟掉。廢太子被她推到一邊,睡在了空蕩蕩的床架上。這回他終於不能再不理她了,已經瘦的骨瘦如柴的臉上浮現出厭煩來:「你若怕冷,就不要總是動。」不過是徒然浪費體力。
「我就要動。」說著,她乾脆將帳子也拆了下來,心裡無限難過,想她之前被人伺候的,除了吃東西要自己咀嚼外什麼都不用做,現在竟然要拿自己的一雙玉手來處理這些髒了吧唧的破布。眼下她為廢太子做了什麼,待到他日,定要叫他千百倍的償還。
因為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並不太餓,玲瓏完全頂替了原主的身份,用的是自己的面容自己的名字,反正原主已經被她吃掉了,不存在了,有沒有人記得不重要。玲瓏幻化出的身體是她人形的模樣,真可惜她的本體是龍,就算化作人形,每個世界也都是嶄新的。
新的身體當然要好好愛護啦。
「我這麼美,你忍心讓我做這麼多活嗎?」玲瓏甩開髒的都粘手的帳子,認真地詢問廢太子。「你難道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心嗎?」
她人形的模樣,可謂是絕世美女,成王連見她都沒有就送了她,到時候必然要悔青了腸子。
廢太子從得知自己即將有個「妻子」開始,除卻屈辱與憤怒之外沒有任何情緒。玲瓏「嫁」進來之後,他更是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他的心,他的整個人都已經死了,可當她強迫捧住他的臉與他對視時,映入眼帘的這張如花嬌靨,還是叫博學多聞的廢太子感到了震驚。
成王的原意莫非不是羞辱他?否則為何選擇那人的庶妹?
終於看見廢太子的眼睛里有了些正常人的神采,玲瓏滿意地點了下頭,威脅道:「快起來,把這些東西好好洗一洗,我可不睡這麼髒的床。」
她使喚起人來,有種自然的傲慢與理所當然,彷彿這世間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應俯首稱臣。
不久,婢女進來了:「夫人,侯爺回來了。」
侯夫人擺了擺手表示知道,並未多在意。又過了片刻,永安侯走了進來,他身形高大容貌俊美,是上京人人垂涎的佳婿,只可惜他自幼便同丞相家的小姐定了親,兩人一年前成婚,迄今為止,永安侯不納一妾,獨鍾愛妻,夫妻情深,實在叫人艷羨。
只是這內里究竟如何,就只有當事人自個兒知曉了。
侯爺身上滿是落雪,若是往常,夫人早擔憂地起來為他褪下大氅,可今日夫人卻仍舊懶洋洋地斜倚在美人榻上,眸色清淡,侯爺進來了,她竟是動也不動,與素日里的賢妻模樣判若兩人。
「初芷是犯了什麼錯,這樣的天氣,夫人竟叫她跪在外頭?」永安侯輕笑,來到妻子身邊坐下,就著她的手想吃她的葡萄,夫人卻笑吟吟地收回手,飽滿的果肉在侯爺薄唇上輕輕一擦,便掠過放入自己口中。
朱唇玉齒,汁水四溢,只這份傾城色,就叫侯爺喉頭微動。夫人將他神情納入眼中,不免有幾分輕視,答道:「她自是犯了錯,惹了妾身不快。侯爺可不許心疼她,要心疼,也得心疼妾身才是。」
「這是自然。」侯爺輕笑,黑眸深沉。「只她跟你多年,你們二人又情同姐妹,我才過問一聲。」
多會說話的男人呀,竟然以這種方式來委婉提醒她與初芷姐妹情深,若真是那位天真心軟的侯夫人,倒真會悔恨懲罰初芷了。玲瓏又懶懶地剝了顆葡萄,杏眼睨向侯爺:「侯爺這說的什麼話,跟妾身多年的婢子多了去了,焉能都與妾身稱姐道妹?侯爺且問問這在場的婢子,她們敢是不敢?」
