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四十六章 圍追堵截

  1995年9月7日21：50-22：00

  杜重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作為市局巡警大隊大隊長，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參與過多少抓捕，其中不乏窮凶極惡之輩，但像今天這樣，剛拉開架勢就開槍的，絕對是第一次。當槍聲驟然響起時，杜重陽眼中只有耀眼的槍口焰，七九衝鋒槍的槍聲撕裂了寂靜的夜空，黑暗中，他看不到老李脖子上向空中噴涌的鮮血，他不知道，這一串從槍口噴出的彈雨，是巡警老李用生命爆出的槍火。


  驚訝還沒有平息，便迎來了更大的震驚，奪目的光亮照亮了整個夜空，杜重陽只覺得雙目刺痛，眼前一片漆黑。巨大的聲響似乎要敲碎他的鼓膜，整個世界只剩下嗡嗡的轟響。這不是手雷，是震爆彈，作為一個軍事愛好者，杜重陽清楚的意識到了這兩者之間的區別，沒有四處飛舞的彈片，只有光亮、聲響和撲面而來的氣浪。


  嫌疑人使用了震爆彈，也就是說，此刻向自己一樣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到的，不止自己一個人，還包括身邊設卡的巡警，還有隨後趕來的巡邏車上的援兵。杜重陽的心沉到谷底，這一刻，向陽新村路口的防線已經形同虛設。


  不能讓這幫兔崽子就這麼跑了，杜重陽拼盡全力保持平衡，暫時的失明失聰，讓他感覺自己像是踩到了棉花上，腳下軟綿綿的，又像是走在懸崖邊緣，隨時都可能落入萬丈深淵。不要慌，不要亂，好好想想爆震彈炸響之前自己的位置，當時自己就在自己那輛三菱越野車旁邊，越野車就在自己的右手邊，距離自己不會超過兩米。伸出右手，努力向右側邁出一步，無盡的黑暗中，右手終於摸到一片金屬的冰冷，沒錯，那是自己的三菱越野車。


  眼前的黑暗開始漸漸退去，變成了一塊到處是黑色斑塊的白色幕布。這是視力在漸漸恢復。耳朵里還是沒完沒了的嗡嗡作響，不過在持續而尖銳的嗡嗡聲中，一陣陣金屬刮擦聲隱隱約約響著，是什麼聲音，聽起來像是阻車釘被拖拽的聲音，時間不多了，移開阻車釘，那輛切諾基警車就該逃之夭夭了。


  暈眩依然無邊無際，右手無力的按著門把手，真想把身子靠在車上好好休息一下，可是不行，只要身子一靠上去，就沒有勇氣再爬起來了。杜重陽咬著牙，用右手拉開車門，上了駕駛座，摸索著找到車鑰匙，發動了三菱越野車。


  掛在眼前的白布慢慢變成了白霧，那白霧正在由濃轉淡，透過白茫茫的霧靄，一絲光亮依稀可見，耳朵里的嗡嗡聲越來越下，取而代之的是轟隆隆的發動機轟鳴。白色的光亮消失了，轟隆隆的聲響也正在遠去，是嫌疑人那輛切諾基警車，那輛車從自己身邊開走了。


  杜重陽咬咬牙，看著天地間那一片模糊，狠狠的打死了方向盤，踩下油門，沒辦法，只能憑著自己的映像在路上調頭了。車子劇烈的顛簸著，一定是開上了路邊的便道，沒關係，調整方向，繼續給油門，自己開的是越野車，要是連馬路牙子都過不去，還越什麼野。


  車頭成功調轉過來，眼前的世界慢慢出現了輪廓，兩盞紅色的小燈在街道的輪廓中分外醒目，那是切諾基警車的尾燈，一定要咬住他們，不能讓他們跑了。一腳將三菱越野車的油門踩到底，3.0升的發動機瘋了似得轉動著，越野車咆哮著沖了出去，寬闊的天地間，只剩下那兩盞紅色的尾燈。


  眼前的世界開始清晰，頭腦也開始漸漸清楚，一個念頭忽然躥了出來，不能讓那輛切諾基逃進市區，車上的人都是攜帶槍支的亡命之徒，進了市區鬼知道會發生什麼，要把他們趕上二環路。眼看就要到晚上十點了，二環路上現在一定空蕩蕩的，在那兒抓捕再理想不過了。


  一邊緊緊盯著前面的切諾基，一邊摸索著拿起車上的電台，電台里已經傳出來自向陽新村路口的呼叫：「巡警大隊07車組呼叫指揮中心，向陽新村路口發生槍擊案，一名民警頸部中槍。」


  「指揮中心收到，馬上聯繫急救車前往。受傷民警情況怎麼樣？」


  電台中出現了短暫的沉默，杜重陽屏住呼吸，凝神聽著。「我摸不到他的脈搏，估計危險了。」電台中的聲音有些哽咽。


  「誰中槍了？」杜重陽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沖著電台喊了起來。


  「杜隊，中槍的是老李。」


  老李，眼淚一下子湧上了杜重陽的眼眶，「還等他媽什麼急救車，馬上開車送到最近的醫院，快。」都摸不到脈搏了，還不趕緊送醫院，還有功夫等急救車。


  「是，杜隊，我們馬上去。」


  「陳雲呢，陳雲怎麼樣？」杜重陽清楚的記得，槍聲響起的時候，陳雲和老李都在那輛切諾基旁邊。


  「陳雲？是刑警大隊的陳大隊嗎？」


  「廢話，市局還有哪個陳雲？」


  「我們在現場沒有看到陳隊啊，」電台另一端的巡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隨著巡警疑惑的聲音，一陣雜亂的叫喊從電台里傳了出來，「陳隊在這兒，在排水溝里。」


