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塔克拉瑪干（四）
1993年8月
化不開的夜色籠罩了塔克拉瑪干沙漠的天空，氣溫驟然降到零下，朔風卷著黃沙在地面上翻滾，空曠無人的沙漠漆黑一片。沙漠的白天在作戰環境中是最不利於隱蔽的，無遮無攔一覽無遺，所以，搜索行動開始於夜間。
夜晚的沙漠，在紅外夜視儀中發出一片潛綠的光線，偶爾經過的小生物閃爍著一點點紅光從屏幕上一閃而過，只要沒有人，永遠是單調的顏色，搜索顯得如此容易。
前出小分隊和後援分隊拉開了將近1000米的距離，這樣的距離已經超出了目視的範圍，但是可以聽到槍聲相互照應，集結也只需要不到四分鐘的時間，對於小隊大面積搜索來說，應當是最為有效的隊形了。
劉建設走在隊伍中間，前面擔任尖兵的是劉建設親自從某軍下屬特戰旅挖來的步兵尖子，剛剛二十歲，正是體力巔峰的年齡。這個小夥子叫李小兵，已經考上了大學，卻要求休學參軍，退伍之後再回去完成學業，這在還沒有國防生的九十年代，簡直像是天方夜譚。
漆黑的夜色中，李小兵的移動迅捷而又無聲，標準的戰術動作簡直無可挑剔，手中的Ｍ１６步槍指著行進的方向，目光敏銳的四處觀察，耳朵警惕的收集著四周傳來的一切聲音，空曠的沙漠上，小隊像蛇一樣寂靜而飛速移動著。劉建設暗自覺得滿意，一個大學生，被調教成這樣一個戰術動作近乎完美的高手，足見自己一手組建的特種大隊戰鬥力有多強悍。
劉建設的身後是S組的機槍手牛強，牛強身上纏滿了彈鏈，腰間還斜挎著兩個五百發的子彈箱，走起來的腳步卻輕的幾乎沒有聲音，呼吸均勻，連粗氣都不喘，這樣的體力簡直是驚人，看來刀鋒部隊盛名之下，確有過人之處。
一行六人拉開散兵線，如同流水一般在大漠上一瀉而過。
風再次卷著黃沙刮過，走在中間的牛強忽然停住腳步，壓低聲音說了一句「停。」隊伍嘩的散開，戰士迅速卧倒，槍口指向不同的方向，一個疏而不漏的火力網在瞬間構建成功，隊伍並沒有因為牛強不是指揮官而對他的指令有有絲毫的猶豫，這就是專業素養。
蹲在火力網的中央，牛強微微皺著眉頭，鼻子沖著風刮來的方向輕輕抽動。
「怎麼回事？」劉建設仔細看了四周的情況，沒有發現異常，輕聲問道。
「空氣中有血腥味。」只有對殺戮習以為常的人才能夠從空氣中嗅出人的血腥味。
劉建設也抽了抽鼻子，血腥味他聞不出，但是肯定沒有硝煙味。硝煙味對於劉建設來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你有沒有發現？」劉建設向前一步，走到李小兵身邊，作為尖兵，應當具備在第一時間發現異常的能力。李小兵沮喪的搖搖頭，說實話，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交換位置，牛強擔任尖兵，大家提高警惕。」不得不承認，和刀鋒相比，自己的特種大隊是嫩了些，既然如此，那就把尖兵的任務交給久經沙場的老兵吧。
牛強飛快移動到隊伍前面，帶著隊伍折向另一個方向。翻過一個不高的沙丘，空氣中的血腥味更加濃重，這回就連劉建設也能隱隱約約感覺到其中的殺戮氣息。
繼續潛行一段，爬上了一處高地，高地背後是一段緩坡，緩坡下有一個低洼的盆地，牛強舉起夜視儀，綠色的屏幕中出現幾個微弱的紅色光點，紅點的位置就在盆地中央。但是從這裡看去，盆地中央除了黃沙，什麼都沒有。牛強的移動開始變得謹慎，不時彎腰蹲在地上探查。當隊伍移動到盆地邊緣時，牛強舉起左手，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眾人迅速蹲下，據槍警戒。
牛強輕輕將手中的M60機槍放在地上，伸手在腳邊摸索著，抽出隨身攜帶的美製M9軍刀，在地上小心的撬動著，一個沙坑眨眼間便被挖好，沙坑中央赫然擺放著一枚反步兵地雷。牛強並不急於將地雷拿出，而是繼續向下深挖，摸索著地雷的下方，確認上面這枚地雷不是餌雷，這才將地雷取出。
劉建設看著這一整套熟練的排雷手法，不由暗自讚歎，常規步兵部隊戰士只是掌握一定的排雷知識，只有軍區特種大隊的戰士，才會系統的對地雷的布置和排除進行訓練。而牛強的一系列動作，簡直可以和專業的工兵相媲美。
牛強站起身，四下看著，緩緩走向另一個位置，直接蹲下，簡單探察之後回頭說道：「這是我們的人布的雷。」
