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三百七十一章 傳話

  1995年9月7日23：30-24：00

  投降？老鷹差點兒笑出聲來，傭兵世界里居然還有這麼沒出息的角色，才一個照面，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只剩下舉手投降了。投降可以，但投降之後怎麼辦？自己現在其實是在東躲西藏，當然不可能帶著個俘虜到處走。那麼能把他放走嗎？當然不行，此刻放了他，明天他就有可能拿著槍繼續加入到追蹤自己的隊伍之中。這個道理，難道棒球帽自己不清楚嗎？在這個遍地殺戮的世界里，投降，從來都保不住性命。


  不過，倒也不急著馬上除掉他。這些天的爭鬥，每一場都是電光火石之間決定生死，自己壓根兒就沒有來得及動抓舌頭的念頭。說句實話，自己真的需要一個舌頭，畢竟，這麼殺來殺去是沒辦法把幕後的仇人找出來的。既然棒球帽要投降，那就好好問問，如果真能有所收穫，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如果這小子真的不知死活，活命之後還敢再追上來找麻煩，自己再收拾他就是。


  「把武器扔出來。」


  消防通道門開了一條縫兒，一支Glock17從門縫裡飛了出來，落在地上。「我可以出來了嗎？」裡面的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調。


  「出來吧，雙手舉過頭頂。」


  消防通道門縫又寬了許多，棒球帽雙手高高舉過頭頂，哆哆嗦嗦走了出來，在門口站定，一動都不敢動。


  「趴到地上，雙手交叉放在腦後。」


  棒球帽像是一個接到了指令的機器人，乖乖趴下，雙手十指交叉牢牢抱著後頸，棒球帽的帽檐被緊緊壓在地上，彎成一個圓弧。


  「說吧，誰派你們來殺我的。」棒球帽顯然是個軟骨頭，對這樣的人開展審問，不會有太大的難度。老鷹悠閑地走到棒球帽身邊，一腳踩住棒球帽的后腰，手中的槍向下指著棒球帽的後腦勺，冷冷問道。


  棒球帽的身子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語氣中一下子滿是委屈，「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我們是來請小兄弟和一位朋友見面的，絕對沒有動粗的意思。」


  看來自己判斷得沒錯，這一撥一撥前赴後繼死在自己槍下的傭兵，是來活捉自己的。「說得好聽，不就是要抓活的嗎？」


  「對對對，小爺說得對。」棒球帽連連附和著，如果不是姿勢不允許，他早已把腦袋點得如小雞啄米一般了。


  「是誰要抓我？」


  「是銀翼的徐三爺。」


  徐三爺，這個人一定就是梅姨口裡的徐總，當年在基地里被自己叫成賀叔叔的瘦子。銀翼這個詞倒是第一次聽到，得好好問問。「銀翼是什麼？」


  「銀翼可了不得，近年來名頭大得很，已經快要成了亞洲最大的殺手集團了，人家一個號令下來，我們這些三腳貓的角色只能乖乖聽著，讓上刀山上刀山，讓下火海下火海，人家讓我們來給小爺傳話，我們哪兒敢說半個不字。」


  「這個徐三爺為什麼要找我？」


  「那我可不知道，銀翼的人行事小心得很，不該說的從不多說半個字。做我們這行的也有規矩，人家不說，我們是半個字都不會多問的。」


  這也在情理之中，這個號稱銀翼的組織費了這麼大的心機要抓自己，定然是為了自己手中的鑰匙，看起來這把鑰匙對銀翼極為重要，儼然是銀翼的軟肋。好在這把鑰匙現在落在一個孩子手裡，解決起來還容易些，若是旁人知道鑰匙的秘密，搶了之後要挾銀翼，那就更棘手了。這樣一想，銀翼當然要將其中緣由隱瞞的結結實實。


  「這個徐三爺想在哪兒和我見面？」


  「聽徐三爺說前幾天渣打銀行副總裁那樁案子，是您做的？」


  老鷹皺了皺眉，自己問會面地點，這個棒球帽東拉西扯扯出彼得那件案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


  不等老鷹回答，棒球帽便開始了吹捧，「那個案子我們都聽說了，現場處置堪稱經典，剛開始我們都不相信，大家都說手法如此乾淨利落的案子，怎麼可能出自一個毛頭小孩之手，今晚一見，我算是徹底服了，都說自古英雄出少年，這話一點兒不假，和您相比，我這一把年紀算是活到狗身上了。」


  老鷹不由啞然失笑，這棒球帽手上的真本事要是有嘴上的十分之一，只怕也到不了今天這個地步。「說正事兒，在哪兒見面。」


  「是是是，說正事兒，見面地點就在那個副總裁情婦家裡，我們哥兒幾個就是過來給您傳話，徐三爺說那個地方您去過，和您一說您就知道。」


  老鷹不由一愣，給我傳話，說得真輕巧，難不成他們一句話，自己就會乖乖自投羅網嗎？「那我要是不去呢？」


  「我們哥幾個本來打算得挺好，萬一您要是不願意去，大家就護送您過去，現在想想，就憑我們幾個，也想護送您老人家，真是自不量力。」棒球帽口中嘖嘖咂舌，小爺也瞬間升格為老人家，「不過徐三爺說了，只要我們把話帶到，您老一定會自己前往，根本不用我們操心。」