  「陳雲怎麼樣了？」杜重陽簡直要瘋了，陳雲不會也中槍了吧？

  「陳隊暈過去了，身上沒有明顯外傷。」


  「快快快，兩個人都送到醫院！」


  「是。」


  眼前又模糊了，這次是淚水。伸手抹了一把，忽然發現二環路的路標從頭頂一閃而過。媽的，一拳砸在方向盤上，竟然錯過了二環路，讓嫌疑人駕車上了通往市區的路。


  決不能把嫌疑車輛放進市區，市區盤查點位的地圖再次在腦子裡清晰的閃現。真要命，從這裡到市區，沿路路口的盤查崗哨已經被自己抽到南京路的包圍圈上，也就是說，此刻，那輛切諾基警車前面，有一條通往市區的坦途，一個障礙都沒有。


  「中心，我是巡警大隊杜重陽。」


  「杜隊請講。」


  「開槍沖卡的嫌犯此刻正駕車向市區逃竄，車號是……」杜重陽眯著眼睛，盯著前面的車牌，報出了車號。「車上嫌犯持有槍械及爆炸物，極度危險。」


  「收到，我們立即安排查控。」


  「現在不用安排查控，我就跟在他們後面，需要立即設卡堵截，不能讓那輛車開到市區。」


  「明白，您的位置在哪兒，我立刻呼叫就近巡邏車組前往堵截。」


  看著一個個飛馳而過的路牌，杜重陽心急如焚，「附近沒有巡邏車組，要想別的辦法。」


  電台沉默了，哪兒有巡邏車組，怎麼堵截嫌疑車輛，難道還能有人比巡警大隊大隊長更清楚？巡警大隊大隊長都要想別的辦法了，自己就別瞎出主意了。


  「我現在距離東小口村七公里，過了東小口村就是市區，一定要在那裡把嫌疑車輛攔住。」


  電台再度沉默，不用問，東小口村一定也沒有哨卡了。


  「東小口村村口有一個公交場站，馬上聯繫公交公司，安排場站司機開一輛公交車到路上，用公交車把路封死，同時安排就近車組立即前往東小口村，各車組準備好槍械，隨時準備交火。」


  「明白，我們馬上聯繫公交公司。」不愧是巡警大隊大隊長，這麼快就有了可行方案。七公里，還要聯繫公交公司，時間可真夠緊張的。


  *****

  作為開了二十年公交車的老司機，姜師傅第一次接到這樣的指令，終點站乘客下車后，不要將車開入總站，而是開往東小口村路口，用車輛封鎖道路。公司值班經理的語氣很沉重，這是一項政治任務，能不能把一車窮凶極惡的歹徒阻截在市區之外，就看姜師傅的車開的都不夠快了。


  真沒想到，身為一名公交車司機，還能肩負關係到集安市民生命安危的重任。姜師傅穩穩扶著方向盤，把油門踩到底，巨大的公交車嘶吼著撲向東小口村路口。


  柴油發動機澎湃的動力，讓有些破舊的公交車有一種即將散架的感覺，售票員坐在座位上，雙手緊緊抓著前面的扶手，臉色蒼白，賣了這麼多年票，她頭一次看到頭髮花白的姜師傅，把車開成這個樣子。


  東小口村村口就在前方，路口的紅綠燈已經過了工作時段，四個方向全都是閃爍的黃燈，姜師傅深深吸了一口氣，自己的公交車是由南向北，進城的道路是由西向東，自己不用調頭調整方向，只要把車開過紅綠燈停車線，再踩一腳剎車停在路口，就能把進城的道路死死堵住。


  夜空中，發動機的轟鳴聲從西邊傳來，看來那就是自己準備攔截的目標了，油門已經踩到了底，沒法兒再快了，希望能來得及。


  近了，近了，路口的紅綠燈在頭頂一閃而過，公交車義無反顧的衝過了路口紅綠燈停車線。


  雪亮的燈光從自己的左手邊照了過來，姜師傅的心好像要跳出胸腔，那個方向就是西側，從西邊開來，是歹徒的車。自己的公交車在和歹徒賽跑，要看是誰先衝過這個路口。燈光越來越亮，震天的轟鳴聲中，一輛切諾基警車貼著公交車車頭衝過路口，姜師傅咒罵一聲，一腳踏住剎車踏板，巨大的卡車在慣性作用下繼續前行著，將路口死死堵上。唉，還是晚了一步。


  *****

  當杜重陽看到全速向路口猛衝的公交車時，便意識到自己過不去了，眼睜睜的看到前面的切諾基警車風馳電掣的通過了路口，杜重陽絕望的踩下剎車，看著如同山一樣撲面而來的公交車，杜重陽拚命向左打死了車輪。三菱越野車旋轉著撞向了公交車車身，伴著安全氣囊轟然打開的衝擊，杜重陽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