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五十二章 殺戮(下)
1995年9月7日21:50-22:00
「還沒有用刀殺過人吧?」許正陽有些發白的臉色逃不過老鷹的眼睛。
許正陽點了點頭,自從老鷹在自己腦子裡開始活躍之後,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在腦子裡慢慢蘇醒,和趙彥斌的一場打架讓自己成功的感受到近身格鬥的樂趣,老虎溝的一場槍戰讓自己認識到自己對槍械操作的遊刃有餘,南京路的一場營救讓自己成體系的體會了一把包含心理戰、近身格殺、室內槍戰、詭雷設置等一些列特種作戰技術在內的小型敵後作戰。在這一天不到的時光,死在自己槍口和拳腳下的已經有十多個人,但用利刃和對手格鬥,確實一次都沒有。
「其實沒什麼區別,和徒手格殺一樣,無非是手裡多了一把刀而已。」
沒什麼區別?說得輕鬆,看著回憶畫面中手還在微微發抖的自己,許正陽能清楚的感受到當年那個七歲孩子的無助。不錯,自己是經過了兩年多的格鬥訓練,而且還親手殺掉一個人,但殺掉一號真的是形勢所逼,那時自己已經退無可退,命懸一線,說句實話,當時是怎麼逆轉局勢反敗為勝的,自己都沒有搞清楚,能活下來根本就是僥倖。就這樣的狀態,說自己經過了徒手格殺的考驗,實在是有些勉強。
「心裡沒底,覺得自己還差得很遠,是嗎?」
是的,如果自己也在那三十一名學員的人堆里,跟著大家一起揮舞軍刀,或許不會有什麼問題。可現在,自己孤懸一隅,身邊只有一個十三號,而十三號還不如自己,他是真的沒有經過殺戮洗禮。就這麼兩個孩子,對十幾個亡命之徒,怎麼可能生存?
「不要太妄自菲薄,其實從技術角度來看,你已經完全準備好了。」
從技術角度準備好了,是這樣的嗎?回顧過去的兩年多,自己只有在格鬥基本技術訓練時得心應手,進入第二階段對戰練習,自己其實只是每天和十三號套招,和別的學員生死相搏相比,自己那些都是花架子,只有和十三號對練的時候管用,真正到了決定生死的時刻,根本拿不出手。和一號的那場格鬥,完全可以充分證明這一點。
「是不是覺得自己第二階段訓練是在混日子,現在有些後悔了?」
這話只說對一半,沒錯,自己確實覺得第二階段訓練是在混,而且一混就是一年。可是後悔嗎?不後悔,讓他像其他學員一樣,和十三號互相下狠手招招致命,他做不到。
「其實你完全可以回想一下,這幾天你也打了不少架,還親手殺了人,有哪一次照搬過第二階段格鬥訓練中的招數?」
仔細回想一下,和趙彥斌、鐵蠍子還是和老鬼的格鬥要緩和得多,更像是切磋交流,一個人和火字門幫眾對戰,雖說要困難一些,也可以算是遊刃有餘,倒是在集安校園與假警察的那場對戰,還有在南京路和那個吊死鬼一樣的傢伙的格殺,雖然時間最短,卻最是驚心動魄,尤其是南京路那一場,只有短短一瞬間,卻是踏足生死界。不過,這一場場格鬥,無論難易,真的沒有一場是完全按照第二階段訓練的招數來的。不過這也不奇怪,獵日基地的格鬥訓練,不會只有這麼短短一年,有的招數看來要到事後去學。
「你錯了,獵日基地的徒手格鬥訓練已經結束,從你格殺一號通過補考之後,獵日基地再也沒有給你上過徒手格鬥課,一節都沒有。你現在會的一切,全都來自於那一年的訓練。」
怎麼可能,自己這幾天用的招數,尤其是今天這兩場生死相搏,和在獵日基地學到的完全不一樣。
「還記得你自己在飛鷹社說過的那些話嗎?」
在飛鷹社說過的話,是什麼?對了,那句曾經被飛鷹社眾人嘲笑,曾經讓自己被戲稱為許教練的那句話——「天下拳腳千變萬化,拳理卻是一樣,無非兩點,力道與方位」。
「不錯,就是這一句,兩個階段的徒手格鬥訓練,已經讓你的身體領悟到了這一點,可是在這一方面,你的腦袋顯然不如身體靈光,要到很久以後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是啊,自己怎麼把這一點忘記了呢?招數是死的,人是活的,真正上了戰場,沒有人會按照教科書教的動作來對付你,你自然也不可能套用格鬥訓練中的招數反擊。為期兩年的格鬥訓練,教會自己的東西只有兩樣,一樣是怎樣自如的控制力道與方位,一樣是不同的攻擊方式對敵人造成的損害結果。在這個基礎上,你能做的就是自由發揮,用近乎條件發射的動作去實現你想要達到的目的。
「終於明白了,看來還不算太差。」老鷹一邊搖頭嘆氣一邊說道,似乎這一番表揚只是為了鼓勵,「其實和別人相比,我們還更勝了一籌,別人學會的是控制自己的身體,我們體會到的,還有運用別人的力道。這一點,光靠練是練不出來的,靠的是天賦。」
不錯,運用別人的力道,自己對一號的絕地反擊,就是用了一號要把自己胳膊拗斷的力道,成功逆轉了局勢。怪不得人家說天才靠的是百分之一的天賦和百分之九十九的血汗,而那百分之一的天賦,比百分之九十九的血汗更重要。
「用刀和用拳沒有區別的,已經知道刀是怎麼用的,用它殺傷敵人,還會有難度嗎?」
