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鬼王的苦惱
1995年9月7日15:50-16:00
腦子裡好像有一個走時精準的鐘,一秒,兩秒,三秒,三十秒,一分鐘,三分鐘,一個右轉彎,重新計時,一秒,兩秒,三秒。
帶著頭套只能剝奪視覺,但單純剝奪視覺,並不影響許正陽對方位的感知,車子在城市道路中穿梭,一張城市地圖緩緩在腦海中展開,車子的位置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光點,在虛擬的地圖上移動,車子正從位於西郊的集安一中出發,拐了幾個彎之後便上了二環路,向北郊行駛,看來是不打算進入市區了。
「可以啊,無師自通了。」老鷹又回來了,經過了前一次強行闖入的失敗,此刻的老鷹聽起來有些尷尬,於是開口就是表揚。
「都是你教得好。」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都主動示好了,自己沒有必要板著臉,何況這些本事確實是老鷹的,每次他到自己腦子裡溜達一圈,就能留下點兒東西。
「這樣好,隨時知道自己在什麼位置,知道進退路線,等會兒逃的時候也方便。」好像忽然變成了一個話癆,老鷹的表揚有些絮叨。
「逃?誰說我要逃了?」許正陽已經決定做一個普通學生,查明冤情的事兒,就交給警察了。
「不打算逃?」老鷹顯然沒有明白許正陽的意思,不逃,那就是要戰鬥,難道說這個小子忽然之間開了竅,打算來一場大開殺戒,把身邊的警察全都幹掉?不可能的,就算是自己,也不會做這麼瘋狂的事兒,「那你打算怎麼做?難道是一直乖乖的束手就擒嗎?」
「查明案情是警察的事,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刻,不就是蹲幾天冤獄嗎?我受得了。」
靠,老鷹差點兒罵娘。方才和許正陽衝突之後,他心中一直有些不安,畢竟大家是一個整體,以和為貴才是正道,這次自己不僅要強行把許正陽趕走,被刀鋒阻止之後還出言不遜,是有些過分了。但此刻,聽到許正陽的打算,他還是差點兒罵出聲來。
「我覺得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生氣歸生氣,面對一個十足的犟種,老鷹還是盡量選擇和緩的語氣。
「又不是第一次被冤枉,這次有警察幫我查,我還瞎忙活什麼?」既然決定做普通人,查案子這種事兒,就離得遠遠的,反正黑的變不成白的,那個警察不是自己殺的,還能賴到自己頭上不成?
「如果警察真的能幫你查,那自然沒有問題,可如果他們是在幫銀翼的人弄死你,還會幫你查嗎?」這麼掰開了揉碎了講道理,對老鷹來說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怎麼會?」許正陽對老鷹的猜測不屑一顧,這個典型的陰謀論者,把世界想的太灰暗了。不錯,那個姓楊的派出所所長的確和靳百川關係密切,可案子並不是橋西區派出所負責的,而是集安市公安局刑警大隊負責的,靳百川能收買橋西區派出所所長,還能把刑警大隊的人也都收買了嗎?不可能。
「怎麼不會?」老鷹反問許正陽,「這一下午的事兒,環環相扣,一步步把你往死路上引,他們費力這麼大的勁,難道就是想讓警察還你個清白?醒醒吧,別做夢了。」
「我已經決定了,你就別再操心了。」許正陽乾脆的中斷了這個話題,從現在開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我就是個高三學生,過去發生的一切,都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
老鷹簡直目瞪口呆了,不僅愚蠢,而且固執,真是無可救藥,「好好好,我不管你,不過我問你,既然你不打算逃,為什麼要費勁巴拉的猜測自己的位置?難道這樣做很好玩嗎?」
「不為什麼,只是下意識的本能而已。」許正陽嘆了口氣,還不是因為你,自從你在我腦子裡逛了幾次以後,有多少東西成了自己的本能,甩都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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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進小院的時候,周小唐特意看了看鐵門兩側的牆壁,上面光禿禿的,沒有單位的牌子。陸佔山從後視鏡中看到了周小唐的動作,說道:「刑警大隊有好幾個辦案點,這些辦案點兒都是保密的,不掛牌子。」周小唐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兩輛轎車在小院中央停下,鐵門隨即緊緊關上,院外的車水馬龍彷彿在瞬間被關進另一個世界。
三菱越野車後座車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一個穿著便衣的中年男子站在車下,對著方舒和周小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兩位同學受驚了,跟我進去做個筆錄,然後好好休息一下。等所有工作都弄完了,我安排車送你們回去。」
周小唐四下看了看,這是一個不算大的院落,院門開在南牆,東、西、北三側各有一排平房,中間是一處用混凝土澆灌的空地,停了幾輛沒有懸挂號牌的轎車,品牌型號五花八門,看起來保養的倒是不錯,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心中忽然閃過一絲疑惑,刑警大隊辦案點兒上,怎麼連一輛警車都沒有?轉頭再看看方舒,方舒倒是沒有疑惑,只是依然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看來那精氣神已經留在集安一中校園裡,留在許正陽身邊了。
「小姑娘,別發獃了,陳大隊長親自給你們開門,還不快點兒下車?」陸佔山一邊微笑一邊催促,進了這個院就安全了,誘餌再次回到籠中。
這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竟然是刑警大隊大隊長,周小唐連忙拽了方舒一把,拉著還有些失神的方舒下了車。中年人臉上露出和善的微笑,指了指北側的平房,說道:「走吧,到我辦公室去,我們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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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聽著手機聽筒里的忙音,半晌沒有回過神來,彷彿根本沒有意識到,對面的老鬼何難天,已經掛斷了電話。
陳飛死了,就在土字門二當家何坤死後不到半天,土字門的掌舵人陳飛也死了,這是個信號,一個危險的信號。難道說加入這次行動是一個錯誤嗎?
