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423章 戚勇的傷勢
1995年9月8日00：30-01：00
醫學院附屬醫院的急診大廳里充斥著喧鬧，走廊兩側的椅子上橫七豎八或躺或坐的，都是等著就診的病患，走廊中空地上來去匆匆的，是面色焦躁的病患家屬。病人特有的氣味在空氣中瀰漫，連消毒水都遮蓋不住這其中的污濁。
喬雙戰在擁擠的人群中鑽著縫隙，穿過大廳後面長長的走廊，來到急診搶救室門前，搶救室門前聚集的人比大廳少了很多，也聽不到急診大廳中那像蒼蠅一樣嗡嗡嗡的喧鬧，可這沉悶的寂靜之下隱藏著的焦躁卻比大廳提升了不止一個數量級，這裡沒有病人，病人全都在搶救室那扇鋁合金門之內，這裡等著的全都是家屬，一雙雙眼睛死死盯著那扇小小的房門，每當房門開啟，眾人便會一擁而上，等著從那裡走出來的醫生或護士，從嘴裡吐出判決結果一樣的幾個字。一門之隔，生死兩界，被推進急診搶救室的病人，拿一個不是危在旦夕？外面等著的家屬，又有哪一個不是心急如焚？
喬雙戰的目光飛快在人群中掃了一圈，裡面沒有橄欖綠，老七如果在這裡搶救，外面一定會有警察，看來不在這兒。喬雙戰轉身，快步回到大廳門口的諮詢台，諮詢台前聚了一群人，正七嘴八舌的向諮詢台後面的護士問著五花八門的問題。後半夜的疲勞已經將值班護士的耐心消耗殆盡，面對鋪天蓋地的問題，有一搭無一搭的回答著，每個答案都不會超過五個字，每個字都冷冰冰的，不帶一點點感情。
喬雙戰沒有規規矩矩排隊的耐心，也沒有這個打算，上前從擁擠的人群中擠出一條通道，完全無視周圍一道道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目光，徑直擠到諮詢台前，提高聲音對值班護士說道：「護士，我是市公安局的，剛才我們送來的病人在什麼地方搶救？」
市公安局的名頭顯然對護士有了觸動，原本似乎對什麼都提不起精神的護士終於抬起頭，看了看喬雙戰，語氣中也難得的多了點兒熱情：「那個病人情況很差，直接送到二樓手術室了，那裡比急診條件好得多，隔壁就是ICU，搶救完了會直接送到ICU的。」
喬雙戰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彬彬有禮的對值班護士點頭表示感謝，接著又轉身擠出了人群，左鑽右鑽到了二樓樓梯口，快步上了二樓。二樓明顯比一樓冷清的多，雖然也有來來往往的病人家屬和醫生護士，但沒有了診室，就安靜得多。喬雙戰順著牆上標牌指示的方向，拐了幾個彎，便看到了手術室的標誌。手術室門楣上手術中的等亮著，門口的長椅上，坐著兩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正在百無聊賴的聊著天，看來就是這兒了。
怎麼才能想辦法打探一下老七的情況呢？喬雙戰將身子隱沒在燈影的黑暗中，一邊觀察周邊情況，一邊想著應對之策。策略謀划不是他的強項，如果此刻在樓道里的不是自己，而是陸佔山或者沈放，現在恐怕早有了行動方案，他卻不行，不管策劃什麼行動，總得思前想後一番，生怕哪個環節出了紕漏。其實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能身居手術刀小組二哥的位置，一多半是因為自己對大哥歐陽逸軒言聽計從，另外一少半則是因為自己的年紀，畢竟，作為手術刀小組年齡最大，資格最老的老傢伙，屈居人後總是心有不甘。可是一旦上了戰場，那德不配位的吃力便接踵而至，方才在西榆樹灣，如果沒有沈放，他恐怕還真沒那個本事把大家都帶出來。從這個角度來看，也難免老九會對他多有不敬，不怪別人，只怪自己能力不夠。
本來想著進醫院打探情況，應該不是難事，是啊，千軍萬馬圍困的危局都闖過來了，在一所幾乎不設防的醫院裡打聽些情況，能有什麼難度呢？等事到臨頭他才發現，這看似簡單的任務，一點兒都不簡單。打聽情況本來是不難的，難就難在不能讓警察起了疑心。能把老七這樣的重犯安排在防守如此鬆懈的醫院，大哥一定費了不少心思，如果自己露了行蹤，引起警察懷疑，繼而導致老七被轉移，那就砸鍋了。
本來打算冒充其他病人家屬混到手術室附近，找個機會偷偷摸進去看看情況，沒想到老七根本就不在急診搶救室，而搶救老七的手術室看起來根本就沒有別的病人，自己只要靠近門口，就會引起警察的注意，別說偷偷混進去了。最初設計好的方案行不通，就得想別的辦法了。
