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六十五章 賀東海眼中的老鷹（3）
1995年9月7日22：10-22：20
「進入獵日基地之前，我已經進行了一年多的情報儲備，儘可能的了解獵日基地的方方面面。這個基地在國內名不見經傳，在境外卻可以說得上是聲名顯赫，尤其是境外黑*道，提到獵日基地，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獵日基地的老闆馮傲，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儼然是超脫於各方勢力之外的傭兵界教父。
「道上關於馮傲的傳說不少，但對他的來歷卻沒有人能說的清楚，一種說法，說馮傲以前是解放軍的偵察兵，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被越南俘虜，飽受折磨，卻終於逃出生天，流落在金三角，成就了一番事業。還有人說馮傲本來就是越南人，越戰期間帶著一支游擊隊和美軍打叢林戰，仗著神出鬼沒的作戰手段，讓美軍吃了不少虧，越戰結束后越南局勢動蕩，馮傲捲入一場政治鬥爭之中，在戰場上百戰百勝的他在政治鬥爭中被碰得頭破血流，最終銷聲匿跡，等到再次出現，已經是金三角一帶有名的傭兵頭子。種種傳聞各不相同，但有一點似乎可以肯定，那便是馮傲與金三角的聯繫密不可分，在各種傳聞中，金三角都是馮傲傭兵生涯的起步之所。
「進入獵日基地之後，我還以為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能獲取更多關於獵日基地的信息。誰知身為一名教官，除了培訓學員的內容，別的什麼都接觸不到，甚至連馮傲的面都沒見過。在獵日基地的半年，我對基地的了解，依然停留在之前做的功課上，沒有一點長進。這次帶學員前往緬甸克欽邦，竟然是我打入獵日基地半年多以來第一次接觸獵日基地老闆馮傲，也是第一次見識到馮傲在金三角地區的勢力。
「克欽邦地區局勢混亂，販*毒武裝、游擊隊、地方軍閥犬牙交錯，馮傲在其中遊走竟如魚得水。此次前往克欽邦，政府軍陸軍司令為確保馮傲安全，派出一個全副武裝的警衛連，馮傲婉言謝絕。一來在緬北地區，馮傲確實不需要仰人鼻息，在政府軍庇護下求安全，而來也是保持一貫的超然態度，向各方勢力傳遞信息，馮傲只是個生意人，此次與政府軍合作，只是生意而已，並不表示獵日基地從今往後開始為緬甸政府軍效力了。
「獵日基地一行人分了兩個團隊，先行出發的是馮傲和幾名基地高管，隔了一天，我和幾名教官帶著二十二個孩子動身。我們出發的時候是凌晨兩點，被一輛大客車直接拉到一個簡陋的軍用機場，隨後搭乘一架運輸機直飛緬甸。一下飛機便上了軍用卡車，一路顛簸著進了山。等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奔波了十二個小時，連我這樣的成年人都有些疲憊，那些孩子想必比我還要累。不過從表面上看，孩子們除了臉色有些憔悴之外，依然保持著平靜，看不出絲毫異樣。
「按照我的設想，即將開始的考核，其實是一場真刀真槍的實戰，對這些孩子而言，是性命攸關的考驗，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開戰之前，至少要經過一晚上的修整吧。出乎我的意料，別說一晚上修整，連一個小時的修整都沒有。剛到達目的地我就接到了總教官帶來的命令，給孩子們半個小時的準備時間，半小時之後開始考核。
「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一群戰士，莫名其妙被拉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沒有任務簡報，沒有情況介紹，要在地形不明、敵情不明的情況下馬上投入戰鬥。這算什麼考核，這根本就是送死。如果這是在刀鋒大隊，如果這樣的命令來自我的上級，我會毫不猶豫的拒絕，就算將來上軍事法庭我也不在乎。可是現在，我的身份不是刀鋒大隊的指揮官，而是獵日基地的教官，獵日基地的教官絕不會為了學員的利益做任何事，既然扮演這樣的角色，我只能遵守這樣的設定。向學員下達指令的時候，我幾乎深信，這一場考核下來，能活著的學員，將是個位數。
