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老謀深算

  1995年9月7日20：40-20：50

  「看看你這副著急的樣子。」劉子強微微一笑，對王大鵬熱情工作積極請戰的態度表達著似乎是發自內心的欣賞，「身體吃得消嗎？」


  王大鵬看著劉子強誠懇的表情，心中一陣感動，又是一陣慚愧，局長這麼關心自己，自己居然撒謊騙他，可撒謊這種事，既然已經開了頭，就沒有回頭路了。「放心吧劉局，已經好多了。」


  「下午回來之後，我一直在琢磨集安一中這起案子，怎麼想怎麼覺得蹊蹺。」劉子強並沒有急於布置任務，而是點上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讓煙霧在肺里充分遊走，然後把少許漏網之魚噴出鼻孔，作為一個老煙鬼，每逢重大事項決策，劉子強總是需要用大量尼古丁來幫助自己下決心。接下來要做的決定，需要的尼古丁數量只怕要加倍。


  王大鵬心中一動，劉局覺得案子蹊蹺，自己也覺得案子蹊蹺，不過自己感覺，案子之所以蹊蹺，是因為劉局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現在劉局主動提出案子有問題，是什麼意思呢？


  「我想來想去，這個案子裡面最蹊蹺的一點，就是為什麼只開了一槍？」劉子強又吸了一口煙，這是實話，集安一中槍擊案的真相，他並不清楚。他只是按照靳百川的要求接手案件，按照靳百川的要求找龍頭，再按照靳百川的要求傳話，按照靳百川的要求聯繫軍方要人，此刻，他正在按照靳百川的要求排除危險。整件事情，他都亦步亦趨的跟著靳百川的指示，但跟著靳百川走，不等於他自己就沒有思考。


  作為一個刑警出身的老公安，分析案情是本能，這樣的本能不會因為任何因素干擾而罷工。聽完案情介紹之後，劉子強一下子便抓住了關鍵，許正陽開槍殺掉了張強，卻留下了楊東，為什麼？難道說楊東對他的威脅比張強小嗎？同樣是警察，同樣帶著武器，張強的武器已經被奪走，還要開槍擊殺，楊東的槍就在他自己身上，反而放過了他，這樣的做法，絕對不合常理。


  身為老刑警的劉子強能夠做出判斷，而身為副局長的劉子強，則負責做出決定。自己的政治前途已經和靳百川綁在了一起，要想繼續往上爬，只能和靳百川捆綁的更為緊密。老刑警的目光敏銳，政客的目光更加敏銳。不用靳百川多說，劉子強已經清楚的意識到，這起槍擊案中的蹊蹺，正來自於靳百川。既然靳總想讓許正陽成為犯罪嫌疑人，自己何必多事，又不用自己做什麼出格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選個聽話的、腦子沒有那麼快的手下，藉助他的手稍稍推動一下，就萬事大吉了。


  現在看來，這個王大鵬還是被自己看走了眼。首先，這小子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聽話，這一晚上，不住和自己撒謊，還以為自己看不出來，笑話。第二，這小子恐怕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笨，畢竟，他已經發現了案子中的問題，如果不是這樣，他不會返回集安一中重新調查的。既然人家已經發現了馬腳，自己就不必遮掩，擺到檯面上來，造個光明正大的氣氛，打他個措手不及。


  王大鵬確實被搞了個措手不及，在他心中，集安一中槍擊案最大的疑點，就在劉子強，而此刻，劉子強居然開誠布公的和自己談疑點，一談就談到了自己心坎兒里，如果劉局真的有問題，他怎麼可能和自己說這些呢？難道自己誤會劉局了？

  「你想想是不是這麼個道理？」劉子強好像根本沒有發現王大鵬的神色變化，自顧自說著，「根據橋西區派出所所長楊東的證言，許正陽開槍的時候，已經脫離了張強的控制，不僅是脫離，而且是對張強形成了反控制。這種情況之下，他有沒有必要開槍？」


  這個問題王大鵬已經想過了，當時張強佩槍被許正陽搶在手中，以許正陽在切諾基警車上輕輕鬆鬆制服兩名刑警的手段，他完全不需要開槍就能控制局勢。


  「在那種情況下開槍，目的已經不是為了脫身，而是殺戮。既然是殺戮，為什麼只殺一個呢？」


  劉局長想的和自己一樣，王大鵬差點兒拍著大腿贊同，然後再和劉局來一場推心置腹的案情分析。不行，心中的一點理智在暗暗提醒，千萬不要過早放鬆警惕，劉局在這件事裡面的面目，實在太可疑了，事情真相大白之前，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