「奴婢不敢!」
有眼色的婢子們跪了一地,心中都暗自驚疑。雖說她們都是陪嫁來的大丫鬟,可夫人在閨中時便與初芷要好,初芷名義上是婢女,實則與小姐也差不離,只近日侯爺外出辦差,夫人突然對初芷挑剔起來,今日一早還特意把人罰出去跪著。
玲瓏笑起來:「侯爺日後可莫要將妾身和卑賤的婢子拿到一起比了。怎麼說,妾身也是丞相之女,比不上金枝玉葉,亦是嬌生慣養,跟婢子相提並論,侯爺不是糟踐妾身么。」
說著,她將剝好的葡萄送入侯爺口中,摸了摸他英俊的面容,頗為欣賞。她來到這個世界時,永安侯正好被天家派去辦差,今兒個還是頭一回見,只瞧這臉,玲瓏是喜愛的。她是耿直的顏控,長得好看的人,她總會對他仁慈一些,畢竟美貌的食物能夠掩蓋一些味道上的瑕疵。
她太餓了。
於荒海歸墟沉睡數百年,玲瓏現在飢餓的程度,已經接近到想吞噬所有遇見的靈魂。
腹中那個懦弱的女人靈魂,實在是充不了飢,只是叫她維持著清醒的姿態。幸而原主的身份還算可以,讓她吃了些人間食物,只可惜滿足了口福,卻仍無飽腹之感。
永安侯聽玲瓏說初芷身份卑賤,眉頭微微皺了一皺,只是妻子嬌媚異常,絲毫不見平日的賢惠溫婉,叫他奇怪之餘,又有一種莫名的新鮮感。「是為夫的錯,我的愛妻,自然是千嬌百貴。」
玲瓏笑起來,揮手道:「既然侯爺為初芷求情,妾身自然要給侯爺面子,初霜,去叫初芷進來。」
「是。」
片刻后,在冰天雪地跪了快兩個時辰,一張清麗小臉已經慘白的初芷進來了,她的雙膝因為跪的時間太久,走路顫抖,一進來便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配合著孱弱的身軀,楚楚可憐的神情,真是我見猶憐,叫人心都化了。玲瓏看向永安侯,男人眼中閃現過一抹憐惜,她心中冷笑,卻不想叫他們好過,伸手攬住永安侯的頸項,居高臨下地看向初芷:「今兒個我罰你,你可有不服?」
初芷美目含淚,卑微地匍匐在地:「奴婢不敢,夫人心情不愉,是奴婢伺候不周,還請夫人重罰。」
她輕巧一句話,便告訴了永安侯,自己受罰純粹是侯夫人無理取鬧,又表現了自己的委曲求全,永安侯怎能不更憐惜她。若非顧忌妻子,怕是已經上去將佳人擁在懷中安撫憐愛了。
玲瓏卻不給她這機會,這麼點小手段,大概也只有原主才瞧不出,傻乎乎的給他人做嫁衣裳,最終連靈魂都被她吞噬。不過玲瓏從來不吃免費的午餐,她吃了侯夫人的靈魂,就會消除她記憶中的遺憾——否則吃下去不能消化,真是難受極了,她又不用排泄。
「瞧你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在侯爺面前給我上眼藥呢。」玲瓏取過一顆葡萄,她有一雙美手,自幼嬌生慣養,膚質細膩滑嫩宛若凝脂,剝開葡萄果皮的動作當真是美麗之極。「否則你倒是給我說說,你那塊暖玉佩從何而來?我可沒賞過你,難道不是你偷的?你無父無母,自幼跟隨於我,你若是說出那塊玉佩的來歷,我便不罰你了,可你又不肯說,我那嫁妝單子素來叫你掌管,卻不曾想你監守自盜。侯爺,你說妾身罰的對不對?似這等手腳不幹凈的婢子,在其他人家,怕是要打殺的。」
永安侯神色如常,雖心中憐惜初芷,卻不能告訴妻子那塊玉佩是他千方百計尋來送與初芷的,只因為她天生體寒,他擔憂她平素手腳冰冷,才費盡心機尋來一塊暖玉贈予,不曾想卻被妻子發現。「你說的都對,只是念在她初犯,便饒了她這回吧。」
