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三十一章 心理分析

  1995年9月7日21：30-21：40

  楊東站在平房門口，心神不寧的看著院子中央的陸佔山。陸佔山舉著手機，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昏黃的燈光下，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張胖臉嚴肅的快要成了雕塑。


  陸佔山確實覺得有些意外，沒想到集安的刑警還真不能小看，這個副大隊長已經查得這麼深了，居然摸到了龍頭的線索。自己只知道此次集安之行，首要任務就是找到龍頭，至於龍頭到底是什麼，手術刀一行人中只有大哥歐陽逸軒知道，其他兄弟對此一無所知。集團的規矩，該你知道的自然會告訴你，不該你知道的，你也別打聽。所以，自己從來沒有問過大哥，龍頭到底是什麼，自己也不清楚，這個東西到底有多重要。不過，既然對王大鵬的審問涉及到龍頭，那就得請示大哥了。


  大哥的反應在自己意料之中，除了警惕，還是警惕，這種情緒，完全可以從接下來的一連串問話感受到。「他是怎麼知道的？會不會是這小子猜的？」這件事干係重大，如果只是王大鵬的猜測還好，如果不是，那就有些麻煩了。


  「我也不太清楚。」陸佔山仔細回味著方才王大鵬的神情，說實話，這個刑警大隊副大隊長在槍口下還能泰然自若，算是有幾分膽色，光從神色判斷，很難斷定這小子是怎麼摸到龍頭這條線索的。


  現場負責審查問話的人無法判斷真假，歐陽逸軒這個坐在後端的人更沒法判斷。聽著陸佔山一點底氣都沒有的回答，歐陽逸軒不由有些心煩，這點兒破事兒，怎麼像個破篩子一樣，到處都在漏。早知道當初就聽凌朝陽的，不碰老鷹，專心致志找龍頭就對了。


  一想到凌朝陽，歐陽逸軒腦子頓時一亮，對了，自己聽不出門道，陸佔山看不出門道，心理專家、審訊專家凌朝陽應該沒問題吧，讓他來聽聽，沒準兒會有發現。「你等一下，我找找老凌。」


  又是凌朝陽，陸佔山心中不由一陣煩亂，作為銀翼集團首屈一指的謀略高手，他自認為把握對手心裡無人能出己右，可偏偏集團上下公認的審訊高手，心理專家是凌朝陽，身為手術刀小組老三，居然被一個凌朝陽比了下去，他心裡一千一萬個不服。但是沒辦法，專家的名頭已經叫出去了，現在的人，就是一個毛病，對所謂的專家太過迷信，就連自己的老大都不能免俗。


  電話中的沉默只過了不到一分鐘，凌朝陽的聲音就從聽筒里穿了過來。「他是怎麼說的，把原話跟我講一下。」


  「那小子說，『你們要找的東西，不在他身上，已經被他藏起來了。』」陸佔山對這句話記得很清楚。


  「那他之前有沒有說過，這個『你們要找的東西』是什麼？」


  陸佔山再次仔細回憶了一遍，「沒有，他沒說過。」


  「你有沒有追問他一句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沒有。」陸佔山實話實說，當時一聽到這句話，自己就立即從屋裡出來向大哥電話彙報情況，多一句話都沒問。


  「我覺得是他猜的。」凌朝陽的聲音斬釘截鐵。


  「為什麼這麼判斷？」陸佔山有些不服氣，同樣一句話，怎麼自己聽在耳朵里，就沒有這種感覺。


  「第一，王大鵬不具備獲悉關於龍頭信息的條件。」凌朝陽習慣性的開始了一二三的論證。


  「我不同意你的判斷。」陸佔山打斷了凌朝陽的話，他從心裡反感這種張嘴閉嘴就一二三的說話方式。「我覺得王大鵬有很多途徑可能獲悉關於龍頭的信息。」


  「那你說說看。」想好了的一二三一下子被堵了回來，就好像下樓梯一腳踩空一樣，凌朝陽覺得有些不快。


  「事發之後，我們先是安排楊東對老鷹搜身，沒有結果之後又安排劉子強搜了老鷹的宿舍和教室，這些都是線索。」


  「你說得對，這些都是線索。」凌朝陽特意把線索兩個字加重了語氣，「通過這些線索，無論是楊東，還是劉子強，都能清楚的判斷出我們在找東西，但他們都不可能知道我們要找的到底是什麼。」


  凌朝陽說的有道理，靳百川給楊東和劉子強打電話的時候，絕對沒有提到「龍頭」兩個字。但是這就夠了嗎？「是啊，劉子強和楊東確實不知道龍頭，但有人知道。」


  「還有誰知道龍頭的事兒？」凌朝陽愣了一下，這件事的知情範圍控制得已經很小了，五大門派只有鬼王、杜樂天這樣的核心人物知道一點點情況，要說警察能從這些人嘴裡把信息掏走，他還真是不相信。


  「老鷹自己。」王大鵬的任務就是對老鷹審訊，老鷹完全有可能把龍頭的事兒告訴他。如果真的是老鷹開了口，那意味著警察已經知道了龍頭的下落，這個結果，無疑是集團最不願意看到的。


