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四百零一章 演戲

  1995年9月8日00：00-00：30

  歐陽逸軒的話在老鷹腦海中迴響了整整一個白天，全副武裝的七十多人不是伏兵，而是演員，這話聽起來著實讓人費解。既然是演員，總該有上台表演的時候吧，可這七十多人，自從一大早從卡車上下來之後，便再沒有露過面，這算是什麼演員？難道是憋著演一場大戲嗎？


  日暮時分，院子里的氣氛有了些許波動，歐陽逸軒沒有來送晚飯，送飯的槍手顯然對老鷹沒有興趣，老鷹試著搭訕，那槍手毫不理會。院子里武裝巡邏的小隊增加了，甚至有幾個人開始在角落裡忙碌，用沙包搭建機槍掩體，空氣中驟然間多了幾分緊張。


  暮色來得快去得也快，夜色一縷縷在空中浸潤著，就像一張巨大的幕布，正一點點遮蓋天空。汽修廠正面高牆上的探照燈一盞盞打開，雪亮的燈柱開始在四周的平原上來回掃視。院子里的槍手越來越多，白天的寂靜早已蹤跡全無，人來人往一派忙碌景象。


  看著人來人往的院子，老鷹忽然發現，院子里的機槍陣地，設置的有些奇怪。機槍陣地一共三個，一個正對大門，另外兩個則設在大牆牆角，正對大門的是一挺勃朗寧M2，這挺以大火力聞名於世的猛獸端坐在院內，那12.7毫米口徑的槍管指向大門，兩名機槍手在沙包掩體之內保持著警戒姿勢，似乎隨時準備開火。而牆角的兩個機槍陣地，配備的卻是美軍制式的M249班用機槍，每個掩體中配備兩支，這種配備在美軍中的班用自動火器，射擊精度高，射速快，彈容量大，便於移動，但若是作為陣地防禦武器，其威力顯然無法和勃朗寧重機槍同日而語。


  奇怪之處不在於武器配備，而是陣地位置。勃朗寧重機槍的陣地設置沒有問題，擺在院子中間，指向大門，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另外那兩個陣地，卻是背靠著牆角建的，機槍擺在掩體上，只能指向院內，這就有些奇怪了，四支M249，指著院子裡面，能防得住什麼？難道是防著敵人忽然從地底下鑽出來嗎？

  略一轉念，心中便已明白，牆角的機槍陣地，並不是用來防禦的，而是用來殺戮。這個院子既然是陷阱，那四支機槍就是設在陷阱底部那一根根削尖了的木頭樁子，一旦獵物踏入院子，四挺機槍便會噴吐火舌收割生命。拙劣，老鷹冷笑一聲，要知道，銀翼的對手不是菜鳥，而是特種作戰的專家，沖入院子之前，一定會清掃不在視野中的角落，怎麼可能顧頭不顧腚的一味猛衝，把自己的屁股留給背後隱藏著的機槍陣地呢？要清理院子的角落，那簡直太容易了，有節奏的來三個批次手雷轟炸，控制好出手時間，第一批次在空中爆炸，第二批次落地爆炸，第三批次再來空中爆炸，不用多了，每次三到五枚，三個批次之後，保證院子里各個角落都被彈片覆蓋到，像牆角這樣的地方，更是要重點照顧的，那四挺機槍，恐怕還沒開火，就得變成啞巴。至於那重機槍陣地，就更好對付了，有方英華這樣的高手在，用狙擊步槍遠遠來一槍，問題就都解決了。看來這銀翼也只是徒有虛名，排兵布陣成這個樣子，不敗才怪了。


  真的是這樣嗎？在心中反覆盤算了幾遍之後，老鷹又覺得有些不踏實了。這麼多天銀翼斗沒什麼動靜，今天卻開始調兵遣將，部署陣地，為什麼？一定是知道了刀鋒大隊的行動計劃，也就是說，今天就是刀鋒大隊行動的日子。既然能摸到行動時間，那參與行動的人數自然也在銀翼的掌握之中了，刀鋒是銀翼的老對頭，只要知道人數，銀翼恐怕就知道來犯之敵的戰鬥力，在知己知彼的情況之下，怎麼還會做出這樣必敗的安排呢？不對，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

  「陸陸續續趕來的銀翼槍手批次並不算少，但來得很集中，很快，路上便沒了人影，所有槍手都已就位，隱沒在荒草之中。當先的幾批已經摸到距離汽修廠不遠的位置，到了探照燈所能偵測到的範圍之內。


  「來回晃動的探照燈燈柱，大大減緩了銀翼槍手的匍匐速度，這倒是給了老賀他們機會。銀翼的人全神貫注躲避探照燈，自然少有精力關注身後，老賀他們便可以悄無聲息的貼上去。不一會兒，老賀一行三人便到了銀翼隊伍尾端，離斷後的那組槍手不到二十米距離。


  「在探照燈照射範圍的邊緣，槍手們開始分頭行動，兩個小組分別向汽修廠大門兩側匍匐而去，剩下三個小組則原地不動。雖說前進的小組減了人數，但離圍牆越近，探照燈的掃視越密集，行進的難度也越大，因此，前行的速度不僅沒有因為人數減少而加快，反而更慢了。


