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460章 攀岩
1995年9月8日00:30-01:00
看著回憶的畫面中,老鷹深一腳淺一腳走在礁石林立的海灘上,貼著山崖前行,許正陽覺得手足酸軟,雖然只是回憶,可對他來說,方才這一仗,與他親臨現場並無分別,這一場惡戰,其激烈兇險,遠遠不是昨天的老虎溝、集安一中、南京路那幾仗所能比擬的,和惡魔島上這些遭遇戰相比,那些簡直就是小孩過家家的小打小鬧。
「我的天,真夠勁。」許正陽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覺著腎上腺素過度分泌后帶來的空虛,那種疲勞和平時的勞累大不相同,那疲勞就像是麻醉劑,就連失去小薇的傷痛,似乎都被麻醉得有些淡了。
「沒錯,是夠勁。」老鷹淡淡說道,「不過最難的部分就要過去了,現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過了這道坎兒,剩下的路就好走了。」
「是嗎?」許正陽筋疲力盡的回了一句,「看來這場仗是我人生中最難打的一仗了?」
「那倒不是,今後我們要打的仗比這兇險的有的是,比這艱苦的也有的是。」
「那就不能算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許正陽想不出比現在還艱難的仗是什麼樣子的,該怎麼打,他也沒有精神去想,就這麼一句簡簡單單的反駁,他都快要懶得說出口了。
「你現在覺得累,是因為你還不夠強,等你足夠強大了,這些就算不了什麼了。」
對,許正陽閉上了眼睛養著神,就算是久經沙場,十多歲的孩子也還只是孩子,無論是耐力還是力量都和成年人差著一大截。
「不是年齡和體力的事兒。」許正陽心裡想的是什麼,老鷹一眼就看出來了,「戰鬥技術、體力固然重要,但真正讓你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是你的心,什麼時候你的心被一層全金屬外殼包裹的嚴嚴實實,變得堅如磐石,你就算熬過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到了那時候,就沒有什麼東西能難得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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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鷹踩著嶙峋的礁石,貼著山崖,很快便到了方才他脫身的岩壁之下。抬頭向上看去,岩壁上並無異樣,至少沒有人從上面向下開火。老鷹回頭看了一眼賀叔叔,賀叔叔已經跟了上來,正抬頭向上看著,刺眼的陽光讓賀叔叔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那樣子,和自己記憶中那模模糊糊的賀爺爺如出一轍。
「是那兒嗎?」賀東海沒有發現老鷹在偷偷的觀察他,陽光中,他仔細看了半天,才發現那個在崖壁上的小黑點,如果不是老鷹曾經說過那山洞的位置,他是絕不會留意那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黑點的。
「沒錯,是那兒。」
賀東海上上下下打量了片刻,說道:「你就是踩著這些石頭下來的?」
老鷹點了點頭,這一段崖壁並不光滑,落腳之處頗多,往上爬不是問題。難題在於頭頂,萬一有人從上往下居高臨下的開火,爬到一半掛在崖壁上的人連躲藏的地方都沒有。
賀東海又向上看了看,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將AK47背到後背,對老鷹說道:「你在下面盯著,我爬上去。」
老鷹不由一愣,這絕不是個好主意,從崖底爬上去,至少需要五分鐘,整整五分鐘無遮無攔的掛在懸崖上,就像一根掛在屋檐下的臘腸,上面只要有敵人,別說開火了,就是扔一塊石頭下來,那也受不了啊。「賀叔叔,這麼干是不是有些太冒險了?」
賀東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向碼頭的方向打了個手勢。老鷹順著他的手勢向碼頭看去,那裡是馬驍和方英華留守的位置,方才賀東海把馬驍和方英華留下,盯著山頂通往碼頭那條小道,現在這個手勢,一定是發給馬驍和方英華的。雖然隔著海灘,老鷹根本看不到碼頭上的方英華和馬驍,但他知道,方英華透過手中那M14步槍上的狙擊鏡,完全可以清楚的看到賀東海的手勢。
賀東海一邊做著手勢,一邊對老鷹說道:「我們來個聲東擊西,馬驍和方英華在碼頭開火,把敵人都引過去,咱們從這裡爬上去,從背後給他們搞個前後夾擊。」
話說得輕巧,其中的風險老鷹自然清楚,這根本就是在賭博,賭山上的敵人全心全意對付碼頭上的馬驍和方英華,對身後毫不設防,但是以江南的老奸巨猾,怎麼可能露出這麼大一個破綻等著你來抓呢?
