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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孤獨的含義

  1995年9月7日21:10-21:20

  五四式手槍,仿製於蘇聯TT1930/1933式手槍,以結構簡單,性能可靠而聞名。可是,對於一個五歲的來說,由六大部分組成的五四式手槍,結構一點兒都不簡單,畢竟這六大部分,每部分都有好多細小的零件。


  拆卸過程並不困難,就算自己沒看清教官的演示,也可以看身邊別的小孩兒是怎麼做的。按動彈夾卡筍,退出彈夾,再用彈夾底部推開側面的卡簧,取出聯通槍身的槍管結合軸,取下套筒,接著是復進簧、導管、槍管……腦子裡一邊回憶著教官的動作,一邊把一個個零件整整齊齊在桌面上放好。終於,手中的槍已經拆成了零件,心中不由一陣滿足。


  抬頭看時,滿足頓時變成了沮喪,別人的面前,已經是一支支完整的手槍,不用問,人家已經把槍拆成零件,又重新組裝了起來。自己比別人,整整慢了一倍。


  沒有什麼好沮喪的,自己這是第一次,人家已經干過千百次了。對自己來說,今天只要能把這些零件完完整整組裝起來,就算是成功。


  組裝比拆卸要難得多。都怪自己拆的時候太專註,沒有考慮後面的組裝,雖然零件被擺的整整齊齊,卻沒有一點兒條理。自己真是傻,竟然按照大小順序把零件排成了幾行。現在傻眼了吧,組裝槍械不是拼圖,這一大堆擺在面前,自己根本不知道哪個零件在什麼部位。


  好不容易把槍管塞進套筒,下面的復進簧卻怎麼都安不進去,桌子周圍是此起彼伏的鏗鏘聲,那是槍械組裝完畢之後扣動扳機檢驗擊針的聲音,雖說早已下定決心,不再理會別人的速度,可心中還是忍不住焦急萬分,眼看著時間一分分過去,自己卻一點兒進展都沒有,今天這一晚上,不會一次組裝都完不成吧?


  正焦躁的時候,感覺桌下一動,自己被人踢了一腳。不由得低頭一看,桌下一點兒異常都沒有,再抬起頭看向右邊,踢向自己的那一腳來自右側,應該是坐在自己右手邊的男孩乾的。


  目光所及之處,那男孩低頭專心擺弄著手中的槍,槍支瞬間成了零件,接著再將零件擺在桌上。那看似漫不經心的擺放,讓自己眼睛一亮,男孩擺放零件的順序,竟然和自己面前的一模一樣。


  零件擺放好之後,接下來就是組裝。男孩的動作似乎一下子放慢了,緩緩拿起槍管,卻並不急於組裝,只是舉在手中,似乎在等著什麼。


  心不由砰砰亂跳,這個男孩雖然沒有說話,但自己已經完全明白他要幹什麼。他在幫自己,在用自己的動作,一步步教自己組裝手中這支五四式手槍。有樣學樣,挑出槍管,拿在手中耐心等候。


  果然,自己拿起零件的同時,男孩開始了下一個動作,將槍管放入套筒,然後是等待。


  就這樣,一個慢慢教,一個慢慢學。三分鐘后,散在桌上的零件變成了手槍。零件全部由鋼鐵製造的五四式手槍,握在手裡還是那麼沉甸甸,散發著烏黑的金屬光澤。不過,此刻,經過自己親手組裝之後,那份沉重和光亮彷彿大不一樣,似乎有了生命,拿在手中感覺不再是一塊堅硬的生鐵,好像正在和自己交流一樣。


  原來這屋子裡並不是一味沉默,這些孩子也不是像表面上那樣互不理睬,他們也有溝通,他們之間也有情誼,不過這份溝通和情誼,必須深深藏在外表之下罷了。


  心中終於有了一絲暖意,抬起頭看著給自己當了三分鐘師父的男孩,想要說一聲謝謝,卻見那男孩頭都不抬,微微擺了擺手,心中明白,這是在阻止自己說話。是啊,感謝的話不用說出口,心照不宣就夠了。


  男孩看起來七八歲的樣子,左側臉頰有一道的疤痕,從顴骨直到耳畔,傷疤似乎已經有些年頭了,但依然沒有褪色,看起來異常刺眼,不知道當初受傷的時候是怎樣的觸目驚心,真想問問,你叫什麼名字,你的傷疤是怎麼來的,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又是怎麼來這兒的。自己清楚的知道,一旦話匣子被打開,要說話就多得攔都攔不住。


  但是現在,自己只能繼續低下頭,把槍拆開,然後再裝上。從第二遍開始,就不再需要指導了,一個個零件,應該在什麼地方,自己已經一清二楚。而這一個個小金屬塊,在自己手上,就像有了生命一樣,飛快的在手指間穿梭,奔向它原本該在的位置。


  一遍又一遍,動作已經熟練得不能再熟練了,自己偷偷看著牆上的掛鐘,十七秒,最快的一次,自己用十七秒的時間組裝成功,心中一陣得意,夠快了吧?


