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片龍鱗(二)
第二十片龍鱗(二)
玲瓏盤腿坐在毛茸茸的厚地毯上, 周圍是一圈圍著坐的家人,齊鈺則在她的正前方, 此刻她懷裡抱著心愛的布老虎正在用糯米小牙啃,啃的不亦樂乎, 壓根兒不把她爹渾身的王霸之氣看在眼裡。全天下所有人都害怕齊鈺,她也不怕。
齊鈺頂著莫大的壓力對玲瓏招手:「來穗穗,到爹爹這兒來。」
可是他有什麼能吸引玲瓏過去的呢?她仍然百無聊賴地拿著布老虎磨牙, 看都不看一眼。齊鈺就敲了敲自己手邊的白玉盤, 盤子里放著玲瓏很愛吃的栗子糕,因為入口即化又容易克化,紀氏經常會喂她吃一些。她早就斷奶了, 牙齒長得也好,尤其喜愛甜食, 但擔心她小小年紀會壞了牙,紀氏給吃,卻每次都給少少一塊。
所以栗子糕對於玲瓏的吸引力是很大的。
她果然有了興趣, 鬆開了懷裡摟著的布老虎, 對著齊鈺伸出手。
齊鈺下意識就要過去把栗子糕給她,幸而他及時清醒, 今日不是來陪她玩的,是要當著全家老小的面,告誡他們孩子不能太過溺愛, 哪有三歲了還不愛走路成天要人抱的!看那小鞋子, 底下是一點灰塵都沒沾過, 這怎麼能成?
無規矩不成方圓!
於是齊鈺就說:「穗穗,你想吃嗎?你想吃就自己到爹爹這兒來拿。」說著故意拿起一塊在玲瓏面前晃,看到她渴望的目光隨著栗子糕左右移動,心都要化了,太可愛了,可愛的讓他覺得自己正在犯一樁天怒人怨的大罪。
玲瓏想了想,對著齊嘉言招了招手。齊嘉言立刻過來,她就很熟練地伸手要抱。要知道她跟齊鈺之間也就兩米多一點的距離,但就這麼一點路她都不願意走!
齊嘉言正要抱就被齊鈺制止,他歉疚地看了玲瓏一眼,不得已退下,然後又譴責地看向齊鈺:「爹這是做什麼,穗穗才多大?您這樣做有意思么?」
玲瓏被哥哥拒絕了,她可不受氣,乾脆也不去齊鈺那邊了,直接又抱起自己的布老虎繼續啃著磨牙玩,反正就是不屈服於齊鈺的淫|威。接下來無論齊鈺說什麼,如何威逼利誘,她都看也不看他一眼,弄得齊鈺心慌慌,他本意是為了女兒好,可若是因此讓女兒生氣不理會自己了,那可虧大了!
便主動過去要抱她,結果卻被拒絕,玲瓏抱著布老虎飛快後退,瞪著一雙水靈靈的眼戒備地看著他,得了,這下大傢伙兒都看明白了,小奶娃記仇了。
齊鈺手足無措,先前擺出來的嚴父形象瞬間破碎,只好求助地看向妻子。紀氏忍著笑靠近,誰知也被女兒拒絕,合著小奶娃不是普通的記仇,被父親教育的時候祖父祖母娘親哥哥都作壁上觀,於是一齊惱上了!
而其中,又數齊鈺跟齊嘉言最慘。前者是罪魁禍首,後者是拒絕了她的求抱抱,反正誰也討不得好。寧可被婢女抱也不讓家人抱,脾氣可大著呢。
齊鈺心都要碎了!他試圖討好女兒,什麼好吃的都朝她那兒送,好聽話說了一籮筐,威風凜凜的定國公上次這樣低聲下氣,是求娶紀氏的時候,他一生寧折不彎,在而立之年有了個小女兒,那不只是彎,簡直低到了塵埃里。
玲瓏的氣來的快去的也快,上午氣的下午就好了,齊嘉言也是到了晚上就得到了原諒,惟獨齊鈺,第二天小女兒也沒有理他。
正是冬季,十分寒冷,屋內燒著地龍,小孩子脆弱,紀氏怕女兒凍著,將她包裹的嚴嚴實實,綢緞小棉襖,領口還有一圈白茸茸的兔毛,襯得她越發玉雪可愛,玲瓏坐在紀氏懷裡捧著一塊奶糕小口小口的啃,她雖然年紀小,卻極愛乾淨,吃東西也很秀氣斯文,粉嫩的腮幫子因為咀嚼鼓起來,萌的人心肝顫。
可就是不給齊鈺抱,齊鈺好聽話說了一籮筐,昨兒他也就是做做樣子,這不是最後也沒讓她走路么?小傢伙脾氣可大,到現在還記她的仇。好言好語半晌也沒能得個眼神,齊鈺只好求助愛妻:「夫人,你快幫我說兩句好話,可不能叫穗穗再惱下去了,我都好久沒抱她了。」
紀氏存心看他笑話,「夫君不是昨日才說不能慣著穗穗,要她自己走路?怎地這會兒又要抱了?」
齊鈺苦不堪言,後悔不迭。
紀氏又道:「我可不敢給你說情,免得穗穗又惱了我,連娘都不要了。」
一夜夫妻百夜恩啊!齊鈺的眼神如是說,紀氏權當沒看到。
齊鈺沒辦法,玲瓏慢條斯理地啃完一塊奶糕,打了個飽嗝,又就著紀氏的手喝了一小碗牛乳,終於紆尊降貴地施捨給了父親一個眼神。齊鈺感激涕零,接住她伸過來的小手,終於得以把嬌滴滴的小女兒重新抱入懷中,這回是再也不敢提要她自己下來走路的話了,玲瓏在他懷裡蹬了蹬小腳,齊鈺便一手抱她,一手托住她肉呼呼包裹在軟鞋裡的小腳丫,嘴裡哄道:「不走路不走路,爹爹特別喜歡抱著穗穗,以後穗穗要去哪兒,都爹爹抱著去。」
鑒於犯人認罪態度良好,玲瓏決定寬大處理,但還是要稍微譴責一下。她用兩隻小手分別貼上齊鈺的臉,奶聲奶氣吐了兩個字出來:「壞!爹!」
一時間齊鈺竟然不知是先激動於女兒第一個開口叫了爹,還是先傷心於女兒給的一個字評價壞。
紀氏如遭雷擊,「穗穗!」娘這麼疼你愛你!你居然先叫爹不叫娘!
