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417章 走訪
1995年9月8日00：30-01：00
橋西區派出所距離集安一中只有兩個路口，增援的警力很快便到了，三輛警車一字排開停在路邊，十幾名身穿制服的派出所民警先後下車，聚到楊東面前，等著所長發號施令。楊東向陳雲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這位是刑警大隊陳雲大隊長，咱們今天配合刑警大隊工作，一切聽陳大隊安排。」刑警大隊大隊長陳雲，在集安市局絕對是有故事的人物，一些年輕警察看向這個穿病號服中年男子的眼神，頓時多了幾分崇拜的意味。
陳雲打起精神，盡量讓自己的腰桿挺得筆直，彷彿身上穿著的不是人民醫院那件不合體的病號服，「大家辛苦了，半個多小時前，我們接到匿名電話舉報，稱附近發生了槍擊案，經過我們初步勘察，案發現場就在那個位置。」陳雲一邊說一邊用手指了指馬路對面被警戒線圍起來的區域，眾人的目光順著陳雲的手指看去，那裡只有空空的街道，似乎沒有絲毫異常。
「屍體已經被轉移，其他的痕迹物證也沒有，我們要做的是從零開始，對周邊的住戶進行走訪，如果有人看到案發經過那是最好，沒看到案發經過的，要問問有沒有聽到異常聲響，大半夜響槍，不可能沒有人注意到。」
「陳大隊，」楊東抬起手腕看了看錶，已經快要凌晨一點了，「這麼晚了，敲住戶的門不合適吧？我們是不是先從商鋪開始，那樣影響會小一些。」
陳雲看了看接到兩側，集安一中門前這條街道算是一條主幹道，兩側多是掛著招牌的商鋪，只有幾個商鋪門口的燈箱還亮著，這個時段還在營業的商鋪確實不多。不過集安的小店鋪有很多都是家庭作坊式的，前面是對外經營的商鋪，後面是經營者居住的卧室，就算熄燈停業，裡面也有人居住。這一條街走訪下來，估計天也快亮了。「好吧，就按楊所的意思，先對商鋪走訪一下。具體的人員分工我就不越俎代庖了，楊所您安排吧。」
「沒問題。」楊東爽快的答應著，乾淨利落的分配著任務，很快，十多名民警兩人一組，分赴街道兩側的店鋪。
忙碌的走訪剛剛開始，技術隊的切諾基警車便轟鳴著開來了，車子還沒有停穩，許輝便推開車門跳了下來，緊隨其後的還有重案隊隊長杜凱，二人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陳雲身邊。杜凱一眼便看到陳雲身上那寬大的病號服，再看陳雲臉上的蒼白，心中不由一緊，關切地問道：「陳隊，到車上去休息一下吧，剩下的活兒我們來就行了。」
陳雲沒有理睬杜凱的好意，徑直對許輝揮揮手，許輝會意，轉身招呼一聲，技術隊的一眾民警立即小跑著進了警戒線圍好的區域，開始忙碌起來。陳雲這才扭頭對杜凱問道：「百川大廈還盯著呢吧？」
「放心吧，我安排崔鵬帶隊，一準兒盯死了他們。」
「把你叫過來，是想讓你詳細給我講講，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杜凱本來是百川大廈門外蹲守隊伍的指揮官，若不是事情太過蹊蹺，處處透著陷阱的味道，陳雲是不會輕易把杜凱從百川集團調過來的。
杜凱自然知道這件案子的要命之處，當下不敢怠慢，將發現屍體的經過和現場勘查的情況詳詳細細和陳雲講了一遍，陳雲雙眉緊鎖，沒有插嘴，認真聽杜凱講完，才問道：「死的確實是鍾曉偉？」
「是鍾曉偉。」
「他身上有沒有證明身份的東西，比如身份證、駕駛證之類的。」
「沒有，不過我肯定死者是鍾曉偉，那小子我認識，雖說少了半個腦袋，我也能認出來。」
「我不是怕你認錯，」陳雲使勁兒按了按太陽穴，「我的意思是，既然沒有證件，確定死者身份的事兒就可以拖拖了。」
杜凱不由一愣，確定死者身份是命案的關鍵一步，只有確定了死者身份，才能進一步找出與死者有恩怨的人員，在此基礎上做進一步篩查，把死者身份捂在蓋子下面，陳隊到底打算幹什麼？「陳隊，那鍾曉偉周邊的關係人要不要查？」
「暫時不動，就當咱們現在還不知道死者是鍾曉偉。」陳雲果斷的把手向下一劈，「鍾曉偉這個案子有問題，有人要拿來做文章，到底該怎麼辦，我現在還沒想好。」看著杜凱眼中的疑惑，陳雲三言兩語將匿名電話指證兇手的情況說了一遍。
