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入瓮

  1995年9月7日17：20-17：25

  五個狙擊點逐一查看，真的什麼都沒有，隱隱有些失望，這些地方只要布置一名狙擊手，自己就能繳獲一支狙擊步槍，用狙擊鏡觀察下面的八號院，會比現在的目測清楚的多。


  敵人真的沒有在外圍布置狙擊手，許正陽皺了皺眉眉頭，坐在自己選定的最後一個狙擊點地上，暗自盤算起來。外圍沒有敵人，意味著大網全都張在院子里，那空空蕩蕩的院落，不知埋伏了多少高手。


  從爛尾樓上下來，許正陽大搖大擺走在南京路上，像是一個無所事事的閑人，走到院落門口，再次看了一眼門牌號，沒錯，南京路八號。院子的圍牆足有兩米高，正面是一扇厚重的鐵門，一定不能選擇這裡來突破，再觀察觀察吧。


  圍著八號院院牆走了一圈，來到北牆牆根下，挨著牆根是一排平房，翻過牆頭就是屋頂，從這裡進入，應該比較理想，雖說牆頭高度超過兩米，但只要在牆上蹬一腳，就能輕鬆上牆。


  說干就干，後退兩步，助跑，身子躍起，右腳在牆上一蹬，左腳又是一蹬，身子已經穩穩落在房頂，接著卧倒，身子緊貼房頂，一動不動。院子里還是靜悄悄的，看來自己這一躍，沒有引起院內的注意。


  身體下面的房頂是水泥預製板，並不算厚，移動起來一定要小心，否則屋頂下的人會聽到上面的動靜。許正陽操控著全身的肌肉，讓身體像蛇一樣在屋頂游移，從靠近北牆的屋后挪到靠近院內的屋前，向前，向前，再向前，到達屋檐附近，停下，開始仔細觀察。


  慢慢抬起頭，盡量壓低腦袋，卻又要保證看到院內的情形，這樣的姿勢可真難把握。不過，這種彆扭的動作，自己彷彿已經做過千萬次了，輕輕一抬頭，就是最最合適的角度，保證暴露部位最小化的前提下，獲得最大的視野。


  如此近距離的觀察，院內依然是一片安靜，靜的好像根本沒有活物一般。這是一處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院落，院子里什麼陳設都沒有，混凝土澆灌的地面上光禿禿的，一馬平川，就算是掉下去一個石子兒，都顯得異常醒目。


  許正陽在心中嘆了口氣，不用問，敵人都藏在屋子裡，身下的正房，兩側的廂房，都有敵人。從自己這個角度，根本就什麼都看不到。院子一定經過了處理，沒有任何雜物，也就沒有任何掩護，自己只要跳到院子里，就會成為禿子頭上的虱子，成為一個活靶子。可除了跳進去，還有第二個辦法嗎？


  「你想好了啊。」每到這種需要決斷的關鍵時刻，老鷹一定會跳出來搗亂，比寫的都准。


  「我想好了。」明知道這一跳就是跳進了陷阱，許正陽還是決定往前沖，陷阱算什麼，就算是刀山火海，也闖定了。


  「下面至少有三支槍等著你，而且這次的槍手，和老虎溝里的菜鳥絕不是一個級別。就算你真的神通廣大，三支槍指著你，你還能做什麼？」


  「那你說說，我該怎麼辦？」


  「我想問問你，這值得嗎？」老鷹嘆了口氣，雖說在勸說，但心中已經知道，事情沒有轉機了。


  「當然值得。」


  「就為了一個女生？你和她認識只有一年多，你真的了解她嗎？」


  「你不懂的，喜歡一個人，有時就是一種感覺，你根本不需要想太多，只需要知道，你的生命中不能沒有她，這就足夠了。」


  「你的生命中不能沒有她，她的生命中卻可以沒有你。」老鷹對許正陽這番論調嗤之以鼻，「想想在集安一中辦公樓前她對你的態度，你可以為她掏心掏肺，她呢？」


  許正陽愣了一下，他不覺得在集安一中辦公樓前，方舒的態度有什麼問題。「她對我的態度怎麼了？」


  「怎麼了？」老鷹冷笑一聲，「她看你的眼神，就像看一個真正的殺人兇手，她完全相信那個警察就是你殺的，對你連這點兒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你還覺得她的態度沒問題？」


  原來老鷹所說的態度是這個意思，許正陽不由在心中微微一笑，這個要求也太高了，一個未出校門的小姑娘，聽到那麼多人異口同聲指證自己開槍殺人，怎麼可能不懷疑？更何況指證自己的人裡面，還有身穿制服的警察，方舒怎麼可能不懷疑？「那你說說，你認為什麼樣的態度才算沒問題？」


