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三百五十三章 好久不見
1995年9月7日23：10-23：30
坤哥艱難的爬上遊艇，便一頭栽到船舷之下，右側褲管已經被鮮血浸透，整個遊艇都能聽到他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傷得怎麼樣？」老鷹取下打光了的M14彈匣，順手從身邊狙擊手屍體上摸了一個新的換上，眼睛透過瞄準鏡盯著辦公樓，尋找可供射擊的目標。坤哥和焦總已經上了船，火力壓制可以結束了，彈藥有限，接下來的射擊，就要講究些了。
「是跳彈，掉了幾兩肉，就當是減肥了。」坤哥脫下T恤，一把撕成兩片，牢牢扎在大腿上，止住汨汨流淌的血。幸虧是跳彈，如果是被AK47的槍彈直接擊中，他這條腿就該徹底廢了。不過，雖然只是跳彈，7.62毫米的彈頭也像一把鐵犁一樣，在他的大腿外側挖了一條深溝，好在這道溝開在了大腿外側，要是打在內側，斷了股動脈，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那就安排撤離吧。」坤哥說得輕描淡寫，老鷹也回得若無其事，別說是跳彈刮掉幾兩肉，就算真的被一槍打斷了腿，也沒有安排急救的可能。別看現在自己好像佔了上風，只要從別的方向再來一隊人，形勢就會急轉直下，眼前的局面，逃走才是當務之急。
「扶我去駕駛室，咱們開船走。」坤哥咬著牙對焦總發號施令，蘇珊和阿May兩個女人已經戰戰兢兢抱成一團痛哭流涕，能幫得上忙的也只有焦總了。
焦總像是個提線木偶一樣木訥的走上前去，扶起了坤哥，坤哥忽然想起了什麼，看了一眼焦總，問道：「你會開遊艇嗎？」焦總愣了一下，立即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靠。」坤哥忍不住罵了一聲，會開遊艇的阿強已經成了一具屍體，這下好了，遊艇倒是有，卻開不走。「小兄弟，你會開遊艇嗎？」坤哥把期盼的目光投向老鷹，不知道這個小不點兒是不是真的是無所不能的萬金油。
「不會。」老鷹無奈的甩出兩個字，獵日基地雖然實力雄厚，那也沒有土豪到可以把開遊艇做為學員必修科目的程度。
「我會……」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了起來，坤哥眼睛一亮，盯住了瑟瑟發抖的阿May，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這個花瓶一樣的女人，居然會開遊艇。
「那還愣著幹什麼，快走啊。」喜悅當然不能表現在臉上，坤哥冷冷的呵斥了一聲。
阿May如夢方醒，扶著船舷站起身，抬腳便要往駕駛艙走，卻忘了方才還和自己抱在一起的蘇珊依然縮在自己腳下，這一起身邁步，恰好一腳踩到了蘇珊身上，蘇珊本來已經驚懼莫名，忽然挨了一腳，不由驚叫一聲。這一嗓子嚇了阿May一跳，再加上腳下不穩，頓時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真他媽廢物，你們兩個一塊兒，給我滾到駕駛艙去，再這麼毛手毛腳，老子一槍斃了你們。」腿上一陣陣傳來的疼痛讓坤哥的脾氣越來越糟，要不是擔心蘇珊明明知道鑰匙的秘密卻不肯透露，要不是得靠阿May開著遊艇逃離香港，他早開槍把這兩個女人幹掉，那樣就不用看著這兩個大累贅在自己眼前活蹦亂跳了。
*****
遊艇成功的啟動，順利的開出碼頭，劈開水面加速前行。老鷹將M14收在懷中，坐在固定在甲板上的遮陽傘下，感受著迎面吹來的海風。加速航行的遊艇讓海風顯得分外剛勁，似乎將驕陽下的潮熱一掃而光。怪不得這些大富豪都要重金購置遊艇，這感覺確實不是一般的愜意。
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自己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就算分得清東南西北，自己也不知道遊艇會開往何處，安排撤離路線是坤哥的事兒，不需要自己操心，跟著坤哥的安排走就行了。
感覺遊艇並沒有開出多遠，眼前便出現了一處碼頭。香港本就是個港口城市，大小碼頭遍布周邊，前面的港口與方才的西貢碼頭頗有不同，西貢碼頭的泊位上停滿了遊艇，碼頭上堆放著集裝箱，這個碼頭空蕩蕩的，只有幾根拴纜繩的鐵樁，與其說是一段碼頭，倒不如說是一段無人問津的野河灘。
遊艇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緩緩靠到岸邊，焦總從駕駛艙鑽出來，走上甲板拿起纜繩，準備停船靠岸。
「到了嗎？」這裡顯然不是目的地，看到焦總跳上岸，手忙腳亂的把纜繩栓到鐵樁上，老鷹不由有些疑惑。
「還沒有，坤哥要在這兒接個人，我們得停一會兒。」焦總抬起頭，討好的笑了笑，方才在西貢碼頭，他已經見識到了這位小爺的手段，一想到在蘇珊家門口自己居然動過逃走的念頭，他就後背發涼，幸虧那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如果自己真的撒腿跑了，一定會成為這位小爺的槍下鬼的。
