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八十三章 百川集團地下三層
1995年9月7日20：20-20：30
歐陽逸軒推開靳百川辦公室的房門，走出了已經飄滿了厭惡的辦公室，深深吸了一口走廊里的空氣，感覺著太陽穴下突突突的跳動。走到電梯門口，兩名木字門的壯漢恭恭敬敬點頭示意，幫忙按開了電梯，百川大廈上上下下都知道，這位看起來有些像老師一樣的斯文男子，是靳總的貴賓，對這個人的話，靳總言聽計從，作為木字門的底層混混，決不能對此人有絲毫怠慢。
歐陽逸軒微笑著點頭回禮，走入電梯轎廂，隨著電梯門緩緩關閉，臉上的笑容消失的無影無蹤，深深的倦意鋪天蓋地襲來，身子無力的靠在轎廂牆壁上，裝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在沒人的地方卸下沉重的面具了。
又少了一個兄弟，歐陽逸軒在心中哀嘆一聲，師永傑，老四，居然就這麼死了。手術刀的兄弟中，老四是跟著自己時間最長的，當他還是個剛剛加入集團的毛頭小伙字的時候，就已經跟著自己了，這一跟就到了現在，這一跟就到了死。
如果說手術刀小組裡有誰最能讓人過目不忘，那這個人只能是師永傑。那張吊死鬼一樣的面孔，再配上彷彿從來都不會笑的尊容，不用開口就能讓人不寒而慄。這也是自己為什麼安排他看守方舒和周小唐的原因。師永傑出馬，根本就不用多說一句話，就足以把那兩個小丫頭震懾的服服帖帖。沒想到，正是這個安排要了師永傑的性命。
方才在靳百川辦公室，他已經仔仔細細把發生在南京路的一切回想了一遍，發生在八號院和九號院的兩場戰鬥，竟然會出現如此大的反差，真的不像是老鷹的風格。
說實話，八號院的火力配備要比九號院強得多，那裡本來就是獵殺老鷹的主戰場，手術刀小組三名弟兄，三支MP5衝鋒槍，足以把闖入其中的一切撕成碎片。而在老鷹一擊得手之後，迅速集結在門口的重兵和暴雨般傾瀉的火力，拉開的絕對是一場小規模戰鬥的序幕。在這種情況下，這個院子里，手術刀小組一個人都沒死，死的只是兩個集團的槍手。
其實仔細想想，那兩個槍手本來也不用死的，以自己的特種作戰經驗，怎麼可能想不到在門口設置詭雷這樣的常規招數？老鷹在門口埋雷，恐怕更多是為了阻滯自己的前進，殺傷目的倒在其次。但當時時間緊迫，排雷是需要時間的，犧牲掉集團的兩個小角色，換取進攻的時機，在自己潛意識中，這是可以接受的損失。所以，自己的大腦本能的越過了查雷排雷這個階段，直接跳入進攻模式，從這個角度來說，死去的那兩名槍手，並非死於老鷹之手，而是被自己派出送死的。
難道說這麼多年不見，老鷹轉了性，一心向善了？否則，以他嗜殺冷血的性格，守在八號院正房的戚勇根本不可能活下來。就算老鷹沒有親手殺掉他，只要把他扔到正房廳堂不加理會，讓他暴露在手雷爆炸的彈片中，就自然而然的奪了戚勇的性命。可老鷹沒有這麼做，他居然在逃命這種分秒必爭的時候，把戚勇弄到了卧室，這樣的舉動，根本就是救人一命。太怪了，這絕不是老鷹的風格。
相比之下，九號院那一場戰鬥，確實像是老鷹的手法，出手凌厲，毫不猶豫。
老鷹被軍隊的車接走之後，歐陽逸軒回到了九號院，細細看了看現場。三名木字門的打手全都是一槍斃命，這樣的打法完全在歐陽逸軒意料之中，可老四的死法，有些蹊蹺。
老四沒有中槍，是近身格鬥而死，本來可以一槍解決的問題，為什麼要捨近求遠，搞一場耗時費力的近身格鬥呢？歐陽逸軒想了許久，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師永傑在老鷹開槍擊殺三名木字門打手之後貼身上前，使得老鷹無法開槍，只能陷入纏鬥？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和老鷹拉近距離，進入開槍射擊的死角之內，以自己對老四的了解，他還沒有這樣的實力。最奇怪的是，從事後追蹤的情況來看，老鷹居然受了傷，老四在手術刀小組中排名雖然靠前，位居第四，但要做到把老鷹打傷，還差那麼一大截子，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想那麼多已經沒有用了，行動失敗是不爭的事實，現在的手術刀小組，只剩八個人了，不祥的預感正在籠罩著歐陽逸軒，希望這支凝聚了自己心血的隊伍，不會一損再損，越來越小。
電梯在地下二層停下，歐陽逸軒出了電梯，推開旁邊的安全門，安全門內的椅子上，端坐著一名身著保安制服的男子，男子起身向歐陽逸軒點頭行禮，順便按動身後牆壁上的電子鎖按鈕，輸入一組數字。一聲清脆的滴聲響過，牆上出現一道窄窄的縫隙，通向地下三層的暗門打開了，一股潮濕的陰冷撲面而來。