  「不可能。」凌朝陽的語氣還是堅定異常，一點兒都沒有強詞奪理色厲內荏的感覺。


  「為什麼？」這次不僅是陸佔山想知道答案了，連歐陽逸軒都豎起了耳朵。


  「如果王大鵬的信息來自老鷹，那他為什麼不直接甩出龍頭的名字？」


  陸佔山這次沉默了，凌朝陽果然有一套，哪怕王大鵬聽說過「龍頭」這兩個字，只要把這兩個字扔出來，遠比現在這樣打啞謎震撼的多。


  「所以，我認為，那個叫王大鵬的刑警隊長，只是通過種種蛛絲馬跡發現，我們可能在找東西，而這個東西，就在老鷹身上。」陸佔山這麼一攪和，凌朝陽的一二三徹底被打亂了，乾脆把結論拋出來吧，事兒已經說清楚了，何必非要一二三的拽來拽去呢？


  聽筒里傳來歐陽逸軒詢問凌朝陽的聲音，「老凌，你推測一下，王大鵬知道的這些，還有沒有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


  當然有可能了，陸佔山幾乎要脫口而出，這還用問嗎，王大鵬已經開始調查楊東了，這意味著什麼，那一定是王大鵬把種種疑點向上級彙報，之後上級決定開展調查的。現在需要弄清楚的，是王大鵬曾經向誰彙報過。


  「我覺得這些情況，目前只有王大鵬一個人知道。」電話中凌朝陽的推測與陸佔山的想法大相徑庭。


  「這又是為什麼？」陸佔山覺得自己今天快要成了十萬個為什麼了。要不是凌朝陽剛才分析的頭頭是道，完全壓住了自己的風頭，自己一定把自己的判斷亮出來對凌朝陽狠狠駁斥一番，不過現在，自己最好還是問個為什麼，然後聽聽凌專家是怎麼分析的。


  「別的不說，如果王大鵬真的把他的懷疑向上彙報，現在來找楊東的，就不會是他一個人。」


  又是一語中的，陸佔山覺得自己已經有點佩服凌朝陽了。是啊，集安一中槍擊案這麼重要的案子，楊東居然敢在其中做手腳，如果自己是集安市公安局的局長，不用等事實清楚證據充分，只要發現這小子有可疑，就會立即用雷霆手段把他收押審查。只有這樣，才有可能讓這起近乎陷入僵局的案子打開突破口。


  「這個人很危險，也很狡猾。」陸佔山開始咬牙切齒，兔崽子，沒想到是個虛張聲勢的，差點兒被他幾句話牽著鼻子走，「我建議馬上除掉他。」


  手術刀小組的三爺要殺人，什麼時候猶豫過？但此時此地不同，這裡是集安市，要殺的是一個刑警，還是刑警大隊的副大隊長，手上已經有一條警察的人命債，再加上一條，搞不好就是整個集安警界的同仇敵愾，這個賬，需要老大好好算算。


  殺，還是不殺，絕不是一道簡單的選擇題，一定要把利弊分析清楚。殺掉王大鵬，一勞永逸，風險就是一旦事情敗露，將會面臨來自白道的瘋狂掃蕩。如果放了王大鵬，楊東就會敗露，緊接著靳百川也會敗露，集安一中槍擊案的真相就可能一步步浮出水面，銀翼、老鷹、龍頭會一個個被揪到陽光下，這個結果，絕對不能接受。王大鵬這個警察，不能留，必須除掉。


  「幹得利索點兒，別露了馬腳。」


  「大哥，您放心好了。」這還用囑咐，殺個把人，那還不是家常便飯。


  *****

  陸佔山終於掛斷了電話，臉上的神情似乎輕鬆了些。楊東緊繃著的心也放了下來。「老陸，怎麼樣？」王大鵬是他帶來的，一想到這一點，他就有些後悔，自己真是昏了頭，怎麼會這麼做，不就是說了幾句假話嘛，能怎麼樣，大不了把自己的官兒免了。現在倒好，真的和這幫人上了一條船，想下都下不來了。希望這幫傢伙能有好招，讓王大鵬這個燙手山芋回心轉意，老老實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沒事兒了楊所，您可以回去吧。」陸佔山輕鬆的笑了笑。


  回去？楊東愣了一下，這就回去了？事兒還沒解決呢，自己走了，把王大鵬扔下，他們搞得定嗎？

  「老七，把那輛帕薩特開過來給楊所。」陸佔山向站在門口的戚勇喊了一聲，既然要除掉王大鵬，自然要把楊東支開。至於王大鵬開來的切諾基警車，也要一併處理掉。


  楊東額頭滲出冷汗，這幫小子要下狠手，算了，具體的事兒自己還是不要問了。已經死了一個張強，再多一個王大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

  帕薩特轎車被楊東開得像是逃命，看著車燈照耀下的路面，似乎兩邊的漆黑正排山倒海一般向自己擠壓過來，要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和我沒關係。再次擦了一把汗，腳下加了把勁兒，讓車子開得再快一點。


  不對，怎麼這裡還設了盤查點，更不對了，如果是盤查點，路邊的警車怎麼連警燈都不開？


  一腳剎車，帕薩特停在路邊，楊東哆嗦著拿出手機，撥通了陸佔山的號碼。


  快接電話，你們已經被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