原來是中途停靠，這逃命的節骨眼兒上還要臨時停下接個人，想來這個人對坤哥而言重要得很了。老鷹不再多問，舒舒服服舒展在躺椅上，閉上眼睛享受著暖融融的陽光。
「小兄弟，」焦總那有些諂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睜眼一看，眼前是焦總那與聲音搭配的天衣無縫的諂媚笑容，「這大太陽的，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到艙里去吧，船艙里舒服得很，有空調，有冷飲，坤哥有些事兒還要和小兄弟商量呢。」
沒有了海風，空氣中的潮熱馬上凸顯出來，用不了多久，這甲板上就該變成蒸籠了。老鷹站起身，將M14斜挎在身後，徑直向艙門走去，焦總忙不迭跟上，那亦步亦趨的樣子，活脫脫一個伺候小主子的奴才。
進了船艙，是一個裝潢豪華的小客廳，艙門左手是一排L型的沙發，右手則是帶著吧台的酒櫃，酒櫃和沙發擺成一個U型，正中是一個通往二層駕駛艙的舷梯。U字型在正對艙門的沙發那裡生出一個缺口，缺口的位置是一扇小門，看來遊艇的卧室便在小門之後了。
小客廳吧台上擺了幾個酒杯，裡面還有喝剩下的殘酒，卻看不見人影，空蕩蕩的，還不等老鷹開口，焦總識趣的主動回答道：「坤哥身上有傷，在卧室休息，蘇珊在照顧他。阿May在上面的駕駛艙開船。坤哥說了，請小兄弟到卧室去，他在那兒等著你。」焦總一邊說一邊微笑著伸手，對著沙發旁邊的小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客廳並不大，從客廳門口走到卧室門口，也就三五步，老鷹轉動門把手，推開小門，正對小門有一張大床，幾乎佔據了整個卧室，坤哥躺在床上，面朝內側艙壁，似乎已經睡著。蘇珊坐在床邊，還是一如既往的面帶驚慌，看到老鷹進來，連忙起身，低著頭小聲說道：「你坐吧，他剛睡著。」
老鷹點點頭，卧室艙門比客廳艙門要矮得多，常人需得弓腰低頭才能進入，老鷹身材矮小，一邁步便走了進去。腳剛踏入卧室，便聽耳邊「咔噠」一聲，撞針敲擊底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清脆得有些悅耳。不過這悅耳的清脆之後，將是底火點燃無煙火藥將彈頭衝出槍管后引起的爆響，那響聲是來奪命的，絕無悅耳可言，就算是經過了消音器的處理，也不會增添絲毫的優美。
幾乎與消音器壓制的悶響同時，兩聲震耳欲聾的槍聲在狹窄的船艙內爆響，刺鼻的硝煙衝起漫天的血腥，夾雜著驚呼和慘叫，讓這間斗室頃刻間成為人間地獄。
*****
阿May知道自己今天就是來演苦肉計的，不過按照劇本，這出苦肉計在蘇珊別墅客廳就應該結束了。上頭交給自己的任務很簡單，作為彼得秘書到蘇珊家中清理彼得遺物，落入焦總一行手中，吃些苦頭，讓蘇珊相信焦總一行是殺掉彼得的真兇，而阿May的老闆，則是一心保護蘇珊安全的好人。然後埋伏在外面的槍手會攻入別墅，格殺焦總等人，蘇珊死裡逃生，真心實意將彼得手中的秘密交出來。這齣戲就圓滿結束。但當她走上車道，看到麵包車裡那四具屍體的時候，便知道劇本要改了。
埋伏的槍手已經被提前幹掉，憑自己一己之力很難成功，她當機立斷，通知老闆行動有變，格殺地點轉移至西貢碼頭，她相信，以自己的隨機應變，完全可以把目標引到西貢碼頭。沒想到的事，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的順利，根本不用自己開口，目標竟自然而然走進了伏擊圈，看來雖然臨時改了劇本，進展還是一樣的順利。只是那個一句話促使目標選擇西貢碼頭的孩子，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那種若有若無的熟悉，伴隨著隱隱約約的不安，讓自己覺得很不舒服。
西貢碼頭髮生的事徹底打亂了自己的計劃，沒想到設下的埋伏，這麼容易就被破了，那個小孩果然邪門，一個人居然壓住了自己這一方整整十個人。劇情再度偏離劇本，完成任務的重擔落到自己一人肩上。
上了遊艇便是自己的天下，那個胖子受傷不輕，很容易就被自己取了性命。焦總根本就是個草包，看到自己一刀捅進胖子心臟，馬上倒戈聽從自己驅使。於是，自己潛伏於卧室門口，讓焦總引那孩子進來，自己只需要悄悄對著那小子後腦開上一槍，就萬事大吉了。
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讓自己信心十足，這份自信，一直保持到開槍的瞬間。當那孩子一腳踏入卧室，自己舉槍對準他後腦，馬上要扣下扳機的時候，那個孩子的身子忽然矮了半截，那一瞬間，阿May的心涼了，完了，失敗了。
腦子裡的驚慌還沒有傳遞到手指，手指按照計劃扣動貝雷塔的扳機，穿過消音器的彈頭旋轉著從那孩子的頭頂飛過，幾乎是同時，那孩子的右手一顫，Glock熟悉的槍聲響起，自己握槍的右手少了兩根手指，手槍脫手而飛，緊接著，那支Glock從孩子腋下向後指出，又是一聲槍響，焦總的慘呼響徹船艙。
蘇珊的驚呼聲中，Glock的槍口穩穩指向自己的額頭，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瞬間將自己打醒：「梅姨，好久不見。」
我的天，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