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464章 再入虎穴
1995年9月8日01：00-01：30
政法委書*記鍾睿坐在奧迪轎車後座上，一邊揉著還在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一邊在心中暗暗罵著市委書*記李德強。十多分鐘之前，就在鍾睿好不容易克服了酒醉的不適，迷迷糊糊進入夢鄉的時候，就被震天動地的手機鈴聲從美夢中扯了出來，看著手機屏幕上閃爍著的市委值班室電話號碼，鍾睿終於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咒罵吞了回去，在市委值班的，都是各個機關的老油條，如果不是火上房的事兒，絕不會在這個時間點兒給市委領導打電話的。果然，值班室傳達的是市委書*記李德強的緊急通知，要求他這個政法委書*記，立即趕到西榆樹灣檢查站，指揮對持槍悍匪的抓捕行動。真是多事，這麼多年了，堂堂政法委書*記什麼時候需要親臨抓捕一線了？這個李德強也太沉不住氣了，不就是倒下個公安局長嗎？天還沒塌呢，他就坐不住了。
「老闆，要不要喝點兒解酒的葯？」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秘書小李回過頭，關切地看著臉色蒼白的鐘睿，秘書管領導叫老闆，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習慣，也不知為什麼，這個稱呼，不論是叫的人還是聽的人，似乎都頗為受用。
「不用。」鍾睿搖搖頭，他的車上常年備著解酒藥，那是市公安局副局長劉子強通過朋友從香港弄來的，管用得很。不過他知道自己的酒量，昨天晚上雖然沒少喝，但還不至於讓他頭腦不清醒，再說了，在他看來，到前方一線，不過就是走走過場罷了，根本不用太清醒。
「剛才我打著您的旗號給人民醫院的郝曉鵬院長去了個電話，問了問康局長的傷勢，郝院長說他們一定全力搶救，讓您放心。」
鍾睿睜開微閉的雙眼，看了看小李，市公安局局長重傷入院，他這個政法委書*記居然沒過問一下，幸虧秘書幫他做了個姿態，這個小李辦事還真是滴水不漏，不枉了自己對他一番栽培。
「康局長傷情怎麼樣？」
「郝院長說，子彈是擦著頸動脈打進去的，偏一點兒就能要命。現在雖然還在手術，估計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哦。」鍾睿又閉上了眼睛，看來康劍成的命是保住了，這個公安局長，他素來不喜歡，不過就算再討厭，畢竟也算是同事，平時也算聽話，還是不要殉職在崗位上的好。只是這樣一來，劉子強這個代理的帽子，就不好摘了。
「我聽說李書*記到人民醫院去了。」
鍾睿的眼睛一下子又睜開了，市委書*記李德強到人民院探望康劍成了？市公安局局長，算是重要的幹部，因公負傷，市委書*記去探望也說得過去，可是像這樣連夜去探望，那就有些不正常了。難道李德強和康劍成平日里私交深厚？不對啊，沒發現這個苗頭啊。「你的消息准嗎？」
「剛才給郝院長打電話的時候聽郝院長說的，他說李書*記親自打電話來過問情況，還說一會兒就到醫院。」小李看著鍾睿的表情，小心翼翼問道：「老闆，要不我們也過去一趟？」
「不用。」鍾睿斬釘截鐵地否定了秘書的提議，李德強的指示很明確，讓自己到西榆樹灣一線指揮，自己要是一身酒氣的拐個彎到人民醫院去作秀，只怕作秀不成，反而惹上一身騷。與其後知后覺地對下屬表示關懷，還不如擺個實心辦事的姿勢呢。「開快點兒，抓緊時間到西榆樹灣。」
*****
身為重案隊的老探長，崔鵬對刑事案件有異於常人的敏感。從看到鍾曉偉屍體的那一刻，他就嗅到一絲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這具屍體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重案隊圍了百川集團之後出現，隨之出現的還有在百川集團中沒了蹤跡的李文利的身影，這些因素疊加在一起，就像一張正在慢慢織就的大網，一點點向重案隊這幫兄弟腦袋上撒過來。等到杜凱打來電話，告訴他有人舉報李文利槍殺鍾曉偉時，原本隱隱約約的猜測一下子坐實了，這張大網確實存在，而且撒網的人已經快要收網了。
如果死的是一個普通的幫派混混，那這通匿名電話充其量就是一塊扔進大海的小石頭，最多打起幾個水漂，翻不起波浪，作為一條可信程度極低的線索，重案隊只會把它記錄在案，如果沒有其他線索指向李文利，是不會再把它翻出來看一眼的。可是死的這個混混，偏偏是政法委書*記的兒子，那就不一樣了，死者的身份意味著案件將不再受刑警大隊重案隊主導，甚至不受刑警大隊、集安市局主導，只要有人想要做文章，就能把這條線索變成哪吒三太子手裡的七尺混天綾，用它來翻江倒海，把東海龍宮攪得地覆天翻。
