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一十四章 陳雲的發現
1995年9月7日21:10-21:20
除了求助杜重陽,還有什麼辦法能找到王大鵬呢?陳雲揉著自己一陣陣發疼的腦袋,拚命思索了半晌,終於失望的嘆了口氣,他不得不承認,在查找王大鵬這件事上,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把王大鵬交給杜重陽,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了。今天的集安,杜重陽的手下遍布各條要道,找一輛警車,問題應該不大。這個問題,自己可以暫時放到一邊,今天需要自己處理的事,還有很多。而其中有一些,比找王大鵬還要棘手。
康劍成打來電話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多分鐘,這十多分鐘,自己都沒有想出一個好的方案。康局長認為橋西區派出所所長楊東有問題,讓自己好好留意一下。局長說得輕巧,要落實就難了,留意,該怎麼留意?
康局長在電話里的語氣很嚴厲,「讓楊東把情況說清楚,要是沒問題還好,他要是有問題,就用他為咱們的打黑風暴祭旗。」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看來康局內心深處已經把楊東劃到了對立面上。康局長可以劃線,自己這個刑警大隊大隊長可不行,自己需要把事情查清楚,讓楊東的面目更清晰。打黑風暴是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壞人,可是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要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那這次打黑就不是風暴,而是運動了。自己是刑警,不是政客,這樣的事,他是絕對不能幹的。
正是因為這樣,這道題才分外難以解答,查明楊東的真面目,怎麼查?按照陳雲的節奏,楊東就算要查,也可以放在下一步去查。先把集安一中槍擊案查清楚,槍擊案查清楚了,楊東的面目就算沒有徹底清晰,也有個抓手去把他看清楚。可是,康劍成顯然不這麼認為。在康局長看來,查明楊東的問題,是查清槍擊案的最佳途徑,而且,查明楊東,要比查清槍擊案,有更高的優先順序。
自己素來不喜歡掩飾,在電話里當即向康局提出不同意見,康局倒是很有耐心的聽了,然後只說了兩句話,第一句,「你是局長還是我是局長」,第二句,「陳雲你要記住,打黑更重要的不是辦案子,而是玩政治」。
對第一句話,陳雲沒什麼可說的,公安局就是這樣,局長的話那就是命令,人家怎麼說你就得怎麼做。但是第二句話,陳雲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打黑不是辦案子,而是玩政治。自己只是一個警察,這麼多年都是在辦案子,在他看來,打黑和搞命案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故意山人和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犯罪集團,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中的罪名,分屬不同章節,各自有不同的構成要件,但處理起來卻是一樣,作為警察,只需要搜集證據,讓四個犯罪構成要件都得到充分證明,案子就算結束。這一套把戲,他熟悉得很。要是換成玩政治,他可真的不會了。
仔細想想,陳雲又隱隱約約覺得,康局說得有道理。說了多少次掃黑,多少次想對靳百川動手,每一次都以失敗而告終。涉及靳百川的案子不少,難道都那麼難辦嗎?當然不是。可明明是簡單不過的故意傷害、尋釁滋事,怎麼辦著辦著就沒了呢?
都說靳百川樹大根深,一有風吹草動自然有上面的人出面施壓,可陳雲知道,幾個案子,沒有一個辦到需要上面出面施加壓力的地步,總是辦到關鍵環節,關鍵證人找不到或者關鍵的物證丟失,案子就這樣一個個夭折。是啊,隊伍里到處都是靳百川的兄弟,案子進展到哪一步,哪裡是命門,人家一清二楚,能辦成才怪。
正因為如此,907專案組才應運而生,能進入專案組的人,一定要經過陳雲精挑細選。從這個角度來講,這也是玩政治的一種手段。只有先整肅隊伍,才能打一場硬仗。康局說得玩政治,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可是,挑可靠的人進入專案組是一回事,用強硬手段打壓異己卻是另一回事。不錯,楊東和靳百川的關係盡人皆知,當年靳百川在木字門混江湖的時候,兩人就過從甚密,經常出雙入對的混跡飯店酒樓,那時是靳百川使勁兒巴結楊東,恨不得把楊東當乾爹。現在靳百川混出了名堂,兩人的交往更是密切,只不過換成了楊東對靳百川俯首帖耳罷了。
這樣的人,在集安市公安局大有人在,在陳雲看來,只要繞開它們扳倒靳百川就可以了。靳百川倒了,這些人自然成了無主孤魂,就會回來踏踏實實幹工作,都是穿警服的,雖說一時行差踏錯走了幾步錯路,但看在同門的面子上,機會還是要給的。可是,依著康劍成對楊東的處理思路,那就是四個字——趕盡殺絕,只要你不是我隊伍里的人,我就把你查個底兒掉,找理由辦了你。楊東恐怕只是個開頭而已。這就不是辦案了,是劃線整人,這樣的做法,陳雲不喜歡。
不能按康劍成說的辦,還是要按部就班一步步來,先查清集安一中槍擊案,再根據楊東在裡面扮演的角色區分責任,如果楊東真的深陷泥潭,那就該怎麼辦怎麼辦,如果還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那就把板子高高舉起,然後輕輕放下,穿了這麼多年警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必窮追不捨呢?
