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三百九十七章 運籌帷幄
1995年9月8日00：00-00：30
廢品收購站的地下室與百川大廈那防禦工事一般專業的地下空間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坐在陰冷潮濕的房間中，聽著隔壁隱隱約約傳來的審訊聲，歐陽逸軒真的有些懷念百川大廈那間裝著單向玻璃的專業審訊室了。
洪秋水剛被帶到地下室，凌朝陽的審訊便隨即開始，集團這位審訊專家，剛剛從李文利的忽然襲擊中蘇醒過來，還沒有像模像樣的修整一下，便投入了緊張的工作，看來為了集團利益全心全意打拚的，不止是他們手術刀小組，像凌朝陽這樣的中堅力量，在集團恐怕不在少數。
說實話，歐陽逸軒本來打算和凌朝陽一起審一審這位面目不清的秋爺，但需要他協調解決的事情太多，西榆樹灣被困的弟兄需要他聯繫劉子強解救，師範學院那把龍背當成項鏈墜的老師陳淑嫻那兒需要盯著武天舒他們搜查，死在槍下的鐘曉偉需要他好好做一篇文章嫁禍於人，還有那躺在軍區醫院的老鷹，得等著向飛主任的消息。這樁樁件件千頭萬緒，都要靠他歐陽逸軒一根針穿起來，若是一屁股坐進審訊室，只怕過不了幾分鐘就得出來打一通電話，這進進出出的，不僅幫不上忙，還會打亂凌朝陽的審訊節奏，既然這樣，乾脆把審訊放手交給凌朝陽這個專家，自己乖乖的運籌帷幄左右協調就好。
零點鐘聲響過之後，好消息便接二連三的傳來，劉子強接班成了集安市公安局的代理局長，西榆樹灣的危機出現轉機；武天舒和彭東毫不費力地把陳淑嫻帶了回來，雖說沒有找到龍背，但有陳淑嫻在，接下來的審訊恐怕不會很難；處理鍾曉偉屍體的事兒交給了侯天翼，侯天翼做事確實有些手段，一手引著門外的刑警找到屍體，一手策劃將兇手的線索指向那個被自己抓到的刑警，兩邊進展得全都有條不紊，這件事似乎也不用自己過多操心。最讓自己放心的是向飛來了電話，躺在軍區醫院的老鷹，隨時可以拉走。看來，9月8日是手術刀小組的轉運日，希望9月7日一整天的霉運，能在8號這一天轉個乾乾淨淨。
抬起手腕看看錶，時針指在零時二十分的位置，劉子強那邊還沒有消息。看著坐在對面的武天舒和彭東，這兩個小兄弟昨天馬不停蹄的奔波了一天，剛剛把陳淑嫻帶回來，只是坐在這裡喝了幾口水，就眼巴巴的盯著自己。歐陽逸軒讓他們抽空睡一覺，兩人卻沒有一個動窩。歐陽逸軒明白，這兩人盯著的是西榆樹灣，等著的是被困在山上那些兄弟的消息。老七的傷勢牽動著手術刀每名弟兄的心，救不出老七，武天舒和彭東絕對沒有心情倒頭大睡。
手機終於響了，是劉子強的電話。歐陽逸軒心頭砰砰一跳，雖說上次和劉子強通話到現在還不到半個小時，可在他的時間線中，似乎已經過去了半天，撤退的命令是他歐陽逸軒下達的，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是他這個大哥把老七獨自扔到了警察的包圍圈裡，這種壓力，絕對不是一般的大。
「劉局，情況怎麼樣？」歐陽逸軒一邊在心中祈禱，一邊拿起手邊的筆，按照約定，劉子強的這通電話是要告訴自己押解車隊的行進路線，有了路線，他就得緊鑼密鼓的安排劫車。集安市並不算大，從西榆樹灣到看守所用不了多久，留給歐陽逸軒的時間不會很寬裕，每一分鐘都需要抓緊。
「情況不太好，你那個兄弟傷得不輕，腹部槍傷，彈頭還在體內，肯定有內出血。」
劉子強語氣中少有的嚴肅讓歐陽逸軒心中一沉，方才喬雙戰已經大略向自己說了戚勇的傷勢，看來老七的傷比自己想象的要重。「傷得再重我也要救，您就告訴我路線吧。」自家兄弟，就算已經死了，也得把屍體搶回來。
「我剛安排救護車把人送到醫學院附屬醫院，一輛警車護送，車上有三名巡警大隊的民警，配備一支七九衝鋒槍和兩支五四式，記下了嗎？」
歐陽逸軒的筆飛快在紙上滑動著，「記下了。」
「不過我有個建議，是不是等醫院搶救完了再動手？」
「人送到醫院，還不得馬上被市局的人嚴加看護起來？到時候再動手動靜就太大了。」歐陽逸軒知道，公安局和屬地的大醫院都有合作，在醫院設置用於看押病犯的病房，那樣的病房裝著鐵門鐵窗，配備民警看護，和看守所沒有太大區別。
「我特意讓他們去了醫學院附屬醫院，那裡沒有專門的看押病房，只有隨行的三個人看著，你要動手很容易的。」權力真是個好東西，不過是一個代理局長，就能下令把一個重犯送到沒有看押病房的醫院，而且只安排三個人看守。
歐陽逸軒猶豫了，劉子強的建議很合理，子彈留在腹腔，還造成了內出血，這樣的傷勢，必須進行外科手術，現在就算把戚勇救出來，也沒有治療的條件，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咽氣。