這次行動從開始就不順利,按照計劃,行動應該在樂天歌廳宣告結束,一次和平的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如果條件成熟,再捎帶著來一場黑吃黑的把戲,易如反掌,輕鬆愉快。可誰知道,事情竟然發生了如此的變故,東榆樹灣、紅旗小區,意外接二連三,不過看起來,靳百川帶領下的五大門派聯軍始終占著上風。但現在,陳飛死了,鬼王不得不警惕了。
陳飛的死是報復,是那個光頭佬的報復,土字門已經亂成一團,老大死了,下面幾個小頭目為了瓜分地盤,已經開始爭吵不休,眼看就是一場爭鬥。土字門算是完了,本來實力就不強,現在沒了牽頭人,更是成了一盤散沙,分崩離析。一旦分成了幾個甚至十幾個小幫派,那就沒什麼發展前途了。
都說物傷其類,土字門的下場是前車之鑒,金字門會不會也走上同樣的道路呢?鬼王一邊想著,一邊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會的。別看金字門規模比土字門大不止一個量級,卻面臨著和土字門同樣的窘困局面——沒有過硬的接班人。
陳飛沒有子女,能接班的就是二當家何坤,可何坤死在了陳飛前頭,除何坤之外,沒有一個鎮得住局面的狠角色,所以土字門散了。他鬼王倒是有個兒子,卻是個十足的酒囊飯袋,自己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個兒子一準成為扶不起的阿斗,指望著他撐住金字門的局面,做夢。別看現在,老鬼何難天和鐵蠍子鄧志遠對自己的兒子服服帖帖恭恭敬敬,那都是看自己的面子,沒了自己這尊神,這二位爺馬上就敢各立山頭,金字門也難逃一拍兩散的局面。
神情恍惚間,放在耳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刺耳的鈴聲嚇了鬼王一跳,手機拿到面前,屏幕上閃動著靳百川的名字。
「靳總,您說。」
「陳飛的事兒聽說了吧?」靳百川的語氣平平淡淡,彷彿談論的是早市上蘿蔔的價格,而不是土字門掌舵人的死。
「聽說了。」
「土字門現在有些動蕩,聽說下面幾個小的因為搶地盤鬧得不太愉快。」靳百川的消息很靈通,看來就算進了政壇,當了人大代表,還是沒有放鬆對黑*道的關注。
「老鬼已經告訴我了,確實是。」鬼王嘆了口氣,「現在這些小的們,太沒義氣,老大屍骨未寒,不想著報仇,居然開始搶起了地盤,真是人心不古啊。」鬼王的感慨發自真心,畢竟,陳飛的下場,有可能也是他鬼王的下場。
「老趙,我們要控制局面,不能讓他們鬧起來。」
「控制局面?」鬼王愣了一下,五大門派從來都是互不干涉,土字門的幫內事務,他靳百川憑什麼控制?
「土字門這幫小的們不爭氣,沒了老大就亂來,現在的年輕人,辦事不知道輕重,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發展下去,就是一場場小規模的械鬥,很麻煩的。」
鬼王沒有說話,械鬥,械鬥算什麼麻煩,混江湖的,械鬥還不是很平常的事兒?道上行走,談判談不攏就打,打過了各自收兵,各安天命,就算鬧出人命也不會報警,這道理歷來被黑*道遵行,怎麼到了今天,成了靳百川擔心的理由了?再說了,械鬥就械鬥吧,那不是土字門的事兒嗎?和你靳百川有什麼關係?
「這幾天集安風起雲湧,警察早就起了疑心,這個節骨眼兒上,不能出半點紕漏,要用強有力的手段把所有隱患消除在萌芽狀態。」靳百川沒有察覺鬼王的心理波動,自顧自的說道,「我已經和樂天說了,你們兩個,他負責城南,你負責城北,把土字門的產業地盤先接下來,有你們兩個老大坐鎮,那些小的們想翻天就難了。」
要接管土字門的地盤,鬼王心中不由一冷,陳飛死了,土字門被金字門和火字門瓜分,自己要是死了呢?金字門好大的家業,是不是就該姓靳了?早知道是這麼個局面,當初打死都不該趟這攤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