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450章 弓弩手
1995年9月8日00：30-01：00
風穿過樹梢，撥弄著身邊的樹枝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和來自地面的嗡嗡聲混做一體，形成單調的立體聲混響。老鷹把已經插到腰間的M7軍刀拔出來，手腕上潛用暗勁，刀刃輕輕向身邊一條拇指粗細的枝條劈砍，軍刀去勢甚緩，並未帶動周圍的枝葉，力道卻運用巧妙，看似輕輕一斫，枝條已經應聲而斷，老鷹左手一伸，將枝條穩穩拿在手中，那枝條只是微微一晃，就像被清風撥動一般。
手中握著枝條，老鷹輕輕挪動身子，轉向弩箭飛來的方向，目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穿過，像雷達一般來回掃視著，手中的枝條則猛地上下一揮，面前的枝葉被那斷開的樹枝攪動著上下翻飛，發出一陣雜亂的喧囂。只聽砰的一聲弦響，老鷹只覺得左手一震，拿在手中的樹枝已經脫手而飛，一支弩箭已經釘在前方不遠處的樹榦上。雖然只有短短一瞬，老鷹已經看到，那一點寒光來自左手的一株大樹上，射箭的弓弩手和自己一樣，藏身在樹上。
老鷹的目光死死盯著弓弩手藏身的地方，那人隱藏的頗為巧妙，簡直與身邊的枝幹融為一體，若不是剛才那一箭暴露了藏身之處，單憑觀察，老鷹真的很難發現。此刻知道敵人藏身何處，仔細看去，才發覺那株大樹之上，有一處枝葉搖曳的幅度與旁邊略有不同，除此之外，再無別的異樣，對面大樹上藏著的，是一個潛伏高手。
仔細觀察了片刻，老鷹不由又是一陣奇怪，自己方才的動作，試探意圖再明顯不過了，對面的敵人既然是一個潛伏高手，定然精通狙擊作戰戰術，被敵人的試探動作吸引出手，意味著潛伏位置可能暴露，一個優秀的狙擊手，一定會選擇轉移，可看了這麼久，那處樹叢沒有動靜，這人如此託大，明知可能暴露都敢按兵不動，只有一個可能，附近至少還有另一個弓弩手，兩人的位置可以相互守望，一人遇襲，另一人可以施以援手。自己要想發現另一個弓弩手，只能如法炮製，再來一次試探，但是試探這種把戲，玩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人家就不會上當了。
看來要玩了命拼一把了，一個優秀的狙擊手，從發現目標到瞄準擊發，用時不會超過兩秒鐘，只要自己足夠快，在敵人反應之前改變移動軌跡，就可以躲過進攻。再說了，敵人手裡拿著的是弓弩，不是狙擊步槍，弓弩不僅瞄準擊發的用時要超過槍械，再次裝填的速度也遠遠慢於槍械，就憑這一點，自己就可以賭一把，以兩秒為限，在兩秒之內改變移動方向，一步步逼近敵人，好，就這麼辦。
老鷹深深吸了一口氣，身子驟然下滑，手腳並用滑到樹冠之外，沿著樹榦飛速向下，似乎要直奔地面而去，心中則在默默數著「一，二」，二的讀數剛過，雙足向樹榦一蹬，身子如出膛的彈丸一般向弓弩手藏身的大樹飛射出去，雙腳剛離開樹榦，利刃破空的聲音便已響起，藏身在對面大樹樹冠中的弓弩手再度出手，一支弩箭顫抖著釘在大樹樹榦上，那裡恰好是老鷹方才落腳的位置。
弩箭剛一入木，老鷹的身子已經彈到弓弩手藏身的大樹上，手腳伸展抱住樹榦，像樹懶一樣沿著樹榦向上攀爬，口中的讀秒卻片刻不停，一，二，跳，身子又彈回到方才自己藏身的大樹，堪堪避開一支來自右側的弩箭，果然還有弓弩手。老鷹來不及慶幸自己的準確判斷，沿樹榦上行幾步，立即彈躍回去，這次落腳之處，已經是那弓弩手藏身的樹冠下方。這次並沒有弓弩再度擊發，看來弓弩裝填需要的時間，比自己預想的還要長，這下好了，以自己現在的體力，恐怕沒有能力再來一次來回彈跳了。
老鷹此刻落腳的位置已經在藏身於樹冠中那弓弩手下方，那弓弩手要想射擊，需要調整角度自上而下射擊，上下之間隔著的都是粗大的樹枝，並不是那些細枝末葉，一擊必中的難度要大得多，此刻二人之間的距離已經非常近，若是一擊不中，再裝填弩箭就來不及了，所以，老鷹斷定，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頭頂上樹冠中的敵人應該不會放箭。眼下的威脅主要來自那名藏身他處負責掩護的弓弩手，好在那名弓弩手方才放箭之後，需要時間裝填弩箭，這就給了老鷹喘息之機。老鷹像是一隻壁虎一般，貼著樹榦向上，很快便隱沒在樹冠的枝葉中。
