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二十七章 老鷹（上）

  1995年9月7日21：20-21：30

  肖長遠握著手中的筆，看著眼前一片空白的稿紙，思緒不停在往事的長河中徜徉，老鷹，刀鋒大隊有兩個老鷹，一個是爸爸，一個是兒子。而這兩隻老鷹，做父親的是刀鋒大隊大隊長賀東海的生死兄弟，做兒子的，則與賀東海情同父子。相比之下，他肖長遠，似乎從未走進過兩代老鷹的內心世界。臉上不由閃過一絲苦笑，尤其是做父親的老鷹，自己只見過他一面，而那時，恰好是他留在人間的最後一刻。


  老鷹的故事，應該從哪裡講起呢？如果讓肖長遠選擇，或許應該是自己進入刀鋒的那一天，是啊，如果不是刀鋒的一員，又有什麼資格去講老鷹的故事呢？


  現在想想，加入刀鋒是在十二年前吧，這麼一轉眼，十二年就過去了，回想加入刀鋒的情形，現在還記得那麼清楚。如果不是加入刀鋒，自己現在至少已經是正師職大校，哪兒像現在一樣，在正團職上校的級別上，原地踏步，一踏就是十年。但肖長遠清楚，如果時間倒流，讓自己再選一便，他會毫不猶豫的做出同樣的選擇，或許他們這樣的男人，血管里流淌的血液，天生就比別人要熱許多。


  一想到自己加入刀鋒大隊靠的竟然是死纏爛打，肖長遠的嘴角就不由自主露出一絲微笑，還是年輕氣盛，要是放到現在，打死他都干不出樣的事兒。


  那時的肖長遠，已經是總參特種作戰局訓練處副處長，他的職業規劃路程，應該是安於現狀，在總參機關按部就班的一步步往上升，或者在正團級別上轉業，或者在副師級別上退休。以他這個年齡就到了副團級，後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可他偏偏不安現狀，眼睛死死盯著刀鋒大隊，非要到刀鋒大隊歷練一番。


  當時的刀鋒大隊大隊長賀東海，是全軍少有的長年執行外勤任務的正團職軍官，一連數月潛伏敵後是常有的事兒，刀鋒大隊的日常管理一度只能靠幾名中隊長各自為政，勉強維繫。找一個團級軍官擔任政*委，便成了一個頗為迫切的要求。


  這樣的機會，肖長遠自然不會放過，一個報告打上去，強烈要求調任刀鋒大隊。刀鋒本來就是總參特種作戰局的直屬大隊，自己又是總參特種作戰局的軍官，這樣的調動屬於局內調動，本來以為是順理成章，沒想到報告上去卻石沉大海沒了消息。私下一打聽，才知道是大隊長賀東海堅持要一個有特種作戰經驗的軍官搭班子，一直在總參機關工作的肖長遠，顯然入不了賀東海的法眼。


  如果刀鋒大隊大隊長是別人，肖長遠可能也就作罷了，可這個大隊長偏偏是賀東海，而賀東海，恰恰又是肖長遠的軍校同學，兩個人不僅是同班，而且是同宿舍，上下鋪，這小子居然從中作梗，肖長遠實在有些想不通。於是，趁著賀東海百年不遇的到總參開會的機會，肖長遠生拉硬拽，把賀東海拽進了自己的辦公室，賀東海的屁股還沒有在沙發上坐穩，肖長遠就把自己的檔案材料啪的甩到賀東海面前的茶几上，氣鼓鼓坐在一邊，瞪著賀東海一言不發。


  「老同學見面，不請客也就算了，連口水都不給？」賀東海看著肖長遠氣勢洶洶的樣子，心裡像明鏡一樣，這個老同學，今天是來向自己問罪來了。


  「自己翻開看看。」肖長遠指了指茶几上的檔案。


  「這是要鬧哪一出？」賀東海無奈的拿起檔案，「你說咱們兩，明明在同一個單位，一年卻見不上一面，一見面你就給我甩臉色，還有一點同學情誼沒有？」


  賀東海說得沒錯，肖長遠和他同屬總參特種作戰局，不過一個在機關，一個在前線，在前線那個還隔三差五的神秘消失，見面機會自然少得可憐。


  「是啊，我倒是想增加點兒和你見面的機會，您賀大隊長架子大，看不上。」


  「你看看你。」賀東海尷尬的笑了笑，畢竟，拒絕肖長遠確實是他的主意，這一點他沒法兒否認。既然不能否認，那就避開這個話題吧。隨手翻開肖長遠扔過來的檔案，翻開一看，不由愣了一下，「這是你的檔案？」


  「當然，既然是求職，當然要準備詳細檔案了。」肖長遠沒好氣的說道，「看看吧，裡面有歷年的體能和軍事技術測試成績，賀大隊長看看，哪一項不符合你們刀鋒大隊的入門要求？」


  「老肖，刀鋒的要求你是知道的，入門只是第一步，接下去的選拔更殘酷。你這個歲數，吃得消嗎？」進入刀鋒，別管多大的幹部，準備擔任什麼職務，必須像新兵一樣受訓，不能通過考核的，就沒有資格留在刀鋒。這是當年賀笑天老爺子定下的規矩，這麼多年沒有例外。