  期盼中的互動沒有出現，劉子強再次深深吸了一口煙。他不相信王大鵬這樣的老偵查員，會忽略掉自己方才提到的情節，在他的計劃中，這個疑點一旦拋出，就算是開啟了開誠布公的大門，王大鵬會和自己熱烈的探討案情，將他所知道的其他疑點一條條擺出來，大家抽絲剝繭尋求真相。但是，王大鵬居然無動於衷，為什麼，只有一個可能，這位副大隊長，對自己的戒備已經非常深了。


  「所以，有些情況，我們需要細細核實一下。」劉子強在心中嘆了口氣，怪不得我了，大鵬，是你自己一步步走到這步田地的。


  「劉局，您說，需要怎麼核實？」劉局的態度真的足夠誠懇了，王大鵬強行壓制著搖擺不定的決心，如果沒有那個電話，那個通報許正陽被軍車劫走的電話，自己此刻會徹底打消對劉局的懷疑，但是現在，那個電話就是一根扎在心頭的刺，只有把這根刺拔掉，自己才能解除戒備。


  「你需要找一下楊東，好好問問情況。」


  不錯，楊東是需要找，那輛身份不明的警車，那兩個身份不明的警察，楊東都見到了，不僅見到了，還配合著一起勸服許正陽自首，這些情節，楊東在介紹情況的時候隻字未提。不過，如果眼前的副局長劉子強要是真的沒有問題，就應該對這些情況毫不知情，如果不知情，為什麼要安排自己找楊東問情況呢？還是多問一句，探探局長的底吧。「找楊所問什麼情況？」


  「讓他把集安一中槍擊案的經過再仔細說一下，我懷疑他對我們有隱瞞。」


  原來劉局只是懷疑楊東有所隱瞞而已，王大鵬鬆了口氣，說真的，他一點兒都不希望看到，劉子強副局長和槍擊案有不好的關聯。


  「沒問題。」王大鵬站起身，「您還有什麼要囑咐的嗎？」


  「機靈點兒，」劉子強笑了笑，「到現在為止，我還只是有點兒隱隱約約的懷疑，你可別像審犯罪嫌疑人一樣和楊所長吹鬍子瞪眼。」


  「放心吧。」王大鵬心中感到一陣暖意，劉局長對自己真心不錯，要是這一番折騰之後，查明劉局和案子沒有關係，自己一定負荊請罪，他相信，以劉局的寬宏大量，只要自己態度足夠誠懇，一定會被原諒的。


  *****

  陳雲在三樓樓梯口若無其事的抽著煙，眼睛盯著劉子強辦公室房門。王大鵬進入辦公室已經快要二十分鐘了，這兩個人在裡面嘀咕什麼呢？


  集安一中槍擊案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這句話像針一樣扎在自己心頭，讓陳雲坐立不安。王大鵬一定有重大發現，否則以他的性格，絕不會冒著違反紀律的風險擅自開展調查，可是到底有什麼發現呢？


  王大鵬說了，見完了劉局就來找自己，可陳雲偏偏是個急性子，在辦公室里等王大鵬上門，還不如把自己架在火上烤。既然在辦公室坐不住，乾脆從辦公室出來，到三樓樓梯口，盯著劉局的辦公室，這樣的話，等王大鵬一出門，自己就可以第一時間迎上去問個究竟了。


  房門終於開了，看到王大鵬從劉子強辦公室退了出來，陳雲鬆了口氣，笑著說道：「大鵬，彙報完了？」


  不知道為什麼，從劉局辦公室一出來，王大鵬便感覺到莫名的輕鬆，一看到陳雲，更是鬆了口氣，憋了這麼久，他已經迫不及待要把心中所有的疑點擺出來，和陳雲好好研究一番。


  「走吧，到你辦公室。」找楊東雖然必要，但也沒有那麼著急，好好捋捋思路才是當務之急。


  「走。」陳雲這才放下心來，劉子強對自己的態度自己清楚得很，他真怕王大鵬在向局長彙報之後，得到不許向大隊長陳雲透露情況的指示。


  還不等王大鵬邁步，身後劉子強辦公室的房門便打開了，劉局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劉局。」正對著辦公室的陳雲無處遁形，只好笑嘻嘻的和劉子強打著招呼。


  「是陳雲啊，真巧，」劉子強也是笑嘻嘻的，「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吧。」


  陳雲不由一愣，這個變故倒是自己沒有想到的，局長叫自己，自己怎麼可能不去？心中一動，向王大鵬使了一個眼色，悄悄往樓下點點頭，我抽不開身，你先到我辦公室等一下。


  「大鵬，」陳雲的小動作似乎沒有瞞過劉局長的眼睛，「交代你的事兒馬上去辦，快去快回，回來以後第一時間向我彙報情況。」


  「好，我馬上去。」王大鵬應了一聲，快步下了樓梯。


  和王大鵬擦肩而過的瞬間，陳雲忽然有些心神不寧，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籠罩了自己，或許王大鵬想要告訴自己的東西，自己已經沒有機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