走入暗門，是一道窄窄的樓梯，樓梯的寬度僅能容三名成年男子並排，樓梯到了一半是一個拐角，要拐過拐角才能進入後半段樓梯。早晨自己第一次進入這間暗門的時候，就認定這段樓梯的設計出自戰術高手之手。這個看起來不起眼的拐角，就是一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絕佳屏障，只要在拐角後面的樓梯上設置崗哨，一支自動步槍就能把這裡死死封住，面對如此狹窄的樓梯，進攻方只能使用添油戰術，一個個往上派人，然後再看著派上去的人一個個死在槍口之下。
轉過拐角，下半段樓梯中央，一堆防洪沙包高高堆砌，擋住了半條樓道。這個偽裝成防洪沙袋堆積處的所在，正是哨兵的掩體，掩體後面不遠，就是樓梯盡頭的過道門，持槍的衛兵從過道門衝到掩體，用時不會超過十秒鐘，只要樓上的崗哨示警，這裡馬上就會建起一道易守難攻的馬奇諾防線。戰術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一個小小的拐角，就能起到千軍萬馬扼守的作用。
繞過半人多高的沙袋，歐陽逸軒推開過道門，眼前又是一個拐角，這裡是第二道防線。
如果來襲之敵足夠強悍，居然能突破第一道防線，這裡就要發揮作用了。這個拐角只是一個普通的樓道拐彎，正對著過道門是一個「L」型的走道，右手和前方都是牆壁，需要轉向左手，才能見到地下三層的長長走廊，在這條長長的走廊上，隨便選一處就能夠作為第二道防線的陣地，因為從這裡構築陣地，開火的方向只有一個，那就是「L」型走廊的拐角，只要形成持續火力，完全可以把每一個沖入拐角的敵人當場格殺。
和靳百川接觸了不到一天，歐陽逸軒已經對這個人有了初步判斷，和五大門派的其他老大相比，靳百川的確有過人之處，但再怎麼過人，也只是個地方土豪而已，能混到今天的風生水起，靠的就是金錢開道搭起的關係網。這一套，處置常規事務還行，遇到今天這樣的棘手情況，就難辦了。從凌晨到現在，無論對手是地獄鳥還是老鷹，自己這一方都沒有佔上風。尤其是對老鷹的幾仗，那就是損兵折將一敗塗地，根本稱不上對戰，簡直就是被屠殺。要翻身只能靠自己了。
轉過「L」型走道的拐角，眼前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側是一間間小屋，靠近拐角的是審訊室，靠近盡頭的是關押室，這些房間的設置全都專業得很，尤其是其中一間特訊室，竟然設置了加裝單向玻璃的觀察室，就算集團本部的審訊室，也不過如此。
走廊盡頭正對著走道的是兩扇寬大的鐵門，那扇鐵門之後，是這間地下室佔地面積最大的房間，那裡竟然是一間停屍房。停屍房，靠，這一點還真讓自己佩服，一個當地土豪，居然在自己辦公樓的地下，建了一個專業化堪比醫院太平間的停屍房。
中午剛到百川集團，看著靳百川的手下把老虎溝殞命的槍手一個個抬入停屍房的時候，自己居然對靳百川有了一絲敬佩，這老小子，難道真能未卜先知，事先弄了這麼專業的停屍房，如果不是這個所在，這麼多屍體怎麼處理，還真是個問題。
當時自己特意向靳百川問起修建停屍房的緣由，面對頭頂集團特使光環的自己，靳百川自然毫不隱瞞。這些年混跡江湖，打打殺殺在所難免。往年的靳百川，手上有不少人命。想想當年，要掩蓋一起人命官司，最好的辦法就是由手下的小弟頂罪。但這種做法終究還是有風險，一旦小弟不給力，在裡面把自己咬出來，就會面對無窮無盡的麻煩，動用各種各樣的關係。想想當年，被陳雲死死咬住不放時那種提心弔膽的感覺，簡直就是噩夢。
想來想去，掩蓋命案的最好辦法，不是找人頂罪，而是讓這起命案從根上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要讓命案消失，只有一個方法，讓屍體消失。於是，這間停屍房應運而生，屍體放入停屍房，就有時間耐心細緻的處理，在這地下三層的封閉空間中，哪怕把它們剁成肉餡兒，都不會有人發覺。
不過停屍房落成之後，靳百川早已步入上流，手上沾血的勾當，再也不用幹了。想不到到了今天，這間停屍房終於迎來了第一次啟用，而此刻，自己正要前往停屍房，去憑弔自己的好兄弟。
聽著回蕩在走廊中的腳步聲，歐陽逸軒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天然的地下堡壘，或許會成為獵殺老鷹的下一個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