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片龍鱗(八)
第二十五片龍鱗(八)
玲瓏拍了拍房英疇的手:「放心吧, 沒有我的允許,她什麼都幹不成。」
她給了韓芳足夠的自由跟時間, 已經是格外開恩, 如果韓芳想毀了她的食物,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甚至會引起龍女的憤怒。玲瓏對著韓芳說:「是你自己堅持要回到人間, 如今你看也看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要是還敢提出什麼要求, 我就沒那麼好的耐心了。」
她甚少有憐憫之心, 已是仁至義盡, 韓芳要求再多,龍女就要發火了。
韓芳那張醜陋的鬼臉讓玲瓏看著辣眼睛,就強制給她換了回來,然後摸到桌子上的一個花瓶, 將韓芳的靈魂塞了進去:「你先在裡頭好好獃著,讓你出來了再出來。」
玲瓏又問房英疇:「你打算怎麼辦?」
房英疇知道她在問房耀祖的事情,「這是警察應該考慮的問題。」
「算了吧。」玲瓏說,「這個也判不了幾年,拐賣孩子的不是他們,挖心的也不是他們,他們就是出了錢而已。」
「你有想法?」
「有啊。」玲瓏露出狡黠的笑容, 「不過得你配合我, 你不心疼才行。」
人間的道德與法律, 從來都是用來約束好人的,於是好人痛苦,壞人暢快。韓芳自力更生長大,終於有了家庭,一輩子做的都是好事兒,連隨地扔垃圾這樣的壞事都沒做過,可最後她落得個什麼下場呢?
「不用報警,交給我來就行了,只要你聽我的。而且我還得為你考慮考慮,老房總的醜聞一旦曝光,對公司股票也有影響,你要努力賺錢,因為我很喜歡花錢。」
玲瓏說話一套一套的,房英疇根本無法拒絕她。就看著她高高興興地想一出是一出,又把那個花瓶往桌子上磕,讓韓芳出來,跟她說:「你不是剛見過你丈夫嗎?給你個機會,在你消失之前,多去陪陪他,幫助他回想一下過去。」
韓芳看了資料恨極了孫樹,她曾經因為孫樹有了新家庭過得幸福而感到多麼滿足,現在就有多麼怨恨。玲瓏能給她這個機會,她是絕對要報仇的!房英疇聽到玲瓏的話,眉頭微微一蹙,想提醒她韓芳很有可能會殺人,然後他就聽到玲瓏對韓芳說:「只要留口氣別缺胳膊少腿兒的,你怎麼折騰都行。」
韓芳立刻就消失了,她一消失,房子里的溫度也在緩慢回升,今天晚上房英疇見識了他平時根本不敢相信的東西,可玲瓏卻絲毫不驚訝,他忍了又忍,問道:「你究竟……是做什麼的?」
「問那麼多幹嘛,我不想說實話,也不想對你撒謊,我現在跟你在一起,這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本末倒置好不好。」玲瓏捶了捶房英疇的胸口,「還有,你確定你不會對你親爹心軟么?」
心軟?不存在的,房英疇嗯了一聲。「你還沒告訴我,打算怎麼做。」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唄。」玲瓏做了個搓鈔票的動作,「誰不喜歡錢啊,反正這兩人已經沒什麼用了,就讓他們創造出最後的價值吧,看看能賣多少錢。」
房英疇有點不敢相信,他覺得可能是自己想錯了:「你——」
「就是你想的那樣。」玲瓏認真思考,「他們倆雖然年紀上了點,但都很健康,保養的不錯,身體器官也沒問題,應該很賺錢,當然這錢你是別想拿了。」
房耀祖跟林翠花因為他們小兒子的命就不顧一切花錢去買人家小孩的命來換,就說明他們默認了一個規則:有錢有勢的人說了算。
這世界上總有比他們更有錢更有勢的人,也總有一些亡命之徒。而對玲瓏來說,改變兩個人的命格實在是太簡單了,只不過改完之後她可能會變得有點餓,到時候她不會給韓芳任何時間,會直接將對方吞噬乾淨,當然,最後離開的時候,房英疇也無法倖免。
她輕笑,用指頭在房英疇眉心輕輕一點,他便閉上眼睛往後倒去,玲瓏又揮了揮手,房英疇便倒在了沙發上,等到明天醒來,他就不會記得今天晚上見過的人類靈魂,這個世界不存在的東西,那還是不要為人所知的好。
且說那邊,孫樹跟妻子接了孩子放學,一家三口在外面吃了飯,還給孩子買了玩具,牽著手回家,洗漱完畢后就要上床睡覺。這樣的日子非常幸福,孫樹早已習慣,妻子先洗完澡睡了,他上床,有點想干那事兒,就伸手把妻子的肩膀摟住,從後面開始親她。
妻子很溫順,輕輕的哼哼,孫樹親到了妻子的耳垂,她突然抖了抖,孫樹就笑:「你不是不怕癢么?」
妻子沒有說話。
孫樹酣暢淋漓,事後他想跟妻子說點貼心話,比如說周末帶她跟孩子去海邊啊,給孩子報了個興趣班啊,還有家裡存款挺多的他想換輛車啊……可妻子從始至終都沒有回他的話。孫樹就翻了個身,越過去看她,房間內的燈已經關掉,但透過窗戶還有些許光線,孫樹看到妻子的臉,頓時冒出一身冷汗!