聽著電話里的沉默，劉子強不由有些心急，說實話，幫助歐陽逸軒劫車這件事，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做的，可已經和百川集團綁到了一起，而且綁得還不是一般得緊，直接開口拒絕是萬萬不行的。一番搜腸刮肚之後，他才想了這麼個辦法，滿心期盼能說服歐陽逸軒放棄他那要命的劫車行動。只要歐陽逸軒答應不劫車，一切就都好辦，那傷員的情況，進了醫學院附屬醫院，十有八*九是出不了搶救室的，很有可能死在手術台上，這人一死不就一了百了了嗎？如果這小子實在命大活過來了，自己就想方設法再搪塞一番，總之，決不能在自己腦袋上再加上一樁幫助劫持嫌犯的罪名。
其實把嫌犯安排到醫學院附屬醫院是有風險的，為了掩人耳目，他找了兩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是人民醫院的醫生全都在搶救康局，嫌犯送過去根本得不到有效的救治，二是嫌犯病情危重，醫學院附屬醫院離西榆樹灣的距離比人民醫院近得多，這兩條理由搬出來，居然沒人任何人質疑。倒是只安排一輛車護送，這樣的安排引起了肖勇的質疑，不過搜山還在繼續，顯然還有匪徒漏網，肖勇也只是用眼神表達了自己的懷疑，最終一句話都沒說。這真讓劉子強鬆了口氣，看來頂著代理局長的光環，很多事情辦起來要容易得多。
決不能讓自己費盡心機找的借口就這麼打了水漂，劉子強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這個人的傷情已經很危險了，隨時都有可能死，我保證，只要你的人脫離危險，我立刻通知你。」
「好吧，就按你說的辦。」歐陽逸軒終於下定了決心，既然現在搶人和害死老七沒什麼兩樣，那就放一放，等老七脫離了危險再動手。
電話掛斷了，歐陽逸軒一抬頭，便撞上了武天舒和彭東齊刷刷射過來的目光，「大哥，老七是不是危險了？」彭東沉不住氣，急切的問道。
「大哥，我和老六過去吧。」武天舒離歐陽逸軒比彭東近得多，電話里劉子強的話他聽了個八*九不離十，「這個警察局長的話，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去看看的好。」
武天舒的話說到了歐陽逸軒的心坎兒里，沒錯，劉子強這個人，自己見過一面，那就是一個混跡官場的老油子。這小子對自己言聽計從，那完全是因為把仕途賭在了銀翼的庇蔭之下，這樣的人，行事沒有什麼江湖道義，完全為了自己的利益，行事之前總要掂量一番，付出多少，回報多少，一定會算計得清清楚楚。幫助劫奪嫌犯是大事，銀翼給的砝碼能不能在劉局長的天平上稱得動這件事，還真是個問題。老五說得對，得派人過去看看。不過不能派老五和老六，他們兩還得去把老鷹弄回來，那個活兒也出不得半點紕漏。
*****
何晨鐘和李暮鼓趴在路基下的荒草中，小心的沿著路基下的溝渠匍匐前進，路面上警察們說話咳嗽的聲音，清晰得如同就在耳畔，那種隨時可能被揪出來的感覺，和當年在松花江邊的絕望如出一轍。
在銀翼這麼多年，關於手術刀小組的傳說，他們聽過的版本不下百個，聽過之後總是嗤之以鼻，大家都是人，肩膀上扛著一個腦袋，誰又能比誰強得了多少。可過了今天晚上，誰要敢說手術刀的人徒有其名，他何晨鐘第一個不幹。
剛剛過去那幾個小時，簡直就是煉獄。聽著山下爆豆一般的槍聲，何晨鐘和李暮鼓都相信，生命快要走到頭了。萬萬沒想到的，是事情居然還有轉機。九爺帶著大家從一條鬼都發現不了的排水溝摸下了山，到了山下恰好遇到外圍的警察匆匆忙忙山腳轉移，混亂中自然沒有人注意路基下的溝渠里，竟然還有五個人像蟲子一般蠕動。不，準確的說，像蟲子一樣蠕動的是他何晨鐘和李暮鼓，手術刀小組的三位爺，用的可都是何晨鐘在電影上才見過的戰術動作。
再漂亮的戰術動作，在敵人眼皮子地下移動也得放慢速度，從山腳到封鎖線之外，不到五百米的距離，爬行了將近半個小時，終於，前方路面上出現了那輛久違的依維柯，守在後山對面小路上的牛皮，按照喬雙戰的指示把車開過來了，謝天謝地，終於安全了。
狼狽地鑽進汽車，何晨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覺得自己像是被瞬間抽去了筋骨，快走，快走，快離開這要命的鬼地方。
「開車，去醫學院附屬醫院。」
喬雙戰的指令讓何晨鐘的心沉了下去，「二爺，咱們去醫學院附屬醫院幹什麼？」
「大哥來指示了，老七被送到那兒去了，我們到那兒觀察情況，準備營救。」
我的天，何晨鐘的臉苦得像是生吞了一大碗黃連，剛剛從警察包圍圈裡逃命成功，就想從警察手裡搶人，這幫大爺的膽子，真的是鐵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