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三百九十一章 過哨卡
1995年9月8日00：00-00：30
楊東坐在桑塔納警車的駕駛座上，拚命的抽著煙，轎車的車窗雖然開著，但車裡依然煙霧繚繞，轎車的煙灰缸裡面全都是煙頭，夜風把煙灰攪動的到處飛舞，落在車子的座椅上、操作台上還有楊東那橄欖綠的制服上。看著後視鏡中慢慢靠近的兩束車燈燈光，楊東狠狠用已經麻木的嘴唇嘬了幾口已經燒了一多半的香煙，將剩下的一小截煙頭按到煙灰缸里。終於來了，麻煩已經攤到頭上，躲是躲不掉了。
車子靠向路邊，停在楊東車后，那是一輛黑色的切諾基轎車，看起來約莫八成新，掛的是省城的車牌。楊東推開車門下了車，雙腳剛沾地面，便覺得腰酸背痛，坐得時間太久了，腿都麻木了。
「楊所長，我們又見面了。」車子駕駛座上探出一個腦袋，楊東微微一愣，努力回憶著那有些熟悉的面孔，對了，這就是昨天下午在集安一中的那個小子，當時這人和那個姓陸的胖子在一起，怎麼又是他們，雖說劉局剛給自己安排活兒的時候，自己就有了思想準備，知道這趟差事見不得光，可沒想到竟然又和槍殺張強這幫人攪到一起。
「真是有緣。」楊東擠出一絲笑容，這些人各個心狠手辣，自己千萬不能和他們走得太近，他們的事兒，能少摻和就少摻和，劉局不是說了嗎，自己只負責帶路，別的一概不管，就依劉局的，帶個路應該不會出什麼亂子吧。「咱們這就出發，兩位要去哪兒，我負責帶路。」
「咱們去陳淑嫻的住處，辛苦楊所了。」
陳淑嫻，楊東的腦子裡又轟了一聲，剛才劉子強火急火燎讓自己摸出陳淑嫻的住址，現在這幫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就要趕過去，這裡面要是能有一丁點兒好事兒，他楊東的名字倒過來寫。真是上了賊船就下不來，還想著能少摻和就少摻和，可是能辦到嗎？地址是自己問出來的，人是自己帶過去的，一旦出了事兒，自己怎麼可能脫得了干係？
「兩位，地址不是都有了嗎？還需要我帶路嗎？所里還有一堆事兒……」楊東陪著笑臉，一邊看著彭東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的說著。
「楊所，讓您帶路不是因為我們找不到地方，」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武天舒接過了話頭，「劉局沒跟您交待嗎？這一路上崗哨太多，您的任務是幫我們順利通過盤查。」
我靠，又被劉子強涮了。楊東眼前一黑，差點兒一屁股坐到地上，劉局長只說讓自己來帶路，誰知道這帶路的背後，還有這麼一層意思。
「楊所是不是需要向劉局核實一下？」武天舒看著楊東臉上的表情，心中不由一陣厭惡，剛剛已經聽侯天翼向歐陽逸軒提起，說這位楊所長要一筆封口費，這個腦滿腸肥的東西，要好處的時候大開口，到了出力的時候就想往後撤，世上哪兒有這樣只賺不賠的買賣？
「不用了，咱們走吧，兩位跟著我的車就是。」楊東有氣無力的擺擺手，核實，怎麼核實？難道真的給劉子強打電話問個清楚嗎？再說了，這事兒還用核實嗎？集安就這麼巴掌大點兒的地方，有了清清楚楚的地址，怎麼可能還需要有人帶路？叫自己來不就是當通行證的嗎？自己也是糊塗，這個道理還用人家點破？早就該想明白了。
車子在午夜的街頭飛馳，楊東拚命回憶著上午看過的巡邏盤查方案，真是要命，身為橋西區派出所所長，每次盤查方案下來，他只是詳細看看涉及橋西區的部分，對於其他內容，都是一目十行一掃而過，現在想要回憶起市區內設卡的情況，根本是不可能的。想乾脆避開市內的盤查點位，那自然也成了泡影。沒辦法，硬著頭皮開吧，只能聽天由命了。
轉了幾個路口，前面便有了警燈閃爍的光亮，楊東知道這已經算是僥倖了，今天全市的方案是一級加強，一級加強意味著各個路口都有警力部署，如果不是西榆樹灣出了事兒，大批市內的警力被抽調前往，他們的車早就該被攔下了。
一個穿著防彈背心，頭頂鋼盔的民警站在路邊，揮動著停車牌，向楊東發出了靠邊停車的指示。若是在以往，警車路過盤查點，那絕對是通行無阻，可西榆樹灣響槍后不久，指揮中心便來了通知，要求各盤查點務必對過往車輛嚴加盤查，警車也在其中。
通知直接下發到各個派出所，楊東自然也看到了通知，對於被同時攔截檢查，他早有心理準備。不過對於能否幫助身後的李鬼順利過關，他可沒有十足的把握。
車子在警察身邊停了下來，楊東搖下車窗，看著鋼盔下面那張年輕的面孔，警察開起來有些眼熟，楊東使勁在大腦中搜索著這張面孔對應的名字，卻死活都想不起來。
「楊所，據說西榆樹灣那邊打起來了，您的橋西區離得那麼近，沒把您調過去支援嗎？」年輕警察倒是認出了楊東，這也難怪，放眼集安市局，他楊東也算是個人物，在橋西區當所長一當就是十多年，標準的地頭蛇，他這張胖臉，在市局還是很有知名度的。