看著百川集團大門口那慘白的燈光，崔鵬知道撒網的人就躲在那燈光之後，躲在燈光後面那座黑沉沉的大樓里。真是奇怪了，在大門口守了這麼久，偌大一個百川集團，除了門口崗亭里的保安，竟然似乎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雖說已經是後半夜，但方才杜隊說過了，他進去的時候大廈里是有人的，有人就應該有動靜才對，可是此刻的大樓，給崔鵬的感覺就像是一座死樓，裡面沒有活物，安靜得像是一具屍體。
這裡面一定有問題，那濃濃的預感再度襲來，這安靜絕非尋常，也是那張大網的一部分，可是這要命的安靜，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崔鵬拿起對講機，按動了送話按鈕：「德哥，後門情況怎麼樣？」
「一切正常，正常得有點兒怪。」
守在後門的陳德勝是重案隊年齡最大的老偵查員，隊里人人都稱他一聲德哥，老傢伙的直覺是最準的，問他准沒錯，沒準兒老哥還能說出怪在哪兒。崔鵬一邊想一邊邁步向後門走去，沿著百川大廈圍牆走了半圈，遠遠便看到了百川大廈後門昏黃的燈影，但燈影中一個人影都看不到，本來應該守在後門的德哥根本就不在這兒。
崔鵬心中不由一凜，德哥不會像李文利一樣突然消失吧？剛剛還在和自己通話，怎麼一轉眼就沒了？崔鵬越想越是焦躁，剛要拿起電台再叫，忽聽身後一個人壓低了嗓子的聲音：「我在這兒。」崔鵬一轉頭，只見樹叢陰影中閃出一個人影，正在對著自己招手，那人正是德哥。
崔鵬快步走到樹叢中，語氣中帶著埋怨，「德哥，您不在崗位上守著，怎麼躲到這裡來了？」
「聽過圍師必闕的道理嗎？」
崔鵬又好氣又好笑，這都什麼時候了，德哥還在這兒掉書包，剛要開口嘲諷幾句，腦子忽然一亮，對啊，圍師必闕，把敵人困住之後，應該給敵人留一條後路，在兵法上是防止敵人成為困獸，做拚死之斗，放到今天，卻是個圈套，大廈里要是有鬼，就會從故意留下的缺口裡逃出來。到底姜還是老的辣，這一招，不僅是自己沒想出來，連隊長杜凱都沒想到。
「我已經躲在這裡半個多小時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德哥指了指後門上方的探頭，說道，「那玩意兒剛開始還轉轉，後來乾脆不動了，你說，是不是有問題？」
崔鵬看著那白色的探頭，這玩意兒可是稀罕東西，這個年代，放眼整個集安，安裝這東西的，百川集團可是獨一份。用這個寶貝疙瘩，足不出戶就能清清楚楚看到後門的情況，可是這探頭連轉都不轉，也就是說百川大廈里的人放著這寶貝不用，這是什麼意思？「也就是說，百川大廈裡面根本就沒有問題，他們覺得沒有必要盯著咱們，或者說……」
德哥接過話頭，說出了崔鵬想說還沒說出來的第二種可能，「或者說裡面的問題早已轉移了，咱們就算守到天荒地老，也不會有絲毫結果。」
「可是咱們把這裡守得水泄不通，裡面的人怎麼可能把問題轉移呢？」
「我的崔探長，咱們一共才幾個人？偌大一個百川集團，就靠咱們重案隊這十幾條槍，水泄不通這話有些大了吧？」
崔鵬皺著眉仔細想了想，百川集團雖說佔地面積大，建築規制卻很是整齊，就是四四方方一個圍牆，重案隊這十幾號人只要守住各個門口，各處牆角，就能把大廈牢牢盯死，要說有人能在刑警們眼皮底下出入，他還真不相信。
「我就知道你不信。」崔鵬臉上的表情沒有逃過德哥的眼睛，「說什麼都沒用，只有親眼看到才算數。」
親眼看到？崔鵬瞪了德哥一眼，陳德勝這個傢伙，雖說年齡最大，辦事卻一點兒都不保守，聽他的意思，是想步李文利後塵，偷偷摸進去看個究竟了。「不行，已經丟了一個李文利，咱們不能再冒險，再說了，杜隊已經進去過了，真要有問題，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杜隊那是光明正大拜訪，人家有備而來，自然一無所獲。我是出其不意，那不一樣的。」
「出其不意，哼，最開始的李文利就想出其不意，結果呢？」
「能一樣嗎？」德哥對於崔鵬把他和李文利相提並論顯然心生不滿，眼睛一下子瞪了起來，「李文利是個剛參加工作的小毛孩子，我呢，我可是不折不扣的老炮，別說這百川集團了，想當初劉四的販*毒團伙，我還不是平平安安在裡面卧底了半年多？」
崔鵬猶豫了，德哥說的有道理，李文利是菜鳥，德哥是老炮，老將出馬，沒準兒真能有發現。再說，看百川大廈現在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裡面十有八*九不會有什麼危險。
「好吧，那就進去看看，」崔鵬咬咬牙下定了決心，「不過，咱兩得一塊去，萬一出了事也好有個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