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三百章 生死戰

  1995年9月7日22：50-23：00

  順手牽羊，這一招對自己來說再簡單不過了。身子在水果攤邊經過的瞬間，那把水果刀已經到了自己手中，右手反握刀柄，刀刃緊緊貼著小臂，隱藏於袖筒之中。武器在手，勝算大了五成。


  手中有了刀，就要重新規劃進攻方案，眼睛看著格鬥教官的後背，左側第四五肋骨之間的位置就是心包，一刀進去便可致命，如果前面走著的是大飛，自己絕對會毫不猶豫上前一步，一刀刺出，準確命中。可惜，前面這個人是精通格鬥術的老牌傭兵，這樣的人早已將對各式進攻的防禦融入骨髓，只怕刀尖一接觸到皮膚，他就能迅速反應，而這樣的對峙之下，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都能讓心臟偏離進攻路線。只要無法一擊必殺，接下來的反撲，自己恐怕應對不了。


  從背後偷襲的方案行不通，要另外找個辦法，冷靜下來，認真分析形勢。格鬥教官顯然是要把自己殺掉滅口，也就是說，此刻，教官雖然走在前面，注意力卻不會離身後的自己太遠，甚至可以說，教官百分之八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從背後動手，看起來是偷襲，實際上卻與正面進攻並無兩樣。


  想在和教官的交手中取勝，那就一定要出其不意，教官已經生了殺心，與殺心相伴的必然是戒心，要出其不意就要在教官的戒心消除之後。可教官什麼時候才會放鬆警惕呢？答案只有一個，他認為穩操勝券的時候。


  看來要賭一把了，做出毫無防備的樣子，讓教官對自己動手，賭自己能夠躲過教官的第一擊，隨之反戈一擊，反敗為勝。這絕對是一場豪賭，賭注是自己的性命。


  特種作戰戰略之一，鑽到敵人腦子裡，看看敵人會怎麼做。好好想想，教官會用什麼方式置自己於死地呢？會是殺掉之後毀屍滅跡，讓自己從此人間蒸發嗎？不會，這個方案迅速被自己否定，身為一名獵日基地的學員，一旦下落不明，必將招致獵日基地的全力追查，想想吧，一群身經百戰的傭兵，再加上馮傲在整個金三角地區呼風喚雨的勢力，要查出一個失蹤學員的下落並不是什麼難事。當然，發現這名學員是橫遭不測身亡之後，接下來查出兇手也就順理成章了。所以，在殺掉自己滅口這件事上，教官更多考慮的，恐怕是採用什麼方法，才能在事後置身事外。


  要讓獵日基地發現這個下落不明的學員已經死了，不過是死於意外。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獵日基地的人不是傻子，經過三年魔鬼訓練的學員，早已成為了不折不扣的小魔鬼，這樣的小魔鬼，會在什麼樣的「意外」中喪命呢？以自己的作戰經驗，實在想不到能有什麼「意外」可以掩蓋一場針對獵日基地學員的謀殺，看來教官就是教官，以自己現在的道行，就算再怎麼拚命也猜不到教官到底會用什麼精妙方案。


  其實把滅口設計成意外，只是教官整個行動的第二步，第一步要完成的，是讓自己失去知覺，然後任由教官擺布。自己真正要應對的，是教官的第一步，如果等到教官有機會開始策劃把謀殺變成意外，自己就已經輸了。


  猜測教官如何編造一起「意外」超出了自己的腦容量範圍，可猜測教官如何把自己打暈，卻容易得很。雖說自己只是個八歲多的孩子，身高只到教官胸口，力量也遠遠不及教官，可畢竟自己已經經歷了獵日基地一整套格鬥教育，面對面交起手來，三五個照面都不會落敗。這是教官絕對不願意看到的，要想神不知鬼不覺，一定要一招致勝，不能讓自己有反抗的餘地。一絲微笑不知不覺閃過嘴角，原來大家是半斤八兩，麻桿打狼兩頭害怕，堂堂獵日基地教官，要對自己動手，也得靠偷襲。


  既然是偷襲，當然要從背後動手，什麼時候教官找理由跑到自己身後，那就意味著襲擊將要開始了。偷襲的手段不會很複雜，用手刀在頸部重擊，只需一擊，就可以讓自己暈厥，自己的反擊機會只有一瞬——教官出手進攻而攻擊尚未奏效的一瞬。


  三年多了，第一次，自己感受到了臨戰前的緊張，生死就在一瞬間，容不得半點失誤。


  沿著這條繁華的小道走了許久，教官一拐彎，進了一條幽靜的弄堂，弄堂細小狹長，僅能容兩人並排，涼風穿堂而過，饒是盛夏，還是讓自己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不是寒戰，是殺氣，教官終於要動手了。