  「他倒是很自信嘛。」老鷹冷笑了一聲，「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你說說，我憑什麼要愣頭愣腦去赴一場有去無回的鴻門宴？」


  「說的也是，」棒球帽苦於姿勢所限，實在沒法兒用狠拍大腿表達心中的讚許之意，「酒無好酒宴無好宴，以您老的英明神武，怎麼可能如此草率撞到人家的銅網陣裡面去呢？這徐三爺太過自負，不過沒辦法，銀翼的人都這樣，眼高於頂，整天覺得老子天下第一，從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


  臉孔貼地說了這麼多話，呼吸間激起的塵土鑽進鼻孔嘴巴，棒球帽忍不住咳了半晌，這才接著說道：「但咱們畢竟只是傳話，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既然傳話，就要把話傳到了不是？徐三爺說了，您的一位故人也在那兒等著您，還說那也是一個小朋友，名字怪好聽的，叫小薇。」


  如同晴空炸響一個霹靂，老鷹只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小薇被抓了。真是見了鬼了，知道自己和小薇關係的人只有老搶教官和小薇的哥哥高山，銀翼是怎麼發現的呢？


  鎮定，一定要鎮定，保持腦子冷靜，才能準確的判斷局勢。「那個小薇，你見過嗎？」


  「沒有，我們只負責傳話，別的一概不問。」


  這麼簡單嗎？聽棒球帽的講述，他們一夥兒是受雇的傭兵，雖說傭兵有自己的規矩，拿人錢財為人辦事，別的事兒一概不問。但畢竟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勾當，真當聾子瞎子，那就不是傭兵，而是傻子。這小子肚子里還有貨，得把它掏個乾乾淨淨才好。


  「看來你還是不打算活了。」


  這句冷冰冰的話差點兒把棒球帽凍成冰棍兒，過了半晌才顫顫巍巍說道：「小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說實話才有可能活，你這滿嘴跑火車的樣子，我怎麼能饒得了你？」


  「天地良心，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呀。我們哥三個就是貪圖那點兒錢，豬油蒙了心了，本來想著是個傳話的活兒，簡簡單單就把錢賺了，早知道今天這個結果，我們就算是窮死也不能起這個貪心啊。」


  「你們是香港本地人嗎？」教官在課堂上講過，香港面積小，警察多，警察素質還高，對社會面的控制堪稱一流，在這樣的城市裡，很難滋生出本土傭兵，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是否定的。果然，棒球帽一疊連聲的蹦出一連串不字。


  「你們是什麼時候到香港的？」對於這幫傭兵的來歷，老鷹並不關心，在他眼裡，這些人不過是敵人手裡的槍罷了。


  「三天前，我們是三天前聽說銀翼發出了追殺令，懸賞五百萬美金要活捉您老，我們就來了。」


  三天前，那是自己從遊艇脫身的第二天，棒球帽一夥來的還真不算晚。「這麼高的賞格，只是要一個孩子，你們覺得正常嗎？」


  「這……」棒球帽沉吟了一下，都是明白人，有的問題瞪著眼胡說八道只會壞事兒，「是覺得有些不正常，咱們都是混江湖的，事先總要做些功課的。」


  「那你們的功課是怎麼做的呢？」


  「我們倒是費了些力氣打聽您老的來歷，可一點兒頭緒都沒有，道上關於您老的事兒，都是從渣打大廈路口那一場槍戰開始的，您打哪兒來，之前干過些什麼，誰都不知道。想從銀翼的人那裡打聽點兒消息出來吧，這銀翼集團仗著財大氣粗，牛哄哄的來一句『有能耐就自己打聽，沒能耐就別接這個活兒』，把我們生生堵了回來，別說您老的情況了，就連為什麼花大價錢要把您老弄到手，他們都不說。」


  「銀翼這幫混蛋太不地道了，對吧？」老鷹難得的換上了和緩的語氣，棒球帽心頭也是一松，跟著乾笑幾聲，連連稱是。


  和緩的語氣只持續了一瞬間，老鷹便刷的變了臉，「這麼說，你們收錢，並不只是傳個話，是要活捉我的，對吧？」


  棒球帽的乾笑一下子被堵在嗓子眼兒里，媽的，光顧著緊張，居然忘了這個問題，不過這不算什麼大事兒，說清楚了就好，「這事兒怪我沒說清楚，剛開始我們接到的指令，確實是活捉您老，但連著兩天，到處都是各路傭兵的死訊，連您老的影子都沒摸著，這不，今天一早，銀翼來了消息，活捉才變成了傳話。」


  是今天早晨剛來的消息，老鷹心中一動，看來小薇的情況，是他們剛剛查出來的，可到底是怎麼查出來的呢？

  「這就完了？」聽棒球帽的語氣里有了解釋清楚的意思，老鷹的腳上微微加了點勁兒，必須把這小子榨乾凈才行。


  「沒說完沒說完，忽然換了命令，我們當然要問個究竟，這次銀翼倒是沒有瞞著我們，說是您老在現場拚死守護了一個小女孩，他們順著這條線索追下去，把那個小女孩找到了。」


  原來如此，當天殺彼得的現場有銀翼的人，那輛麵包車上的劫匪開槍之前，自己曾經一把按到小薇趴在她身上，被銀翼的人看到了。可是，現場的人都成了自己的槍下鬼，這個看到自己一舉一動的人，究竟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