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七十六章冤有頭債有主

  1995年9月7日20：10-20：20

  包間里一下子鴉雀無聲，一道道目光低垂下去，但一雙雙眼睛都偷偷瞟向鬼王和杜樂天，既然殺上門來的煞星不打算把大家一網打盡，那不在屠殺目標之列的眾人，便沒有必要與人家拼個魚死網破了。中年人說得很清楚，目標就是幾個當頭的，這個包間里，能稱得上頭兒的，也只有鬼王和杜樂天了。


  鬼王的豪氣已經散的乾乾淨淨了。拿著砍刀棍棒和敵人面對面廝殺，他是不怵的，那種日子對他來說一點兒都不陌生，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大不了今天重操舊業，拿起刀和這個惡鬼拼個你死我活，最多掉胳膊掉腿，以他的身手，再加上人多勢眾的優勢，性命是無虞的。可當下的形勢，那化作紅色光點的索命符，分分鐘就能讓自己變成一個死鬼，自己的豪氣，還每到可以不要命的地步，今天這一仗，鐵定是要敗了。


  杜樂天心中的恐懼比鬼王更勝一籌，雷天彪和自己情同手足，就這麼活生生的死在了自己面前。那種被死亡牢牢抓住的感覺，他感同身受，血液噴出動脈那種恐懼和絕望，好像同時降臨到自己腦袋上，那種感覺，他絕對不想真正體會一遍。


  「兩位老大，有沒有話要說？珍惜機會，這可是臨終遺言。」老張看著屋內的眾人，心裡越來越踏實，來自未知世界的危險果然最具有威脅性，更何況這種威脅還是致命的。真是有意思，一支遠遠設在對面的M14步槍，居然可以把屋裡這麼多在刀頭討生活的惡棍震懾的服服帖帖，五大門派，真是徒有其名而已。


  杜樂天看了一眼鬼王，鬼王果然是鬼王，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能端著架子，沒有抖成一團，沒有嚇得屁滾尿流。相比之下，自己的兩條腿，現在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了，簡直就是在篩糠。


  「老祖宗有一句老話，叫冤有頭債有主，這位老兄，今時今日，我們有必要好好聊聊。」鬼王的腦子緊張的運轉著，但恐懼實在太過巨大，腦子怎麼轉都是一片空白，好不容易說出一句話，但自己都覺得這句話說得語無倫次莫名其妙。


  「對對對，冤有頭債有主，」杜樂天生怕好印象被鬼王搶光，但又實在說不出什麼有新意的話，只能重複著鬼王的話。


  「是啊，冤有頭債有主，說得很對，我們確實打算這麼做。」老張很認真的點著頭，贊同著鬼王和杜樂天的話。


  「對吧，我就說，冤有頭債有主，凡事都要講道理的。」杜樂天這次搶先了，語氣中有了輕鬆。


  老張似乎覺得有些稀奇，看向杜樂天的目光多了些憐憫，「杜老大，聽你的語氣，按照冤有頭債有主的原則，你好像認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了？」


  「當然了。」杜樂天睜圓了眼睛，彷彿自己說的是一件像一加一等於二一樣眾所周知的事。


  「真是好笑，」老張差點兒笑出聲來，似乎在嘲笑這個世界上居然有這麼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杜老大，你是五大門派的頭面人物，堂堂火字門的老大，你的二當家都被我們除了，你怎麼能覺得自己和這場恩怨沒關係呢？」


  「老兄，難道我的二當家雷天彪不是因為冒犯了閣下才喪命的嗎？」杜樂天此刻已經漸漸進入佳境，演員的氣質正在慢慢顯現。


  「如果冒犯我的人都得死的話，那方才對我惡語相加那幾位兄弟，此刻早已成了死人了。」老張凌厲的眼神從鎚子臉上掃過，鎚子感覺被錐子扎了一下，連忙低下了頭，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難道老兄殺掉我的二當家，是為了清算五大門派和地獄鳥的恩怨嗎？」杜樂天好像剛剛才發覺事情的真相。


  「當然了，地獄鳥和五大門派的恩怨，難道不應該找你們這些大*佬去清算嗎？」


  「老兄，你真的誤會了。」杜樂天一臉苦笑，連連搖頭，「可憐我的二當家，竟然因為這麼一個天大的誤會，就白白送了性命。」


  老張看著杜樂天，在心中確信，此人若是步入影壇，定然有衝擊奧斯卡影帝的實力，「杜老大說說，我哪裡誤會了？」


  「我們五大門派，說起來很風光，什麼鼎足而五，各擅勝場，實際上我們的地位，有雲泥之別。堂堂一個五大門派，其實是一個人的天下。」杜樂天的表情越來越到位，簡直要聲淚俱下了。


  鬼王獃獃看著杜樂天，說實話，認識杜樂天這麼多年，他還真不知道這位火字門頭子，居然有這本事，瞎話張嘴就來倒在其次，能把語氣、表情、神態調動的如此到位，嘴巴、眼睛以及臉上的肌肉都配合的極其到位，做到這一天，絕對需要天賦。