「劉局派了個活兒，帶刑警大隊的兩個兄弟去抓人。」楊東強自鎮定，左手大拇指向後面的切諾基指了指，這時候得把劉局長的牌位請出來，將來萬一東窗事發，自己一口咬定是受劉子強指使的時候也好有個見證。
「是和西榆樹灣的事兒有關嗎？」年輕警察的眼睛亮了一下，「那您可得抓緊了，早點兒把那幫龜孫抓了，給康局報仇。」
「給康局報仇？」楊東愣了一下，西榆樹灣犧牲的是王大鵬，報仇的事兒怎麼能和康局扯上關係呢？
「您不知道嗎？康局在西榆樹灣指揮抓捕的時候受傷了，是槍傷，已經送到人民醫院搶救去了。」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楊東頓時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似乎身邊的世界瞬間離自己遠去了。
「楊所，楊所……」年輕警察的聲音把楊東飄忽的神思拉了回來，康局受傷了，這是真的嗎？
看著楊東神不守舍的樣子，年輕警察還以為是這位資深警官一時無法接受局長中槍的噩耗，連連勸慰道：「楊所，情況不是很嚴重，電台里通報了，人民醫院組織了一群外科專家給康局手術，應該沒有生命危險。劉局已經趕往西榆樹灣指揮抓捕了。我們這些弟兄都憋足了勁兒，隨時等劉局調遣呢。」
對啊，楊東的腦子一下子變得無比清醒，康劍成受傷進了醫院，現在的指揮官就是劉子強了，這可是難得的機會，有劉局在上面罩著，自己就有可能把今天這些事兒都掩蓋起來，得抓緊了，畢竟老康是受傷，不是殉職，萬一老傢伙命硬爬起來了，機會就沒了。
「楊所，您沒事兒吧，要不我來替您開車？」在年輕警察眼中，楊所長的情緒依然很不穩定，這也難怪，自己一個基層警員，聽到局長中槍的消息尚且義憤填膺，楊所這樣的中層幹部，和局長之間除了上下級關係之外，私交恐怕也不會淺，情緒波動是難免的。
「沒關係沒關係，」楊東如夢方醒一般搖搖頭，聲音依然有些顫抖，不過這顫抖只是因為激動，與悲傷無關，「你站好你的崗，我去抓我的人，咱們各司其職，早日把這幫惡棍繩之以法。」
「那您千萬要注意安全啊。」年輕警察依然有些放心不下，卻還是向後退了一步，做了個放行的手勢。
警車向前行駛的時候，楊東打開了車載電台的開關，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因為心神不寧，特意把沒完沒了吵個不停的電台關掉了，這一關居然錯過了這麼重大的利好消息，早知道西榆樹灣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數，自己就該好好梳理一下思路，想想應對之策了。
昨天一天的事兒，張強的死，王大鵬的死，哪一件都和自己有關，哪一件拎出來都是要掉腦袋的，要從這兩件事情上開脫，可不是小動作，那需要有覆雨翻雲顛倒黑白的手段，僅憑自己一個小小的派出所所長是不行的。好在被綁在百川集團這架破車上的，除了自己，還有劉子強副局長，這兩件事背後都有他的影子，派自己和張強到集安一中的是他，授意自己處理王大鵬的也是他，看看自己現在，已經因為這兩件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甚至動了逃走的念頭，劉局長難道能比自己鎮定多少嗎？趁著劉局長現在正在代局長行事，手中大權在握，一定要把這兩件事搞定。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楊東一邊開車一邊摸出手機，撥通了劉子強的電話。電話響了一聲便通了，裡面傳來一陣陣嘈雜。
「劉局，我是楊東。」
「快說，我這邊忙著呢。」聽筒里隨著劉子強不耐煩的聲音傳來的，是一聲聲大呼小叫，聽起來像是在緊鑼密鼓的調動警力。
「我正在按照您的指示帶人去陳淑嫻家，向您彙報一下。」想提醒劉局儘快把該處理的事情處理好，可自己一個下屬，憑什麼對領導指手畫腳，這話還真不好說。
「行，按他們的要求做好了，別出岔子。」
「是。」聽劉子強的語氣像是已經準備掛電話了，楊東連忙說道，「還有一件事，劉局……」
「有什麼事兒就快說。」楊東的話說一半就停，劉子強快要沒有耐心了。
「昨天的事兒，咱們是不是得做好善後啊？」
電話另一頭沉默了，楊東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冷汗滲出額頭，這句話說得有些冒失，劉局顯然不高興了。
「劉局，您看需要我做些什麼？」
「有我在，天塌不下來，干好你自己的事兒，別瞎琢磨。」劉子強硬邦邦拋下一句話，隨即便掛斷了電話。
這也算是挨罵，不過這罵挨得不冤，楊東將手機放到腰間的皮套里，終於鬆了一口氣，只要劉局記得出面善後，擺平這幾件事還是不成問題的。看來這次自己不用倉皇出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