  「看到前面那個門洞了嗎？」教官若無其事的停下腳步，指了指前方一個不起眼的門洞。自己的目光順著教官的手指看過去，點點頭道：「看到了。」


  「門洞里有一個包，幫我拿過來。」聽教官的語氣，就像平常要求學員做動作一樣，把殺氣隱藏的嚴嚴實實。


  看來那個門洞就是動手動的地方了，自己盡量讓腳步輕鬆如常，教官在隱藏殺氣，自己則要隱藏戒心，誰能裝到最後，誰就能收到奇功。


  不出所料，門洞里空無一物。「教官，這裡沒有東西。」一邊說一邊恭恭敬敬站好，等著教官過來。


  「沒東西？怎麼會呢？」教官似乎在自言自語，不疾不徐走了過來，自然而然站在自己身後。


  將全身的感官擊中到身後的方向，似乎每一個毛孔都在靜靜感受著空氣中的波動，捕捉著來自教官的每一個動作。一陣微風倏忽而起，戰慄如微風吹皺池水，從背後湧起，瞬間遍布全身。教官的攻擊終於來了。


  身子忽然之間縮成一團，教官的右手手刀擦著頭皮從自己頭頂掠過，力道知道，似乎一股勁風在掌邊鼓盪。沒有絲毫猶豫，縮身之後便是后撞，後背拱成一個圓弧，身子變成一隻大鎚，撞入格鬥教官懷中。機會只有這麼一瞬間，敵人全力進攻的瞬間，防守總會有一絲疏漏，生死對決，這一絲疏漏已經足夠了。


  鋒利的水果刀早已從袖筒里滑出，刀鋒依然反握，從腋下向後反刺，不用回頭，心臟的位置在哪兒自己清清楚楚，刀尖準確的從第三四肋骨之間的縫隙插*入，隨即飛快的抽回。蜷縮成一團的身體立即舒展，向前跨躍而出。瀕死的野獸要危險百倍，攻擊雖然奏效，但唯有第一時間離開教官的攻擊範圍，才算真正的安全。


  身後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拳腳帶著凌厲的勁風從身後襲來，不能回頭，只能繼續向前。此刻的自己，只有一條路，不斷向前沖，在教官死去之前逃命。利刃穿透心臟，會使心臟內血液外流到心包，不用超過一分鐘，心臟就會因為心包壓力過大無法向外周供血，接下來就是暈厥、死亡。一分鐘，自己需要在生死線上玩命奔跑一分鐘。


  教官的腳步聲在身後如戰鼓般沉重，夾在其中的是那一聲聲充滿仇恨的怒吼，心臟被刺穿的後果，教官清楚得很，在死之前將仇敵力斃掌下，是他現在唯一的願望。


  奔跑的速度已經接近極限，弄堂太窄，無法發揮自己矮小的優勢閃轉騰挪，只能像沿著跑道一樣一直向前。教官人大馬大，邁一步要勝過自己邁三步，而且此刻的教官，已經將最後一絲生命爆發出來，如果不是自己搶了先機提前搶跑，此刻恐怕早已被當場格殺。


  身後的勁風越來越烈，教官越來越近了，眼前的跑道卻接近盡頭，一堵牆橫亘在前方不遠處，這條弄堂竟然是個死胡同。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完了，逃不出去了。


  那堵牆並不算高，看起來是一戶人家的後院院牆，要翻過這樣一堵矮牆易如反掌。可是，以現在的局面，任何阻滯都會讓自己落入教官之手。沒有辦法，就算明知道結局怎樣，也要奮起一搏。腳下的速度繼續加快，在矮牆前發力，躍起，右腳在牆壁上一蹬，身子繼續拔高，雙手向牆頭伸出，只要手搭上牆頭，就可以翻越過去。近了，近了，眼前的一切彷彿慢鏡頭一格格推進，牆頭和手指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身後傳來，衣領驟然一緊，身子像斷線的風箏一般飄了起來，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向後直飛，重重落在地上。


  做了這麼多努力，還是沒能逃出去。其實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仔細想想，這個世界上似乎根本沒有讓自己留戀的東西，當然，除了小薇和十三號。不過這麼死去也不算太壞，能和格鬥教官同歸於盡，保十三號的暫時安全，這就值了。


  仰面倒在地上，後背和地面重重撞擊之後帶來的劇痛，讓自己有種心肺俱裂的感覺，空氣中有一絲夏日的污濁，似乎正在堵塞自己的肺泡。湛藍的天空在眼前展開，偶有幾縷白雲飄過，沒想到這麼簡單的藍白兩色，竟然會這麼美，原來美好的東西，就一直在自己身邊，只不過自己對他們始終熟視無睹罷了。


  使勁掙扎了一下，動不了，連手指似乎都無力動彈，算了，別抗爭了，在這裡結束生命，也不算太差。如果能有來生，我只願做個平平常常的孩子，遠離這無休無止的殺戮折磨，遠離這看不到頭的人間地獄。


  驟然間起了一陣疾風，不知從哪裡來的烏雲頓時擋住了陽光，天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