這話聽起來很有道理,可在經歷了兩個階段的徒手格鬥訓練之後,自己和一號對戰,不也斗得狼狽不堪嗎?掌握技巧是一回事兒,用來殺人是另一回事兒。
「所以我剛才說,從技術角度來講,你已經準備好了,你需要的,是邁過心理的坎兒。」
邁過心理的坎兒,許正陽苦笑了一下,說得可真好聽,不就是需要對動手殺人無動於衷嗎?這個坎兒,自己真的邁得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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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像雷達一樣完成著戰場態勢的掃描,場上共有敵十七名,兩名留在原地觀望,似乎已經開始猶豫,盤算著是不是還要為了高純度海*洛因冒拼上性命的風險,剩下十五名散開成一個參差不齊的半圓,一步步向汽車靠近。而這個半圓,顯然把重點放在了自己這邊,原因很簡單,自己的個頭看起來比十三號要小一截,已經在第一輪交手裡碰得頭破血流,倖存下來的自然明白,柿子總要先挑軟的捏。
將近三年的格鬥訓練,教官示範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十小時,格鬥學習百分之七十靠接近實戰的對練,百分之三十則靠的是細緻入微的觀察,觀察教官的動作,觀察對練搭檔的動作,觀察其他學員的動作,此刻,需要觀察的是來犯之敵的動作。
通過觀察敵人的武器推斷敵人的動作習慣,通過觀察敵人的移動動作推測敵人的力道運用方式,通過敵人的站位選擇來判斷敵人的戰術意識,種種因素結合起來,就可以把敵人按照威脅大小排序,也可以在排序完成的同時,找到應對之策。這樣的觀察,已經隨著殘酷的訓練融入骨髓,聽起來高深繁複,實際上只需要一個瞬間,就可以完成。
當自己的目光在十五名敵人組成的包圍圈上一掃而過的時候,先對誰下手,從什麼角度下手,已經清晰的在頭腦中刻畫出來。可這樣的方案,能不能被自己親手實施呢?當鮮血飛濺,刀光閃耀的時候,自己的出刀還能像訓練場上一樣精準嗎?
敵人人數眾多,出刀一定要快,避免使用挑和刺,畢竟把刺入敵人身體的軍刀抽出也需要時間,戰場之上,瞬間的耽擱都會讓人有可乘之機。要多用抹、划,讓自己的動作行雲流水,把自己變成一簇飛舞的刀光。
面對的敵人都是成年男子,就算其中個頭最矮的那個,自己的頭頂也只能到他的胸口。佔據身高優勢,對方的攻擊範圍將遠遠大於自己,一定要貼身近戰,突入到幾乎和敵人耳鬢廝磨的距離,利用自己的靈活在敵人腳下穿梭。用這樣的方式格鬥,會大大限制自己的攻擊部位,只能選擇腰部以下進行攻擊,沒關係,抹斷膝后和腳踝的筋腱可以讓敵人失去活動能力,劃開腹股溝間的動脈則會取得割斷頸動脈一樣的效果。
右手握著刀柄的五指依次鬆開合上,保持手心乾燥,保持手腕放鬆,反握軍刀,讓M7軍刀全開刃的鋒刃向外,深深吸一口氣,衝刺,向正在聚攏的人群衝去。幾乎是同時,眼角餘光看到另一道身影如箭一般射出,看來十三號選擇了和自己相同的策略——先發制人。所不同的是,兩人的進攻方向,一個在左翼,一個在右翼。
獵物忽然反擊,出乎眾人意料之外,這意外只有短短一瞬,但對這兩個疾沖而來的孩子而言,一瞬間就夠了。
自己選擇的第一個目標,是排在左翼第二位的男子,當經過左翼第一名男子時,手中的軍刀順手劃出,在男子右腿膝蓋後方劃過,鋒利的刀刃如外科手術般精準得將男子右腿膝蓋後方肌腱全部切斷,在男子慘呼著向前撲倒,單膝跪地。軍刀毫無阻滯,帶著弧線從第二名男子左腿腹股溝劃過,溫熱的動脈血像噴泉一樣衝天而起。身子繼續移動,低頭俯身,避過那動脈被切斷的男子臨死前砍出的一刀,順勢將身子向後轉,利刃劃過了單膝跪地男子的頸部,空氣中頓時充斥著濃烈的血腥。
原來把殺戮計劃付諸實施,竟然這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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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許正陽第一次看到自己用刀殺敵,除了目瞪口呆,他找不到別的詞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那與其說是在殺人,不如說是在跳舞。一團刀光在人群中左穿右插,如同一隻在花叢中飛舞的蝴蝶,只不過這隻蝴蝶,是由M7的鋒刃化蝶而來,那舞蹈,是致命的蝶舞。
「殺得過癮嗎?」老鷹戲謔的看著許正陽,他能清楚的感覺到熱血飛濺時許正陽的興奮。
過癮嗎?許正陽真的想要響亮的回應一個「不」,但他不得不承認,那種行雲流水的暢快,真的讓人慾罷不能。
原來,自己還真是喜歡殺戮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