玲瓏回以一個無比甜美的笑容:「娘,好。」
紀氏瞬間舒服了,她略帶得意地看了丈夫一眼,覺得那張俊臉上呈現出的心如刀絞的表情可真是太棒了!忍不住湊過來在玲瓏臉蛋上親了一口:「娘的乖穗穗,再吃一塊奶糕好不好。」
奶糕比較甜,平時紀氏很克制玲瓏食用,今兒是太高興了,就又給了一塊,玲瓏立刻放棄了她英俊威武的親爹轉投親娘懷抱,齊鈺嘆了口氣,羨慕嫉妒地看著她坐在妻子懷裡乖巧吃奶糕,「爹爹錯了,以後都不讓穗穗生氣了好不好?」
然而玲瓏不肯再開口說話了,任他如何哄也沒用。待到齊嘉言兄弟回家,聽說妹妹說了話,一個個又高興又失落,兩兄弟湊在玲瓏面前說了一大堆好話,然而小祖宗就是不肯開金口,等到兩個小少年露出失望之色以為沒希望的時候,她才慢悠悠地叫出一聲哥哥。
紀氏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丈夫跟兩個兒子圍著小女兒團團轉,她失笑,對身邊的婢女說:「咱們家穗穗可聰明著呢。」
婢女也笑:「小郡主冰雪聰明,奴婢可從沒見過這樣漂亮又早慧的孩子。」
聽到有人誇寶貝女兒,紀氏也高興,她心裡覺得那父子三人傻乎乎的,自己卻也湊了過去,一家四口無比幸福。
春去秋來,玲瓏便慢慢長大了,她小的時候便好看,稍微長大一些更了不得,要說紀氏未出閣時也是出了名的美人,齊鈺更是劍眉星目俊美無比,兩人的長子與次子亦是繼承了雙親的優點,生得格外好看,然而小女兒雖不像他們任何一個,容貌卻更勝,每每紀氏都忍不住擔憂,小小年紀便如此,若是長大了又該怎樣驚人!
轉念又一想,她的女兒,便是再美麗,家裡也護得住,美麗又不是罪過,覬覦美麗與毀滅美麗的人才是。
只是女兒越長越大,都七歲了,還是不喜歡走路,去哪兒都要人抱著,紀氏覺得應該好好跟女兒說說了。晚上她跟丈夫說起此事,齊鈺也這樣覺得,男女七歲不同席,結果穗穗這麼大了還喜歡朝家人懷裡撲,尤其是兩個兄長,一個十八一個十六,都是該成家立業的了,還成天把妹妹抱來抱去。
不過……
「夫人,此事還是要交由你來說。」齊鈺是怕了。「穗穗那脾氣,我若是說了,怕是又要十天半個月不理我。」
紀氏氣樂了:「就你怕女兒,我不怕?」
齊鈺面露苦色:「穗穗更親你,她生氣起來,說真的夫人,我是真的怕。」
紀氏覺得這苦差事不能她一人來做,怎麼也得拉人下水,「我明兒去父親母親那裡,同他們說說。穗穗這般嬌氣,少不得他們慣出來的。」
齊鈺在心底偷偷腹誹:若說慣著穗穗,夫人你也差不到哪裡去,今早還瞧見你抱著穗穗親。
當然這話是不敢說出來的,否則先得罪了夫人,他也沒好日子過。
玲瓏完全不知她這對爹娘在想著怎麼教育她,說起來,比起其他高門世家的千金小姐,她可輕鬆多了,聽說別人家的女兒,認了字就開始熟讀女誡女訓,反正要學的一大堆,玲瓏聽了都嫌煩。
讓她學怎麼伺候男人侍奉公婆?
呵,下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