這哪裡是他妻子的臉,是韓芳的!
可再定睛一看,又變回了妻子。孫樹想,自己剛才肯定是看花眼了,韓芳已經死了,是他去認的屍,他把她葬在郊外的公墓,怎麼可能是她呢?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但他也沒有心情再跟妻子說話了,他翻了個身,背對著妻子睡了。
然後他做了很久沒有再做的夢,夢裡他有妻有兒,妻子溫柔兒子活潑,母子倆坐在鋪了餐布的草坪上對他招手,孩子笑眯眯地喊:「爸爸爸爸快來!媽媽不會串肉!爸爸給我烤!」
溫柔的妻子也笑了:「老公你可算來了,我跟兒子等了好久啊!」
孫樹滿心喜悅地奔過去,下一秒畫面驟變,妻兒的面容逐漸開始流血,他們僵硬的、冰冷的看著他,皮膚也從白裡透紅變得烏青泛著黑,然後是兒子哭喊的聲音:爸爸!疼!爸爸!救我!爸爸!
妻子也在喊:孫樹!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弄丟了靖靖!孫樹!
下一秒孫樹從夢中驚醒,大汗淋漓,渾身顫抖,他抱住頭想給自己一點溫暖,可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這樣的夢了,夢裡是他的第一個妻子和第一個孩子。
如果不是這個夢,孫樹真的已經把自己催眠,將他們母子忘得一乾二淨。他不想沉溺在過去,他現在有了美好的家庭,他不想放棄。
他跟韓芳結婚的時候,韓芳已經不跟她那邊的親戚來往了,所以當自稱韓芳叔叔的中年男人找上門,開出了一個天價,只要他的孩子去幫忙做個配型的時候,一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錢,拿著一個月三千死工資的孫樹心動了。
他未嘗不知道那是個陷阱,否則為何對方不說做什麼配型,還要他親自把孩子帶去?
但孫樹最終選擇了隱瞞,孩子再也沒有回來,孫樹拿著那筆錢手都在抖,他一開始也有過後悔,不然也不會跟韓芳一起找那麼多年,手上這筆錢他不敢動,就怕被韓芳察覺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可找了幾年後孫樹不想繼續了,他想重新開始。韓芳不想拖累他就跟他離了婚,他就順理成章的重新組建了家庭,也又生了個活潑可愛的兒子。
孫樹特別特別疼孩子,他的第二個妻子總是說他沒有做爸爸的威嚴,孩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她哪裡知道孫樹是把對靖靖的愧疚投注到了這個孩子身上?
後來韓芳出了車禍,臨死前還在後悔那天加班晚了半小時去接靖靖。孫樹以為自己忘了,其實他都記得。
他開始睡不著覺了。
因為他在家裡每個地方都能看見韓芳。
不是他記憶里年輕的韓芳,也不是去認屍時慘白沒有人氣的韓芳,而是渾身血污面無表情的韓芳——是她被轎車碾壓過後腐爛的皮肉與絕望的表情。
不睡覺,就到處都是幻覺,睡了覺,夢裡除了韓芳還有靖靖。靖靖哭著喊爸爸說疼,然後他一次又一次看著那小小的孩子被麻醉了放上手術台,剖出了心臟,移植到了另一個孩子的胸腔,緊接著夢境里就只剩下了錢,鋪天蓋地的錢。
孫樹瘋了。
韓芳只是去找孫樹,除此之外什麼也沒做,是孫樹自己把自己嚇瘋的,他抱著枕頭一邊哭一邊喊靖靖,然後環著空氣喊韓芳,好像他們一家三口還很幸福一樣,然後他一次又一次地看著自己的孩子被剖心,與此同時,他還要承受比孩子更重千百倍的疼痛——玲瓏說這個才叫感同身受。
發生到自己身上了,心也被挖出去了,才知道什麼叫疼。
否則後悔兩個字,也就是說說的,哪能當真呢?掉兩滴眼淚說兩句好話就能重新開始不被過去糾纏?哪有這樣的好事。孫樹瘋了才好,房子車子存款都能被他的第二個妻子跟孩子繼承,否則誰知道哪一天,孫樹又要為了一筆巨款賣孩子呢?
這樣的人,離得遠遠的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