「這是陷害，」杜凱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兇手不可能是李文利，李文利現在還被關在百川大廈里，生死未卜。」話一出口，腦子裡光亮一閃，右手狠狠在大腿上拍了一下，「這幫兔崽子處心積慮，那個長得像是李文利的人是他們找人假扮的。」
「對，」陳雲點點頭，「你想啊，有人槍殺了鍾曉偉，把屎盆子扣到李文利頭上，為了把戲做足，還特意安排人裝扮成李文利的樣子，費這麼大週摺陷害李文利，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你們踩到了敵人的尾巴，敵人已經跳起來了。鍾曉偉這個案子，對他們來說就是一石二鳥，栽贓給李文利的同時把我們搞亂，所以，現在這個時候，我們一定要穩住。」
杜凱倒吸了一口涼氣，陳雲說得對，只要鍾曉偉的死訊傳開，來自政法委書記鍾睿的壓力必將排山倒海，到時候整個集安市公安局能做的事情只剩下一件——放下手頭的所有工作，全力抓捕李文利，而與此同時，百川集團的人卻有大把時間用來揮霍，完全可以好整以暇的把自己的屁股擦得乾乾淨淨。
「陳隊，這事兒是不是得瞞著劉局？」
陳雲瞪了杜凱一眼，這不是廢話嗎？劉子強和靳百川的關係，就算別人不知道，你杜凱不知道嗎？重案隊手上有多少涉及百川集團的案子，辦著辦著莫名其妙就被辦沒了，哪一起背後沒有劉局長的影子？
杜凱看出了陳雲眼裡的責備，連忙說道：「陳隊，劉局現在統管全局工作，要找咱們的麻煩很簡單，如果他發現我們刻意隱瞞了死者身份，不知道會做一篇什麼文章出來。」
陳雲沉默了，俗話說得好，紙包不住火，鍾曉偉的死訊早晚要傳出來，靳百川的人既然敢殺鍾曉偉構陷李文利，就有辦法讓自己掩蓋死者身份的事兒露出來，劉子強本來就一心要抓自己的把柄，到時候一定會把事情搞大，會有什麼樣的大鍋砸在自己腦袋上，自己根本就預想不到。不過，眼下顧不了那麼多了，有時候想打勝仗，就得兵行險著。
「別管那麼多，出了事兒我頂著，到時候你就說向我彙報了，其他的事兒你不知道。」陳雲嘆了口氣，希望不會走到那一步吧，如果真的到了有人揪著這個環節問責，那就是說明鬥爭已經白熱化，越是白熱化，越要把損失減到最小，到時候只能盼著杜凱撐住戰局了。
*****
楊東看著陳雲和杜凱交頭接耳，心中忍不住一陣陣煩亂，看來心懷鬼胎的人就是這樣，看到別人竊竊私語就以為是在背後說自己，真想湊過去聽聽陳雲和杜凱在說些什麼，希望不是和自己有關，可千萬別是發現了自己所作所為的蛛絲馬跡。
看著一組組民警沿街走訪，楊東漫無目的地踱著步，不知道自己這個安排能起多大作用，自己帶來的人走訪的結果，自然會先向自己彙報，如果有什麼不利情況，自己一定會第一時間知道，自己可以把不利的部分掐頭去尾，選擇性地向陳雲通報。可陳雲的眼睛，那是出了名的毒辣，自己的小伎倆，能瞞得過這個老江湖嗎？
心煩意亂間，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門臉前，這門臉亮著燈箱，是個錄像廳。錄像廳的玻璃門開了一道縫，一雙眼睛正透過門縫鬼鬼祟祟往外看著，不經意間和楊東四目相接，頓時閃回到黑暗中。楊東心念一動，上前一步拉開玻璃門，門后一個光頭男子似乎被嚇了一跳，獃獃看著站在門口的楊東，半晌沒有說話。
「喬四，你他媽躲什麼？」開錄像廳的是橋西區頗為著名的潑皮，是橋西區派出所的常客，沒少被楊東收拾過。
「楊所，您看這大晚上的……」喬四尷尬的笑著，想客氣一番卻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看到喬四，楊東便沒了興趣，這小子一貫猥瑣，膽小怕事，要說他和命案有關係，楊東打死都不信。再看喬四一開口又是一如既往的猥瑣樣子，楊東更是理都不願意理他，冷冷哼了一聲，一轉身便要推門出去。剛轉過身來，楊東的眼神便定格在玻璃門上，原來這玻璃門竟然是單向玻璃，從外往裡看像是個鏡子，從裡面往外看卻清清楚楚。而玻璃門正對著的方向，恰好是警戒線圍起來的區域，那裡是命案的第一現場。
楊東霍得轉過身，眼睛直盯著喬四，喬四嚇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後一縮，猥瑣的笑容在臉上扭曲成一抹難看的僵硬。
靠，楊東在心中暗罵一句，看來這起命案，很有可能要在這個小子這兒有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