喬雙戰的眼睛在走廊兩側的房間飛快掃視了一番，不遠處一間辦公室房門一響，一個醫生匆匆從屋內走了出來，穿著白大褂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走廊拐角處。急診值班的醫生永遠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就像大敵當前的戰士一般，時刻準備舉槍衝鋒。看來，這位醫生是接到了急診的緊急呼叫，奔赴救死扶傷的一線戰場去了。喬雙戰心中一喜，頓時有了主意，快步走到那辦公室門前，輕輕轉動門把手，門把手應聲而動，房門沒有鎖。喬雙戰將門推開一道細細的縫隙，眼神悄悄溜入房間，目光所及之處，不見一個人影。天助我也，喬雙戰一推房門，閃身踏入屋內，隨手將房門在身後關上。
這是一間普通的醫生辦公室，兩張辦公桌相對放置，辦公桌后的兩個屋角各自擺放著一個衣架，其中一個衣架上掛著一件長長的白大褂。喬雙戰上前一步，摘下白大褂穿在身上，接著將手伸入白大褂口袋，果然不出所料，裡面放著一個大大的醫用口罩，拿出口罩戴在臉上，湊到牆上的鏡子前一看，大大的口罩將臉孔遮蓋得嚴嚴實實，只能看到兩隻眼睛露在外面。嘿嘿，這下好了，看看誰還能認得出來。
有了白大褂和大口罩，再把另一側口袋裡放著的聽診器掛在脖子上，喬雙戰馬上變成了一個匆匆忙忙的急診醫生，踏著急診醫生特有的急促步伐，推開辦公室房門，轉身直奔手術室而去。
清晰的腳步聲很容易便引起了門口警察的注意，兩人不約而同抬起了頭，四隻眼睛齊刷刷看向喬雙戰。喬雙戰心頭突突亂跳，一邊祈禱著千萬不要露出破綻，一邊保持著匆忙前行的速度，目不斜視的從警察身邊經過。身上的白大褂再配合著匆忙而又鎮定的氣質，成功騙過了警察的眼睛，兩人只抬頭向喬雙戰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繼續著天南海北的聊天。喬雙戰覺得一顆心終於落回到肚子里，推開手術室房門的時候，儼然真的是一名資深的急診醫生，連步子都邁得理直氣壯風風火火。
手術室的房門一打開，喬雙戰便感到了撲面而來的緊張氣息。進門之後是一條不算寬廣的過道，過道旁邊的牆壁上開了一扇巨大的窗戶，透過明亮的大玻璃，能清楚的看到身穿藍色手術服的醫生護士正在一張手術床前盲目。從喬雙戰的位置看不到病人的面孔，只能看到一根根管子從病床上垂下來，病床床頭的心電監護儀正閃爍著不祥的紅光。要進入真正進行手術的區域，還要通過一道屏蔽門，不過喬雙戰不打算再往裡了，手術室都是無菌的，老七的傷本來就很危險，如果因為自己這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再多了細菌感染，那就糟糕透了。
既不能進入手術區域，又要打探老七的病情，喬雙戰的腦袋有些大了，這難題看來是一道接著一道，自己總不能敲敲玻璃把裡面忙碌的醫生護士叫一個出來吧？腦子裡剛閃過這個念頭，另一個聲音便在一邊響了起來，有什麼不行呢？不就是叫個護士出來問問情況嗎？只要把理由編得好一點兒，就不會有問題。再說了，除了這一招，還有別的辦法嗎？
主意拿定，喬雙戰剛要舉起手敲窗戶，手術室內忙碌的一名護士忽然抬起了頭，向窗戶的方向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站在窗外的喬雙戰，立即放下手裡的器械，徑直從屏蔽門跑了出來，劈頭蓋臉便問道：「血漿拿來了嗎？」
喬雙戰微微一愣，看來手術護士把自己當成送血漿的了，自己當然不可能有血漿送給她，只能想辦法搪塞了。「我不是送血漿的。」喬雙韓一邊說一邊努力在腦子裡編著進入手術室的理由，可惜自己的反應遠不如陸佔山和沈放快，如果是那兩個傢伙，理由只怕早就脫口而出了。
「你不是送血漿的？那你跑到這裡幹什麼？」護士的眼睛一下子睜圓了，即使被口罩擋住了大半張臉，喬雙戰依然能感覺到護士的怒氣。這麼多醫生護士在努力搶救，那血漿是用來救命的，盼了半天終於盼來了，結果還不是送血漿的。
「急診搶救室那邊讓我過來問問，咱們這個手術室什麼時候用完，他們那兒想轉個病人上來。」喬雙戰硬著頭皮說出了自己編的理由，也只能編出這樣的理由了，也不知道醫學院附屬醫院有沒有急診搶救室緊急徵用二樓手術室的先例，希望那個護士不會因此對自己起了疑心。
「告訴急診那邊，這個病人情況很糟糕，能不能救過來都是個問題，讓他們今天別打二樓的主意了。」
喬雙戰只覺得腦子嗡的一下，護士沒有對自己起疑心，可給自己的消息卻糟糕到了極點，老七的情況很危險，很有可能會死在手術室里。這個情況，必須馬上告訴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