  門口吹來一陣颼颼的冷風,後背傳來一陣涼意,感覺脖子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身後有人。眼睛偷偷瞟向旁邊那臉上帶著傷疤的男孩,男孩神色一如往常,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彷彿整個世界只有他自己,還有面前那一堆槍械零件。


  不要回頭,不用別人教,看到旁邊男孩的樣子,自己就明白該怎麼做了。沒錯,後面一定有人,但是,自己不能回頭看。在這個到處是規矩的地方,鬼知道自己哪個動作就犯規了,自己可不想再餓一次肚子,也不想孤零零在那條四百米跑道上沒完沒了的跑了。


  現在自己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全神貫注對付手上這支手槍,把它分解,組合,一次又一次。


  「十三號。」身後的聲音陰森森響了起來,十三號,自己是七十二號,不是叫自己,不知道是在叫哪個倒霉蛋兒。


  旁邊臉上帶著疤痕的男孩像彈簧一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高喊了一聲「到。」不好,自己的心忽悠一下,原來他是十三號。


  「報一下你剛才的組裝時間。」


  「十秒三。」十三號的聲音平靜而又平淡,就像一潭靜水,只不過帶著一絲稚嫩罷了。


  「我說的不是這一次。」聲音中多了一絲冷笑。


  「報告,那應該是哪一次?」一晚上分解組合無數次,誰知道你要的是哪一次的時間。


  「別裝糊塗,你知道我說的是哪一次。」


  桌邊的鏗鏘聲繼續響起,只有自己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其他人則彷彿沒有看到身邊發生的一切一樣。哪一次,自己已經猜到了,教官說的是哪一次。


  沉默僅僅持續了幾秒鐘,平靜的聲音便繼續回答:「三分零三秒。」


  「告訴我原因。」


  「手抽筋了。」雖說是謊話,卻說得像真的一樣。


  「那現在呢?」


  「現在好了。」


  「自己到操場跑二十五圈,然後到禁閉室,二十四小時禁閉。」


  「是。」


  不行,不能就這麼沉默下去,十三號——可惜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是為了幫自己才受罰的,自己要是什麼都不說,今後就沒臉再見他了。


  霍的一下站起來,毫不猶豫的大喊一聲:「報告。」


  這一聲報告突如其來,竟然讓桌邊的一半人詫異的抬起了頭,在這個基地,沒有教官許可,是不許先發言的,喊報告都不行。


  「說。」教官似乎沒有生氣,冷冷的從嘴裡蹦出一個字。


  「十三號不應該受罰,應該受罰的是我。」


  「說理由。」


  「十三號放慢速度是為了讓我看清組裝過程,三分零三秒,那是我的速度,受罰的應該是我。」


  屋子裡的鏗鏘徹底消失了,一道道目光錐子一樣扎在自己臉上,自己彷彿置身聚光燈之下,渾身發燙。


  「十三號,是這樣嗎?」對自己的回答,教官似乎一點兒都不意外,語氣語調一點兒變化都沒有。


  「不是,我就是手抽筋了而已。」十三號的語氣也沒有絲毫變化,彷彿在說一個像一加一等於二一樣當然正確的道理。


  「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這個問題如此突兀,自己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教官問的是自己,還是十三號。


  「知道,這裡是獵日基地。」十三號沒有遲疑,或許在這裡,聽到問題立即回答,已經成了融入到骨子裡的習慣。


  「看來七十二號還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是嗎?」


  「知道,這裡是獵日基地。」心忽的一沉,連忙吼出同樣的答案。


  「十三號,你這麼喜歡當老師,告訴一下七十二號,在獵日基地,要記住的第一條規則是什麼?」


  「沒有朋友,沒有後援,永遠孤身一人。」簡簡單單一句話,聽在耳朵里,卻有一陣來自三九嚴冬的寒意。


  「原來你還記得,我以為你已經忘了呢。」教官的聲音這次對著的是十三號。


  「沒有忘。」


  「那你就是明知故犯了?」


  十三號沉默了,在獵日基地,這樣的反問意味著教官已經有了答案,你不需要回答,也無權爭辯。其實也沒什麼可爭辯的,因為教官說的,的確是事實。


  「負重跑五十圈,禁閉四十八小時。」


  「是。」十三號利落的向旁邊邁步,閃過身後的椅子,轉身跑出房間。


  負重跑,兩萬米,想想都腿軟。自己一下子明白了那一雙雙看向自己的目光,為什麼會那麼銳利,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讓十三號的懲罰增加了一倍。


  「七十二號,帶著你的手槍,到禁閉室,禁閉九十六小時。既然你理解不了孤獨的含義,就讓禁閉室來幫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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