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六十八章 警察和老師
1995年9月7日19：50-20：00
王大鵬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亂，站在路邊的路燈下，任由清涼的晚風拂過面頰。身後的辦公樓如同一個張著大嘴的怪獸，那裡剛剛吞噬了自己一名同事的生命，那裡隱藏著自己苦苦追尋的答案。從那裡出來，自己收穫的只有更多的疑惑，沒有答案。
保衛處處長秦俊毅表面上是個粗人，實際上是個人精。自己的心神不寧沒有逃過秦處長的眼睛。從醫務室出來之後，秦處長就不離自己左右，一個勁的問自己要不要休息一下。自己一再表示不需要，連說了幾遍自己的工作已經結束，剩下的事兒就不需要秦處長幫忙了，這才把圍著自己團團打轉的秦俊毅趕走了。
安靜的校園成了自己思考的好地方，那個自己始終不願相信的答案正在悄悄冒頭，許正陽真的可能是無辜的，兇手另有其人。既然這樣，那幾個來自許正陽的問題，便顯得更為意味深長，劉局長，自己的主管副局長劉子強，在這件事中到底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那個登記車號的登記薄已經放在了自己皮包里，秦俊毅出面索要，保安毫不猶豫的把登記薄交了出來，自己在學校里的工作，其實已經完成了。
不對，還有一個清單上的問題要解決，方舒和周小唐，許正陽的兩個同學，按照許正陽的描述，這兩個同學，被百川集團的人綁架了。其實不用看，王大鵬也能猜到，這個問題後面，一定是一個對勾。
既然來了，還是看一眼吧。王大鵬信步走向教學樓，許正陽的教室，下午他已經搜過一次了，路線熟悉得很，重走一遍用不了幾分鐘。
剛走上樓梯，就聽到樓道里的嘈雜，王大鵬愣了一下，真是不巧，居然趕上學生們第一節晚自習和第二節晚自習的課間，自己不是學校的人，待在學生中間難免有些彆扭，還是走吧。正要轉身，迎面一個中年人走了過來，中年人看到王大鵬，不由停住了腳步，王大鵬看得清楚，來的是高三六班的班主任李常青。
「李*老師，我們又見面了。」王大鵬有些尷尬，今天下午，因為搜查的事兒，自己和李常青鬧得不是很愉快。
「原來是王隊長，這麼晚了還到學校來，不知道這次是要搜搜宿舍呢還是搜搜教室呢？看來搜一遍不放心，需要來個二進宮了。」李常青顯然對下午的搜查耿耿於懷，語氣自然不會友善。
王大鵬心念一動，對啊，要了解許正陽，還有誰比他的班主任更合適呢？「李*老師，下午的事兒，實在是不好意思，職責所在身不由己，今天晚上來，是想向您了解一下許正陽這個學生……」
還不等王大鵬說完，李常青便打斷了他的話，「行了，你們都是一個樣子的。關於許正陽的情況，我已經和你們那個姓陳的大隊長說得很清楚了，我知道，他不願意聽，覺得和案情沒什麼關係。該說的我都說了，沒什麼好補充的，你要是有興趣，去問姓陳的去吧。」
李常青帶著一股怨氣，從內心深處，他根本不相信許正陽會幹出開槍殺人的事兒，他也堅信，對這個失去記憶的孩子而言，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這件事情裡面一定有問題。所以，案發第一時間，他就找到了在現場指揮的刑警大隊大隊長陳雲，準備把自己的懷疑和他好好聊聊。
陳雲對自己的態度很客氣，聽得也很認真，一邊聽還一邊在筆記本上做著記錄。可李常青並不遲鈍，當了這麼多年教書匠，天天和學生打交道，揣摩學生心理，學生們一個眼神，他就知道這些孩子想的是什麼。放到陳雲身上，差別並不大，這位刑警大隊大隊長看起來是在認真的聆聽，可不斷溜向腕上手錶的眼神，暴露了這位大隊長急於結束這次談話的真實心情。那一刻，李常青覺得心涼了，他明白了，警察已經認定許正陽就是兇手，自己這樣的不同聲音，已經被警察自動屏蔽了。
既然警察不願意查，那就自己查。這一晚上，李常青就沒閑著，到處打聽發生了什麼。打聽來打聽去，傳聞的版本各種各樣，但有一條是一樣的，那就是證據確鑿，除了物證還有人證，有人親眼看到許正陽開槍，其中一個目擊證人還是學生處處長何永勝。本來想找何永勝好好問問情況，可受了驚嚇的何處長一直在醫務室昏昏欲睡，根本沒法兒交流。這一番東奔西走，除了收穫了一大堆傳說之外，什麼進展都沒有。
事情不順，自然心情不佳，本來想趁著第一節自習課結束到醫務室看看何處長醒過來沒有，結果在樓道里遇到了那個帶隊搜查的刑警大隊王隊長，對這個人，自己是沒有好印象的，當然也不會給他好臉色。
一開口就碰釘子，王大鵬在心中暗暗苦笑，看來這位班主任老師，對許正陽的感情還真是不淺，找他了解許正陽，算是找對人了，不過看這位老師今天的情緒，要談話，恐怕得改一天了。不過，不談許正陽，順便問問方舒和周小唐的情況也好。