劉建設一陣驚詫，說道：「不對吧，老高和馬驍他們走的不是這條路線，他們應該在咱們剛才那條路上才對。」沙漠中的自己人，只有馬驍和高戰天一行，他們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在行軍路線之外佈雷。
牛強笑著站起身來，自信的沿著一條毫無規則可言的無形路徑向縱深走去，邊走邊說：「不是他們，是老鷹幹得。」
「老鷹？」劉建設一頭霧水。
「就是我們的突擊手，打入他們內部給我們傳遞消息的那個。」
眾人連忙起身，在雷區之外布置了兩個警戒的暗哨，其餘人則小心的沿著牛強行進的路線前進，跟著牛強穿越雷區。
「他一定很匆忙，連餌雷都沒有布，只是按照我們的常規方式布了一個簡單的雷區。」說話間牛強已經進入盆地中央，劉建設和李小兵等人緊緊跟上。
進入盆地中央，這才看到地上的黃沙並不平坦，隱隱約約可見幾個鼓起的小沙包，牛強彎下腰用手將沙包上的浮沙拂去，下面是一具屍體。大漠的朔風黃沙，本就是掩蓋死亡的絕佳墳場。
幾名戰士有樣學樣，七手八腳將一個個小沙包變成了屍體，橫七豎八竟然一共有七具，空氣中的血腥味頓時濃重起來，這裡顯然就是血腥的來源。
李小兵仔細觀察著屍體的情況，七具屍體，三具頸骨骨折，兩具胸口塌陷，肋骨全部骨折刺穿心肺，兩具動脈被利器割斷，屍體下的沙漠幾乎被血滲透，沙漠就像一塊天然的大海綿，把屍體的鮮血吸得乾乾淨淨。全都是一擊致命。
七具屍體全部身著沙漠迷彩服，其中五具屍體手握自動武器，清一色的美製M16A2，另外兩具屍體雙手空空，步槍在屍身不遠處扔著。屍體腰間都掛著貝雷塔手槍、閃光震撼彈、殺傷破片手雷，幾乎武裝到了牙齒。死者各個身形壯碩，肌肉均勻結實，顯然久經訓練。
李小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七名全副武裝的精壯男子，竟然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格殺，殺人者沒有使用火器，最多只是用了一把匕首，就讓七個訓練有素全副武裝的壯年男子，來不及反應就命赴黃泉。
「老鷹只有一個人嗎？」劉建設也覺得不可思意，忍不住發問。
牛強點點頭，臉上閃過一絲興奮：「我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他了，知道嗎，我的力氣大，隊里別人都不是我的對手，只有他一下就能制住我，我琢磨了好久想研究一套和他交手的辦法，剛有了一點頭緒他就被派出去了。」
「可是，」李小兵看了看劉建設，又看了看牛強，問道，「他怎麼能夠做到呢？」
「你看看這七個人倒下的位置，脖子扭斷的三個在最內側，向外是肋骨全斷的兩個，最外側是兩個動脈割斷的，這其實是一個比較典型的防守隊形，我分析當時這一個八人小隊，我的兄弟老鷹也是其中一員，他們應該是在執行周邊巡邏的任務途中進行短暫休息，在這個時候，老鷹突然出手。他最先襲擊的，是排在隊伍最內側的三個人，而他動手的時候，這三個人沒有絲毫的防備。」
「這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李小兵問道。
「你看這三個脖子被扭斷的人，槍口指向整個隊伍的後方，就是我們來的相反方向，而且根據隊形排列，這三個人顯然是防衛後方的，他們在死去之後，槍口依然指向後方，也就是說，直到他們臨死之前，都來不及調轉槍口，所以，老鷹一定是用極快的手法連續出手，從三人背後扭斷了他們的脖子，由於速度太快，在第三個人脖子被扭斷的時候，第一個人倒下。」
「這怎麼可能？」李小兵驚呆了，他參軍的時候在偵察連，近身格鬥就是必修課，隨後是特戰旅，最後是特種大隊，這種拗斷脖子致人死命的方式，需要對力度和角度的精準把握，如此快速的格殺三個人，自己根本連聽都沒聽說過。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我們整個刀鋒大隊，只有兩個人能做到這一點，一個是老鷹，另一個就是我。」牛強的語氣中透著一絲得意。
「你？」李小兵看著牛強手臂上那如同鋼鐵澆鑄一般的肌肉，眼中露出由衷的崇拜。
「不過我是靠蠻力，不像老鷹，拗斷敵人的脖子像撕破一張紙一樣輕鬆。所以，我做不到這麼快。」
劉建設蹲下身子，查看著那三具被拗斷脖子的屍體，三具屍體脖子折斷的角度如出一轍，牛強說得對，是出自同一個人的連續攻擊，原來殺人也可以流水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