回過頭來重新看集安一中槍擊案,不管王大鵬發現了什麼疑點,自己此刻是指不上他了,要靠自己來好好想想。其實在集安一中槍擊案上,自己有一個捷徑,那就是康劍成向自己提出的那些疑點。現場還有兩輛車五個人,這是康局直截了當告訴自己的,可是康局並沒有告訴自己,他的消息是從哪兒來的。
越是複雜的案件,線索越是紛繁複雜。在常規偵破過程中,像這種來源不清的線索,陳雲總是習慣性的把它放在最後,等到靠譜的線索都查完了還沒有進展,再回頭查這些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連一點根基都沒有的線索。可是,今天這起案件,顯然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複雜案件,對付這樣的案子,也絕對不能用常規手段。乾脆,這次我們就來個突破,假設事實真相就是康局說得那樣,在這個基礎上去找新線索。
既然有了基礎,關鍵問題便自然而然浮現出來,要找到出現在學校的那三名男子。偌大一個集安,找三個身份不明的男子,不亞於*大海撈針。可是,這三個人開了兩輛車,要是放在平時,在集安找兩輛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今天不一樣,今天的集安,布下了一張大網,這張大網上,有不計其數的,由巡邏車組組成的哨卡。通過遍布集安大街小巷的哨卡找兩輛車,難度要小得多,尤其是其中一輛車還是三菱越野警車,要知道,整個集安都沒有幾輛三菱越野車,塗成藍白色的警車就更是鳳毛麟角了。這樣一輛車在大街上飛馳,憑藉它警車的外表,自然可以免受盤查,但也正因為它警車的外表,必然會引起盤查民警的注意。
拿起電話,再次撥通杜重陽的號碼,今天集安的天空之下,杜重陽無疑是看得最廣的人,找這兩輛車,還是要靠老杜。
在要求全市各個哨卡對王大鵬的切諾基警車嚴密查控的命令下達之後不到十分鐘,全市各巡邏車組、固定哨卡同時接到第二道指令,下午兩點之後,凡發現一輛三菱越野警車的車組或哨卡,立即向刑警大隊大隊長陳雲彙報情況。使用電台彙報情況時需利用刑警大隊專用頻道,防止市局通用頻道被過度佔用影響正在全市開展的布控抓捕。
從那一刻開始,陳雲的電台便沒有消停過,說實話,這輛三菱越野警車,確實太惹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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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牆上懸挂的集安市地圖下,陳雲仔細看著圖上一個個用鉛筆標出的小點兒,每一個小點代表的都是通報發現三菱越野警車的位置,小點旁邊,是陳雲用鉛筆工工整整寫下的阿拉伯數字,那是發現車輛的時間。電台終於安靜了,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所有發現三菱越野車的哨卡都已通報完畢,剩下的工作就看自己了。怎樣從地圖上遍布四周的小點中找出那輛曾經在集安一中出現的三菱越野車。
認真核對完最後一個數字,陳雲滿意的點點頭,所有的情況都已經在地圖上標註完畢。轉身走到桌邊,端起大茶杯狠狠喝了幾口,接著拿起桌上的幾張傳真紙,低頭看著上面外人眼中近乎天書的數字和漢字,陳雲不由暗挑大拇指,別看杜重陽長得粗枝大葉,干起活兒來卻是心細如髮。在各個車組哨卡通報情況的同時,他已經安排巡警大隊的辦公室,把集安市局那幾輛正牌三菱越野車今天一天的巡邏路線和盤查點位做了全面的統計,陳雲拿在手中的,正是這幾輛越野車在今天一天不同時段的位置。地圖上標註的,是各車組哨卡發現三菱越野警車的情況,其中當然可能包括真正屬於集安市局的那幾輛三菱越野警車,對應著陳雲手中這幾張紙做一個比對,最終留在地圖上的,將是那輛冒牌警車。
拿起橡皮,對著手中的紙,小心翼翼擦掉地圖上的一個個小點,留在地圖上的點越來越少,終於只剩下零零星星幾個。
目光在地圖的西北角聚焦,下午三點四十左右,向陽新村路口哨卡發現一輛三菱越野警車通過哨卡,開往西郊。這是那輛三菱越野警車最後一次出現在各哨卡車組的視線之中,也就是說,通過向陽新村路口之後,那輛三菱越野警車就消失了。
手指順著向陽新村路口向西,落在一處不起眼的區域上,南京路,地廣人稀、爛尾樓縱*橫的南京路,那裡,絕對是隱藏的最好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