茂密的枝葉一下子將陽光隔絕在外，四周忽然間陰冷起來。不僅是陽光，彷彿連聲音都被生生扼殺在外面，除了陰冷，剩下的就是寂靜。老鷹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傾聽著，分辨著身邊那輕輕的風聲，那些是穿林而過的山風，那些是敵人盡量壓低了的呼吸。在對面樹上，他已經可以判斷出敵人的大致位置，但此刻，雖然接近了敵人的藏身之處，但一來在樹冠中體會敵人的位置，與外面大不相同，二來敵人只要不是死人，自己這麼折騰一番，一定早已轉移了位置用弩箭瞄準著方才的藏身之處，只等自己一腳踏進去，他就可以來個一箭穿心。因此，此刻的老鷹，只能打起精神，一點點向上，緩緩尋覓那藏身枝葉之中的狙擊手。
尋找潛藏的敵人素來是老鷹的拿手好戲，可像今天這樣，和敵人距離如此接近，自己的位置又是如此彆扭，連抬頭轉身的幅度都不敢稍大，這麼觀察，簡直和把眼睛蒙上沒什麼區別。老鷹一邊感覺著空空如也的肚子在天翻地覆的抗議，一邊和排山倒海洶湧而來的手腳酸軟抗衡著，極度飢餓造成的低血糖絕不是靠意志力能抵禦的。現在只是手腳酸軟，很快便會心跳加速，全身冒冷汗了，再撐下去就是神志恍惚，到時候不用敵人動手，光是地球引力就足以把自己拉到樹下，被電網電成焦炭。
一陣煩惡忽然從心頭湧起，老鷹暗暗叫苦，這低血糖反應來得也太快了吧。這個念頭剛一轉，便覺得不對，這種煩惡太熟悉了，那不是低血糖，是老毛病，是自己聞到偽裝迷彩時的本能反胃，這還是當年在梅姨手下落下的病根，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在被人鼻子里沒有氣味的偽裝油彩，總是能讓自己感覺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老鷹一下子來了精神，悄悄將三棱軍刺抽了出來，三棱軍刺的長度比M7軍刀長出將近一倍，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交手，老鷹是不打算和敵人貼身纏鬥的，神不知鬼不覺地遠遠刺出一刀就足夠了。
順著油彩氣息傳來的方向，老鷹屏住呼吸慢慢爬行著，此刻他已經不再像是一隻上躥下跳的猴子，而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身子盡量貼著樹枝樹榦，避開枝葉的煩擾，慢慢向上爬行。剛向上攀爬了一個樹杈，老鷹便發覺了異樣，就在他身邊的樹榦上，纏繞著兩股粗大的黑色繩索，繩索在樹榦上交叉，延伸到樹榦的背面，似乎在背面捆綁著什麼東西一樣。油彩的氣息更濃烈了，濃烈到讓他忍不住要窒息，而那氣息，正來自於樹榦背面，老鷹心中一陣奇怪，難道說繩索的另一端，便是弓弩手的藏身之處？
粗大的樹榦遮擋了老鷹的視線，老鷹凝神屏息，雙腳勾住身下的樹杈，盡量將上身向外探，這一探之下，他差點兒笑出聲來，那粗大的繩索連著一個類似肚兜的偽裝網，一名男子正被穩穩兜在網中，手中端著一支十字弩，正警惕的四下看著。惡魔島這幫傢伙還真會省勁兒，用偽裝網和繩索就能在樹上撘出一個哨位。怪不得方才自己試探之後沒發現弓弩生轉移位置，這小子被兜在網裡舒舒服服待著，是不願意轉移。
老鷹毫不猶豫，身子一縱便到了那弓弩手藏身的樹杈，手中軍刺挺出，從弓弩手左頸刺入，從右頸傳出，那弓弩手驟然遇襲，驚駭莫名，只來得及轉過頭來瞪大雙眼，驚恐萬分的看著忽然鑽傳來的老鷹，都來不及想敵人是怎麼摸過來的，便抽搐著斷了氣。這一躍讓老鷹眼前一黑，忙一把抓住弓弩手胸前的偽裝網，這才沒有掉落到樹下。
深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將眼前的黑暗驅趕乾淨，這才感覺手裡不僅握住了偽裝網，還抓到了那死去弓弩手的胸前口袋，那口袋中硬邦邦的，顯然裝著東西。老鷹連忙將手從口袋裡伸了進去，心頭頓時一陣狂喜，口袋裡那四四方方的一塊，分明就是嚼在嘴裡像蠟燭一樣的壓縮餅乾，不過此刻，這東西在老鷹的想象中，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美味的多。
感謝老天，終於不用挨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