他言語溫存,可話里話外都在維護初芷,也只有原主才聽不出來,明明這兩人的苗頭已經如此清晰了。
玲瓏微笑:「妾身都聽侯爺的。」她將那塊暖玉拿起來,「只是這東西,既然叫她帶了,妾身也瞧不上了,還是毀了的好。」說著隨手一拋,丟入火盆之中,那價值千金的暖玉,瞬間就碎裂開來。
永安侯只覺她看似嬌縱,神色間卻稚純的可愛,他的這位夫人,容貌過人,向來人盡皆知。「日後我再為你尋一塊更好的……」
話未說完就叫玲瓏打斷了:「侯爺不必掛心,妾身的東西,別人戴過了,妾身就不喜歡了。」她說完,突然又嫣然一笑。「不過侯爺掛懷於妾身,妾身心中著實歡喜。」
初芷跪在地上,只覺得齒冷。
與她海誓山盟的男人,她仰望的神,如今在她面前,和另外一個女子情深意濃。即使知道那是假的,是逢場作戲,她心中也仍然難受的要崩潰。
上天何其不公。明明她與侯爺相識在先,相愛在先,卻要眼睜睜看著他娶妻,卑微地等待他短暫的憐惜,迄今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邊。如今他們夫妻二人高高在上,卻叫她跪在地上,膝蓋冷的透骨,心卻更冷。
玲瓏瞧見初芷哀戚的眼神,似笑非笑,這兩人,一個都別想逃過,畢竟她可是收了原主的獻祭,若是不能滿足原主心愿,她要餓的更久了。「行了,瞧你那喪門星的模樣,我看著便不舒服,下去吧,外頭伺候著。」
初芷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似是不經意看了永安侯一眼,一瘸一拐的走了。永安侯薄唇微動,正準備再求求情,玲瓏便先開了口:「當初母親讓她陪嫁,就是看她老實本分,不曾想是個手腳長的。」
沒偷別的,倒是偷了原主的丈夫。
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叫人作嘔。初芷幼年孤苦,是原主將她留在身邊做了大丫鬟,吃穿用度,尋常人家的小姐都比不得,豈知這初芷不思回報,竟與小姐的未婚夫看對了眼。兩人一來二去,郎情妾意,若是真愛,永安侯去相府退婚求娶初芷,倒也能叫人高看一眼,偏他忌憚丞相,娶其愛女,卻要瞞著原主,又與初芷暗中來往。待到時機成熟,便理所當然的叫原主暴斃,原主死後,又作出一副深情的模樣不肯續娶,過了幾年,便以懷念亡妻的名義娶了妻子的陪嫁丫鬟,與初芷雙棲雙飛。
賺了美名,也賺了丞相的看重,還讓丞相將初芷當作了逝去女兒的化身。
真是好一出大戲。
瞧初芷那表情,似乎還在心底怨恨原主後來居上呢,她倒是不想想,永安侯跟原主的婚約可是打娘胎里來的!似這等毫無感恩之心,恩將仇報之人,給她一點甜頭,就忘了自己什麼身份了。
嘖,真是感人。
他帶著痴迷的笑容,看向躺在他懷裡,玉指纖纖正剝著一顆水晶葡萄的絕色佳人。她柔若無骨的身體棲息在他懷中,她天仙般的容顏讓他回想起初見她時,她赤著一雙小腳丫坐在樹上笑嘻嘻地看著他的情形。已是不惑之年的哀帝立刻就墜入了愛河,他瘋狂的迷戀上這個絕代佳人,並且不顧任何人阻攔將她帶回皇宮,封為貴妃。
她任性又驕縱,不知道惹了多少麻煩,哀帝不止一次想殺了她,免去這紅顏禍水,可不知為何總是下不了手。如今國破城亡,胡狗馬上就要打進皇宮,身邊的兒女后妃盡皆以死報國,哀帝落下淚來。「愛妃,如今只剩你我二人,朕先送你上路,隨後便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