  「原來賀大隊長是給我留面子，怕我這個老傢伙通過不了刀鋒的考核，」肖長遠冷笑一聲，既然敢打報告報名，他就有這個自信，「看來賀大隊長已經忘了，當年在軍校，我的各項成績都不比你差，有的還要超過你。」


  「好好好，」賀東海做了個舉手投降的姿勢，「我答應你還不行嗎？我這就和領導說，就說我們刀鋒大隊對肖長遠通知擔任政*委舉雙手雙腳贊成。不過醜話說到前面，要是你過不了入門考核，那就怪不得我了。」


  「你就小看人吧，我既然敢報，就一定能過。」


  記得當時自己還有些奇怪，賀東海這個傢伙，是出了名的軟硬不吃，用同學情誼打動他，可能性接近於零，怎麼這次這麼順利就成功了，難道這小子轉性了？後來他才知道，在被自己拉倒辦公室之前，賀東海剛剛被總參政治部告知，刀鋒大隊沒有政*委編製，無法配備專職政*委，只能在總參內部挑選團級軍官兼任。而總參內部，願意親身嘗試刀鋒選拔考核的軍官，除了肖長遠，絕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了。


  三個月後，經歷了地獄一般的訓練選拔，肖長遠成功以總參特種作戰局訓練處副處長的職務，兼任刀鋒大隊政*委。在那裡，開始了他真正的軍旅生涯。


  成為刀鋒的一員，肖長遠才真正見識到戰場的殘酷。戰鬥，不再是掛在嘴上的口號，也不再是貼在牆上的標語。7.62毫米的槍彈不再只是射向靶場另一端的胸環靶，手榴彈也不再只是投入遠方標好的投彈點。當彈雨在耳邊發出索命的呼嘯，彈頭打入人體爆出霧一般的血花，肖長遠終於知道，自己選擇的是一條怎樣的道路。刀鋒的戰士，可能每一天都在出生入死，這一切，卻永遠不會寫在任何一本功勞簿上，這是一群永遠隱身幕後，似乎從未存在過的戰士。


  這樣的日子，轉眼過了半年。這半年裡，肖長遠先後參加作戰行動三十七次，每次行動之前，他都會收到一份來自上級的情報，情報之詳細精準，讓他一度懷疑自己參加的不是實戰，而是演習。每一份情報的來源，都註明兩個字——老鷹。而當他向賀東海詢問老鷹是誰時，賀東海詭秘的笑了笑，只說了一句話，「到了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的。」


  加入刀鋒八個月後，刀鋒大隊迎來了建隊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行動。記得當時，賀東海和自己研究行動計劃的時候，興奮的眼睛都亮了。「還記得老鷹嗎？」這是那天賀東海匆匆跑進肖長遠辦公室后說得第一句話。


  「當然記得，我還等著你介紹我們認識呢。」


  「你小子運氣不錯，剛來八個月就等到了，我等著和他再次見面，已經快要八年了。八年，娘的，一個潛伏任務執行了八年，一個抗戰都打完了。」賀東海興奮的直搓手，那份急於見到老友的期盼，顯然在他心中已經壓抑多年了。


  「說說吧，到底是什麼行動。」肖長遠看著高興得像孩子一樣的賀東海，一邊在腦子裡想象著老鷹的樣子，一邊拿出筆記本，準備記錄行動方案。


  「不用記，也不能記，你只管聽，把聽到的記到心裡就行。」賀東海伸手阻止了肖長遠，對於需要高度保密的行動，方案研究和傳達只能靠口口相傳，不能留下文字記錄。肖長遠合上筆記本，將筆放在一邊，開始凝神細聽。


  賀東海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心中的喜悅，緩緩說道：「刀鋒成立以來，先後組織行動數百次，拔掉境內外恐怖組織數十個，經過情報部門分析，其中多數成規模的組織，獲取資助的途徑存在密切關聯。深入查證發現，幕後黑手是一個新興的組織，代號『銀翼』。」


  「銀翼？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肖長遠在腦子裡仔細搜索著這兩個字，自從準備加入刀鋒以來，他便開始著力培養特種作戰思維，積累特種作戰經驗，作為一個毫無作戰經驗的文職軍官，紙上談兵無疑是積累知識的最佳途徑。因此，肖長遠憑藉總參軍官的便利條件，先後翻閱了總參留存的所有涉及刀鋒行動的檔案，加入刀鋒之後，他的涉獵範圍更是拓展到軍內其他特種大隊的行動檔案。他確信，他能看到的所有檔案中，沒有一處提到「銀翼」這個詞。


  「這個組織行事詭秘，我們是層層抽絲剝繭才發覺一些疑點，讓我們把視線聚焦到這個組織身上。這一聚焦才發現，這個組織的勢力，已經龐大到令人咋舌的程度，它的關係網，遍布全國各地，涉及軍政商各個領域，其中不少是手握重權的實權人物。對付這樣的對手，稍有不慎就會走漏消息打草驚蛇，因此，事關銀翼的所有情況，一律沒有被寫入檔案。


  「這些年來，我們想盡辦法向銀翼安插卧底，但收效甚微。這個集團行事謹慎，派去的卧底最多只能打入外圍，做個槍手，連成為中層都困難得很，別說接觸核心了。直到八年前，我們安插的一個卧底獲取了集團核心人物的信任，成為集團二號人物的助手。這個卧底，就是老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