賀東海的手勢剛剛做完,碼頭方向便傳來了槍聲,聽起來那槍聲並不是固定位置不動,馬驍和方英華顯然是在一邊開火一邊前進,夾擊的一方已經啟動,這一邊只能跟著上了。老鷹連忙將槍一背,說道:「我剛從上面下來,路線熟,讓我上吧。」說著身子一躍,已經爬上山崖。
賀東海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老鷹的衣服,將老鷹從崖壁上扯了下來,厲聲喝道:「這是打仗,不是逞能,你要是學不會服從命令,乾脆就別在戰場上待著。聽著,讓你在下面,是要你幫我盯著。我把小命交給你,你最好對得起我對你的信任。」話音剛落,賀東海便丟下目瞪口呆的老鷹,舒展手腳爬山了岩壁。
老鷹將AK47從後背摘下端到胸前,槍托抵住肩膀,眼睛透過缺口和準星,死死盯著岩壁上的黑洞。賀叔叔的話似乎是狠狠的責備,但老鷹知道,他是不願意自己冒險,都是老江湖,誰都知道,上了懸崖,就是把命交給了老天,自己方才搶著往上爬,何嘗又不是不願賀叔叔冒險?回頭想想,在獵日基地這麼多年,除了高山,哪兒還會有一個人願意為別人挺身而出?心中忽然湧起一陣暖意,這是不是就是戰友的感覺呢?練了這麼多年的殺人技,從來都是單打獨鬥,原來和戰友並肩作戰的感覺,居然這麼好。
眼睛盯著岩壁上的黑洞,餘光瞟向正在向上攀爬的賀叔叔,賀叔叔就像一隻壁虎,貼在牆上,手腳並用,飛快向上游移,老鷹不得不承認,如果攀爬在懸崖上那個人是他,絕對沒有賀叔叔那麼快。轉眼之間,賀叔叔已經爬了一半。老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行程過半,正是最危險的時候,這時候如果出了狀況,那就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心中正在忐忑,忽覺視野中那黑乎乎的山洞口有東西晃了一下,本來就到了嗓子眼兒里的心臟,差點兒從嘴裡跳出來,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剛想著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就出狀況了。
老鷹努力眯著眼睛,恨不得把晶狀體變成狙擊鏡。是自己眼花了,還是山洞那裡真的出了狀況?該怎麼辦?開槍嗎?如果是自己眼花,一開槍,那就是給敵人報警,會把真正的敵人招來的。可如果不開槍,上面萬一真的有敵人在往下看,自己不到一秒鐘的猶豫,換來的將是戰場上的一敗塗地。
內心的激烈交戰只是短短一瞬間,老鷹卻覺得已經過了幾分鐘,劇烈的心跳似乎要將他胸口的肋骨敲碎,耳朵也開始不住的嗡嗡作響,這麼多年了,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婆婆媽媽過,從來都是想到就做,絕不猶豫。現在是怎麼了?沒有時間猶豫了,要果斷。老鷹猛地扣動扳機,AK47噴吐著火舌,像頭頂的懸崖絕壁開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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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老賀和我提起當初爬在崖壁上的那幾分鐘,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后怕。打了那麼多年仗,老賀還從來沒有像那天那樣膽戰心驚。懸崖峭壁看起來坑窪不平,多有落腳搭手之處,實際攀爬起來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兒,無論是落腳還是搭手,那凹*凸的石頭都滑溜溜的,很難吃力。再加上四周不住呼嘯的海風,想在崖壁上站穩,根本就不可能。老賀說,他當初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才勉強在崖壁上掛住,向上移動的時候,更得小心再小心,稍有不慎,就會失足摔下去。後來我和老鷹一起執行過一次清除任務,要進入目標巢穴,我們需要攀爬一段懸崖,研究作戰計劃的時候,老鷹提到了那段往事,對老賀攀爬崖壁的本領讚不絕口,說老賀簡直就是壁虎轉世,看來老賀自己覺得萬分艱難的這次攀爬,在老鷹這個後輩眼中,居然顯得無比神勇。
「老賀一邊向上攀爬,一邊留意著頭頂,隨著高度逐漸提升,山洞在老賀眼裡越來越大,就像一個怪獸,正慢慢張開它的大嘴,等著吞噬一步步靠近的老賀。那咧開的大嘴又好像隨時可能噴出致命的毒液,將孤立無援的老賀打入萬劫不復的阿鼻地獄。
「剛爬到一半,老賀覺得頭頂有東西一晃,心中一驚,抬頭一看,一個腦袋從洞口鑽了出來,那雙眼睛正向下盯著他,那人顯然沒有料到有人正在向上攀爬,一看之下,竟然愣住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下邊的老賀也是一愣,心中連連叫苦,掛在這絕壁之上,根本騰不出手來取槍,只有硬著頭皮向上,可看他和那洞口的距離,哪兒是一下子就能上得去的?但不往上又能怎麼辦?就算明知道沒什麼指望,也只有拚命往上走一條路了。老賀一咬牙,手腳加了力氣,就當沒看到頭頂那即將索取他性命的槍手,一個勁兒向上攀爬。那槍手很快便反應過來,一陣手忙腳亂之後,AK47便撘出洞口,槍口剛剛伸出洞口,崖壁之下就響起了槍聲,守在下面的老鷹開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