「如此不合情理的命令，沒有在學員中引起一點點波動，半個小時的準備時間，大家可以抓緊時間閉上眼打個盹，然後檢查檢查武器裝備。可是二十二名學員，沒有一個在車上閉目養神，全都下了車，尋找周圍的制高點進行觀察。忽然之間，我覺得有些慚愧，作為一個征戰多年的老兵，我都沒有這樣的意識，那一刻我真切的體會到，唯有在近乎殘酷的絕境中，才能打造真正的戰爭機器。
「半個小時馬上過去，總教官一聲令下，我吹哨集合，二十二名學員整裝待命，其實所謂整裝，說的有些誇張，因為大家的裝備很簡單，一支格洛克17，彈夾5個，一支M7軍刀，僅此而已。格洛克17是八三年才問世的武器，在獵日基地看來，用這麼好的槍，就已經算是給這些學員很大的照顧了。
「這次考核與以往不同，獵日基地老闆馮傲親臨現場，還有緬甸政府軍高層在旁觀摩。下達考核指令的任務，自然得由總教官親自承擔。那只有一句話的指令，被總教官喊得中氣十足，『自由射擊，以消滅武裝毒販的數量計算考核成績。』
「考核正式開始，二十二個孩子握著手槍，彎著腰以標準的戰術動作飛快向村落移動。由馮傲和緬甸政府軍組成的觀摩團則在村口正對著的小山包上，山包上擺放著兩把椅子，後面立著遮陽傘，那兩張椅子，是留給馮傲和那位緬甸政府軍陸軍司令的，除了他們二人，其他觀摩人員只能站著看。從那些身著軍裝的緬甸軍人臉上，我看到了明顯的不屑，我知道，他們和我的想法一樣，這是一次自殺性的行動。
「整個村子死一般的寂靜，緬甸政府軍對村子的圍困已經持續了五天。這個位於克欽邦北端的山區，史無前例進駐了如此數量龐大的軍隊，而緬甸政府軍對一個彈丸之地重重包圍之後居然沒有按照慣例開展進攻屠戮，絕對不符合這支虎狼之師一直以來的行事風格。被圍在村子里的武裝人員，早已做好了困獸之鬥的準備，每個人都明白，這種一反常態的圍而不打，醞釀的是更加可怕的風暴。所以，寂靜並不表示平靜，這種寂靜，掩蓋的是拚死一戰的決心。
「進入村落的打到只有一條，過了村口，達到就開始分叉，密如蛛網的羊腸小道根本算不上是道路，只是一簇簇房屋之間的狹窄走廊，對付這樣的村莊，除了炮擊夷為平地，就只剩下針對每條路每間房屋的巷戰。而這樣的戰鬥，敵方在暗我方在明，每個房間都如同一個堡壘，在每一處開展的巷戰都是一場異常艱難的攻堅。
「複雜的街巷結構雖然可以讓防守一方據險堅守，但這樣的街巷地形，同樣可以被進攻方用來隱蔽前進，攻防雙方會打成拉鋸戰。而真正能對進攻方造成快速殺傷的，是進入巷戰陣地之前的開闊地帶。據守村落的武裝力量只要集中五支AK47，就可以封鎖那條唯一的大道，看著孩子們快速無聲的逼近大道，我的心都已經被提到了嗓子眼兒里，在我腦海中，卡拉什尼科夫步槍清脆的聲音似乎已經響起，那通往村莊的大道，彷彿已經成了血流成河的死亡地帶。
「出乎我意料之外，這種讓人不安的寧靜，一直持續到孩子們進了村落，預想之中的屠殺，並沒有出現在大道上。當第一聲槍聲響起的時候，我一下子明白為什麼戰鬥沒有在進村前打響，原因很簡單，因為逼近村莊的，是孩子。
「隱藏在村落中的武裝毒販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油子，在他們眼中，這些孩子不過是誘餌，真正的威脅，是四周虎視眈眈的緬甸政府軍。根據他們以往的作戰經驗，這些娃娃兵是緬甸政府軍的炮灰，為的就是吸引村內的武裝開火，只要有人開火，就會暴露火力點位置，政府軍會用迫擊炮把這個火力點炸上天。
「既然已經判斷是誘餌，開槍就是咬鉤，村裡的武裝自然不會這麼做。其實對村內的武裝而言，這些娃娃兵無非就是拿著槍的小孩子罷了，就算再多一倍也不構成威脅，他們相信，在街巷中除掉這些孩子，甚至根本不用開槍。所以，村子里響起的第一聲槍響，並不是販*毒武裝慣用的AK47，而是格洛克17。
「槍響之後，我們幾名教官的工作正式開始，說來慚愧，我們幾個大老爺們的工作，並不是拿起武器支援陷入戰火的孩子，而是端著望遠鏡，仔細觀察那些孩子進入了那些房間，然後記下來，戰鬥結束之後，我們會統計各個房間屍體的數量，為學員們計算成績。
「戰鬥沒有在街巷外打響，幾乎每一場小規模衝突，都變成了室內近距離槍戰。所有的戰鬥，都發生在我們看不見的屋內。我們只能聽到密集的槍聲和一陣陣傳來的慘呼、尖叫，竟然沒有一個人逃到屋外，屋外小道上能見到的人影，只有穿梭在各個房間之間的孩子。
「看著身邊的教官面無表情的在手裡簡易地圖標示的房間框框內填寫著代表學院代號的數字，我終於明白，他們的無動於衷，一來是獵日基地一貫不把學員的性命放在心上，另一方面，他們確實也沒有把這場戰鬥放在心上。在他們看來，這場戰鬥毫無懸念，除了贏，不可能有第二種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