  「老賀他們不能貿然前行，只能留在最後仔細觀察，透過望遠鏡，他們可以清楚的看到，院子中央有一挺勃朗寧重機槍，這個玩意兒不拔掉，進攻根本不可能開始。


  「慢歸慢，銀翼的槍手還是挺有一套的，那麼密集的燈光偵測，居然都被他們多了過去，大約二十分鐘之後，兩個小組便到了汽修廠圍牆之下，從老賀他們的角度看過去，已經看不到人影了。


  「前出小組就位，進攻馬上就開始了。第一聲槍響來自一支M24狙擊步槍，作為雷明頓700步槍的軍用版，M24採用了極為簡單的槍械機構，同時採用了加工精密槍械零件，造就了極高的射擊精度，美中不足的是五發的彈容量，和擊發一次手動拉栓的供彈方式，不過狙擊手在戰場上本來就不是提供壓制火力的，這樣的遺憾和高精度比起來，可以忽略不計了。


  「槍聲來自於排在最後的小組，槍聲一響，老賀他們便將望遠鏡轉向院內的勃朗寧掩體，大家都是行家，知道這第一槍要打的，一定是敵人的重火力。若然，槍響之後，勃朗寧機槍後面便只剩下了副射手，緊接著，第二聲槍響過後，副射手也一頭栽倒在地。


  「伴隨著第二聲狙擊步槍開火的，是至少五支M16，槍聲幾乎是同時響起，槍聲過後，牆頭的探照燈全都熄滅，平原上一片黑暗，只有汽修廠院內還是燈火通明。而那裡越是明亮，越容易成為進攻的靶子。


  「沒有了探照燈的威脅，匍匐在平原荒草中的槍手一躍而起，向汽修廠衝刺，衝刺的隊伍寂靜無聲，夜色中能聽到的，只有來自汽修廠的混亂和喧鬧。就算是再精銳的隊伍，忽然遇襲也會陷入短暫的混亂，獵日基地自然也不例外。忽然收到火力攻擊，重機槍火力點和牆頭的探照燈被同時拔掉，就像是野獸被捅瞎了眼睛拔掉了尖牙一樣，不亂才怪了。


  「銀翼當然不可能放過這樣的混亂，當先衝到牆邊的小組開始行動，爆炸聲在院內接二連三的響起，此起彼伏，一聲尚有餘波，第二聲便緊隨其後，汽修廠院內亂作一團，一陣陣爆炸成功在本就混亂的像是一鍋沸油的院子里加了一飄涼水，整個院子頓時像是要徹底炸開一樣，四處都是鬼哭狼嚎。


  「老賀一邊透過望遠鏡看著，一邊感慨銀翼的大手筆，那一枚枚手雷連珠般往院牆裡扔，扔的時候也不管出手位置，出手時間，拉開了保險就扔出去，就像扔石頭一樣。土豪就是土豪，以銀翼的財大氣粗，既然決定要強攻，當然不會吝惜成本。好在這裡是曼谷，若是放到三不管的金三角，只怕連坦克都能弄來。


  「如此密集的手雷轟炸之下，院子里的守兵哪裡還能有還手之力？根本沒有人向進攻的方向開火，其他小組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便衝到牆下。隨著轟隆一聲巨響，汽修廠巨大的鐵柵欄門已經飛得不知去向，聽動靜似乎是塑膠炸藥，爆炸之後，夜空下終於出現了短暫的寂靜，第一輪交火結束，汽修廠這座堡壘額大門已經敞開，攻堅結束，接下來要上演的，便是短兵相接了。」


  *****

  第一聲槍聲響起的時候，老鷹正站在窗邊向外觀望，槍響的同時，老鷹便將眼睛轉向重機槍掩體，那裡必定是進攻的首選，果然，沙包后的機槍手已經倒在地上，而副射手剛要向機槍后移動，便隨著第二聲槍聲倒在機槍手屍體之上，重機槍火力點就這麼拔掉了。


  院子里出現了混亂，四處巡遊的槍手們開始大呼小叫，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緊接著，牆頭的探照燈被一輪火力打滅，院子里的呼喊一下子又高了一個分貝。不對啊，老鷹疑惑的看著越來越混亂的院子，這哪裡像是一群專業槍手，就算是第一次聽到槍聲的平民，此刻也該知道卧倒在地了吧？怎麼這支專業隊伍，竟然還在院子里亂竄，連個找掩體的都沒有。


  接下來是預料之中的手雷攻勢，等到一枚枚手雷拋到院子里之後，老鷹才知道歐陽逸軒口中演員的涵義。一枚枚手雷炸響了，卻沒有一塊破片，這哪裡是手雷，根本就是大號的鞭炮。再看院子里的槍手，紛紛栽倒在地，宛若被破片打成篩子一般。歐陽逸軒說得沒錯，這一個個的，確實是演員，裝死的本事，絕對是一流的。


  老鷹心頭頓時湧起一陣寒意，這才是銀翼陷阱的高明之處，雖然你明知道前面是陷阱，可當你眼睜睜看著陷阱已經被人破了之後，還會打起百倍小心去提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