  「這個人對你要絕對信任，不管別人怎麼說，都應該堅決站在你這一頭。」


  「你說的這種狀態，太理想化了。聽說過曾參殺人的故事嗎？饒是親生母親，聽到別人傳言自己的兒子殺人，一次不信，兩次不信，三次也信了。更何況，我也不是真的無辜，雖然那個警察不是我殺的，但在老虎溝，那九條人命，確實命喪我手。」


  「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我說的絕對信任，並不是相信你是無辜的。我所說的信任，指的是無論你有沒有殺人，她都堅決支持你，你成佛她和你一起成佛，你成魔她陪你一同成魔，在她眼裡，你就是她的唯一，不管你是天使，還是魔鬼，永遠不離不棄。」


  老鷹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聽起來像是有感而發，「怎麼，你曾經遇到過這樣的女孩子嗎？」好不容易聽到老鷹表明心跡，還不趁機摸摸底細？

  「我？」老鷹又是嘿嘿一笑，說道，「你想錯了，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人。所以，沒有任何人值得你不顧一切去投入，所有的美好都是過眼雲煙，都會離你而去。在這個世界上，你永遠是孤身一人，永遠一無所有。」


  老鷹的話讓許正陽打了一個冷戰，永遠孤身一人，永遠一無所有，那是一種怎樣絕望的孤獨？不，那絕不是自己的生活。「那是你的世界，不是我的。我的生活在這兒，這裡有和我朝夕相處的朋友，有我傾心愛慕的女孩，有待我如父兄的老師，我的世界絕不是孤身一人。」


  「許正陽啊許正陽，你真是執迷不悟。」老鷹長長嘆了口氣，「你的命運早已被寫定，從你五歲那年開始，你就不再屬於這個世界。別掙扎了，你說的那種生活只是一個假象，你的生命中，只有冷酷，只有殺戮。」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我就更應該跳下去，反正都是殺戮，就讓殺戮從這裡開始吧。」


  起身，將老鷹的喋喋不休拋到腦後，許正陽縱身躍入八號院院內。


  ****

  戚勇站在正房門口，冷冷觀察這院內。一年前那次血戰，至今彷彿還歷歷在目，多少次深夜從夢中驚醒，夢到的都是老鷹那張毫無表情的面孔，和透著殺氣的通紅雙眼。他清楚的記得老鷹如同一顆炮彈一樣向著自己直衝過來的那一剎那，當時的自己，在巨大的驚愕中徹底失去了行動的能力，眼睜睜看著一隻鐵拳在視野中越來越大，接著便失去了知覺。而自己，是那天晚上第一個被擊倒的手術到小組隊員。


  這一年來，戚勇覺得自己每天都背負著沉重的羞恥，自己是手術刀小組的老七，竟然第一個被突破，排名第八的巴天壽，排名第九的沈放，還有排名第十的石春雷，都沒有像自己這樣，一槍未發，一拳未出，就失去了知覺。一想到老十，心中又是一陣刺痛，那一戰，老十丟了性命，手術刀小組十兄弟，剩下了九個人。這筆賬，一定要在今天算清楚。要一血自己的恥辱，要為十弟報仇。


  可惜，大哥有嚴令，要活的老鷹，否則，自己一定要將這個魔頭碎屍萬段。碎屍萬段，想到這個念頭，心中又是一陣發笑，可能嗎？憑自己的一己之力，要制服老鷹，那絕無可能。可是，今天，這個小院子里，除了自己，還有躲在東廂房的九弟沈放，躲在西廂房的五哥武天舒，三個人三支槍，進入院子，就是進入了火力網的中央，就算他真的是一隻老鷹，長出了翅膀，也叫他插翅難飛。


  房頂上傳來一聲輕微的聲響，那是有人雙腳落地的響聲，戚勇微微一笑，大哥真是料事如神，早算定了老鷹會從北牆翻上房頂，果然如此。不過這個小子確實了得，如果不是自己刻意凝神聽著屋頂的動靜，只怕如此細小的聲響，早被自己放過去了。端起手中的MP5衝鋒槍，輕輕推開門，站在房門口，瞄準院內。敵人已經來了，開始嚴陣以待。


  「注意，老鷹已經上房，做好準備，剩下的交給你們了。」大哥歐陽逸軒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他藏身的地點並不是狙擊位置，只能看到正房房頂，看不到院落內部，只要老鷹躍入院內，就跳出了他的視線之外。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跳出了大哥的視線，卻跳入了其他兄弟三人的火網，效果是一樣的。


  戚勇深深吸了口氣，東西廂房的房門都打開了，三支衝鋒槍槍口指向院內。如果不是非要活口，老鷹將會在第一時間受到密集彈雨的熱烈歡迎，可既然要活的，那就需要瞄準，需要避開老鷹的要害，攻擊手臂和腿。難度雖然大了些，但也只是大了一點點而已，對於久經沙場的老手而言，這樣的瞄準，不會超過兩秒鐘。


  穩住呼吸，輕輕扣動扳機，壓下第一道火，準備瞄準，準備射擊。


  眼前一道黑影閃過，一個人影落入院內，老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