  「五大門派是一個人的天下？」老張似乎沒有聽清杜樂天的話，「怎麼可能呢？集安人人都知道，金木水火土，鬼王趙滿堂，鐵樹靳百川，火鳥杜樂天，白龍江清泉，土狼陳飛，五個人哪一個不是鼎鼎大名，哪一個不是跺跺腳都能讓集安地面顫三下的狠角色呢？」


  五大門派的掌舵人，每人都有一個響噹噹的諢號，到了今天，大家能記住的，只有鬼王一個，老張居然能把五位老大的名號叫全了，看來真的是做了不少功課。


  「那只是表面。」杜樂天使勁嘆了口氣，順便狠狠瞪了鬼王一樣，這半天，自己一個勁兒的唱獨角戲，鬼王傻獃獃的在一邊，一點兒忙都幫不上，這不是累傻小子嗎？而且戲唱到這個份兒上，已經到了關鍵時刻，這時絕對需要鬼王幫忙了。


  鬼王不是傻瓜，此刻早已明白杜樂天的用意，再看到杜樂天使勁用眼神向自己放電，馬上心領神會，好，凝神靜氣，收攝心神，開始接棒。


  首先醞釀一個極度無可奈何的嘆氣，然後在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悔恨表情，順著杜樂天畫好的道道開始發揮：「誰說不是呢，老兄，你看看我，在集安好像也算是個人物了吧？可實際上呢，說句不好聽的，就是驢糞蛋兒，表面光。看起來風光無限，心裏面苦的很。」


  好啊，今天真是大開眼界啊，老張有些大跌眼鏡了，五大門派兩位老大，居然瞬間化身為對口相聲演員，還是子母哏的，沒有明顯的捧逗之分。「鬼王趙滿堂，掌控著集安所有的屠宰場，還是集安市的政協委員，如果這樣的身份都是驢糞蛋兒，我不知道還有什麼人才算是真正的風光。」


  「能在集安隻手遮天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多年前號稱鐵樹的混混，如今躋身省人大代錶行列，在商界政界都如魚得水的靳百川。」靳百川這個名字，從鬼王嘴裡說出來，顯得恨之入骨，說得咬牙切齒。


  「你是說，你們五大門派，都是靳百川的附庸，是嗎？」老張冷笑著，看著兩位老大為了保命，在面前上演小丑跳梁的把戲。


  「對啊，」杜樂天成功的把語氣調整為終於找到知音的興奮，「老兄，你可不知道，我們這幾個老大，有名無實了好多年了，時時處處都得仰人鼻息，只要敢不聽靳百川的，下場就是比死還難看。」


  「大家都是自己打下的江山，各自有一票兄弟，憑什麼靳百川可以對你們指手畫腳？」老張不動聲色，在座的除了金字門和火字門的頭面人物，還有土字門的一眾小頭目，這裡的話，到了明天就有可能傳遍集安黑*道，五大門派就算原來是鐵板一塊，也會因此出現裂痕。這一點，倒是自己行動之前沒有想到的意外收穫。


  「靳百川是什麼人？黑白兩道通吃，看看集安白道，哪個部門沒有靳百川的狗腿子？別的不說，集安市公安局，上至大局長，下到小民警，誰不買靳百川的面子？我們這些吃偏門的，敢和靳百川作對，靳總一句話，人家來一次打黑，對我們就是滅頂之災，我們敢不聽話嗎？」杜樂天迅速打出悲情牌。


  鬼王立即補位，在悲情上再加點兒作料，「就拿昨天晚上的事兒來說吧，靳百川要和人交易，偏偏要選在老杜的樂天歌廳，還讓我們金字門出人幫忙，我連兒子都派來了，為什麼？不就是討好一下靳總嗎？我們的日子，過得憋屈極了。」


  「還有東榆樹灣，」鬼王話音剛落，杜樂天便接了過來，兩人的配合越來越默契了，「大晚上的，讓我們找一百多人到東榆樹灣，這種無理要求，我們都不敢拒絕，真的是不敢啊。」


  「你們兩位的意思是，從昨天到現在，你們乾的所有事，都是被逼的？」老張看著面前這兩位大*佬無恥的嘴臉，從心裡覺得和這樣的人做對手，對自己簡直是一種莫大的羞辱。


  「對對對。」鬼王和杜樂天異口同聲，對老張的結論表達著迫不及待的支持。


  「那兩位的意思，是不是說，如果冤有頭債有主，我應該找的是靳百川，而不是五大門派的其他任何一位？」這句話頗具殺傷力，混江湖的，義氣為先，先前的一番對話，已經把鬼王和杜樂天的嘴臉畫了個大概，若是再對這個問題給個肯定答案，那這兩人賣友求榮的名聲就算坐實了。


  對視一眼之後，使勁咬了咬牙，鬼王和杜樂天終於做出了回答：「是的，這件事，根子在靳百川。老兄你要報仇，只管找靳百川就對了。」


  老張一陣冷笑，什麼五大門派，垃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