「李*老師，你們班上是不是有兩個女生，一個叫方舒，一個叫周小唐？」
李常青的心咯噔了一下，今天的壞消息已經夠多了，警察上門來問方舒和周小唐，不會又帶來什麼噩耗吧？「是的，她們又怎麼了？」
「她們兩今天來上課了嗎？」
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看來真的有事兒，這兩個孩子從來不缺課，今天一整天卻不見蹤影，也沒有請假，難道真的出事兒了？「沒有，今天一天都沒見到她們，怎麼，她們出事兒了嗎？」李常青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沒有，」看著李常青一下子變得蒼白的臉色，王大鵬覺得心中一暖，這個老師，是真的關心自己的學生，「我只是隨便問問。」方舒和周小唐凶多吉少，許正陽的話再一次被印證，不過，在有確鑿證據之前，綁架只是一面之詞，或者說只是一種可能性而已。
瞎扯，一定是出事兒了，無緣無故的警察怎麼會提到這兩個孩子呢？還是指名道姓的，還直接問她們今天有沒有上課？李常青覺得自己的心砰砰亂跳，眼前一陣陣發黑，使勁緩了緩才站穩。「王隊長，我的學生要是出了事兒，你一定要告訴我，要是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你儘管說。」
一陣不忍一下子充斥了王大鵬的心房，關於方舒和周小唐，自己沒有什麼好消息，也不能多說什麼，否則要是讓這位班主任知道，這兩個女孩很有可能被人綁架，只怕他當場就得癱坐在地。倒是關於許正陽的事兒，可以和他說說，或許對這位班主任而言，從警察手裡邊逃走，不算是壞消息。
「李*老師，今天下午，您的學生許正陽，在我眼皮子底下打傷了我的兩個同事，搶了一支槍，逃走了。」
李常青的臉色更白了，許正陽啊許正陽，你可真不省心，怎麼能幹出這樣的事兒？背著搶槍脫逃的罪名，抓捕的警察完全可以直接把你開槍擊斃，你真的不要命了？
「或許有一個消息能讓您好受一點兒，」王大鵬看著李常青的眼睛，誠懇的說道，「我現在懷疑，發生在校園裡那起槍擊案，不是許正陽乾的。」
「真的嗎？」這確實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李常青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血色，「那你們還會不會通緝他了？」如果許正陽是清白的，應該可以免去被緝拿之虞，只要不是警察全力通緝的對象，性命之憂就不會有了。
「到現在為止，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要真正查清事實真相，還是要先找到許正陽的。」不知道為什麼，王大鵬此刻很想給李常青一個肯定的答覆，但真的很遺憾，不僅許正陽頭上殺人嫌疑人的帽子摘不掉，而且還要戴著在逃嫌疑人的帽子，作為一名持槍的危險分子被全市通緝，而對這樣的危險人物，通行的做法是一旦發現，可以開槍擊斃。幸運的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下達這樣的指令。
李常青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不過既然有人開始懷疑，就是一個好的開始，只要警察願意往為許正陽洗冤的方向走，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提供幫助，「王隊，對不起，剛才我情緒有些激動，您要是不介意，我們現在就到我宿舍，我向您好好介紹一下許正陽的情況。」
「宿舍？」王大鵬猶豫了一下，抬起手腕看了看錶，已經快要晚上八點了，自己離開刑警大隊已經接近一個小時。對集安市公安局而言，今天絕對是多事之秋，作為刑警大隊的副大隊長，應該堅守崗位隨時候命，脫崗一個小時已經夠過分的了，再去李常青宿舍，那得耽誤多長時間啊。
「我的宿舍很近，連校門都不用出，」李常青看出了王大鵬的猶豫，解釋道，「下午的事兒已經在學校傳開了，老師學生們都把許正陽當成了殺人魔頭，辦公室里人多嘴雜，念念叨叨的全都是這件事，咱們還是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談談。」
「好吧。」王大鵬咬咬牙，既然已經開始了，那就在這條路上走到底，對許正陽的了解越多，越有助於自己做出準確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