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搜查
1995年9月7日15：20-15：30
王大鵬看著面前這個並不起眼的中年人，心中涌動著難以壓抑的怒火。搜查嫌疑人宿舍，如此簡單的一件事，竟然會遇到阻礙，而且是來自學校老師的阻礙。
李常青站在王大鵬對面，心中的不快只怕絲毫不輸於王大鵬。本以為自己將所知道的關於許正陽的一切都告訴那個刑警大隊長陳雲之後，能引起陳雲的注意，他不奢望陳雲像自己一樣，認定許正陽是被人陷害，但只要能引起陳雲的一點點懷疑，那也算是自己沒有白費勁。可是，苦口婆心說了那麼多，陳雲拍拍屁股走了，接著又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個王副大隊長，開口就要搜許正陽的宿舍，還說從現在開始，這個案子由他負責了，合著說了半天，自己白說了。
白費口舌沒關係，做為老師，本來就是靠說話討生活的，李常青一點兒都不介意把經過再說一遍。可剛說了個開頭，就被王大鵬堵了回來，說什麼認證物證俱在，不存在冤假錯案的可能，至於許正陽的來歷經歷，不是他這個刑警關心的範圍，也不是李常青這個班主任要費心考慮的。作為許正陽的班主任老師，現在能做的就是帶著警察到許正陽宿舍開展搜查工作。正是這一番說辭，徹底激怒了李常青。
「憑什麼搜查？」既然警察不願意聽自己替許正陽辯解，那自己就沒有必要配合警察的工作，尊重是相互的，「許正陽的宿舍一共住了八個人，就算你們認定許正陽是嫌疑犯，但其他七個人和你們的案子沒關係，我怎麼能保證你們不碰他們的東西？」
「你這個老師怎麼這麼不講道理？」王大鵬的鼻子差點兒氣歪了，這裡剛剛發生了一件槍殺警察的命案，你卻在這兒和我扯什麼宿舍里七個人八個人的雞毛蒜皮，「我告訴你，我們這是在辦案，不是在兒戲，我和你說的這些，不是在和你商量，是命令，你理解也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
「笑話，」李常青眼睛一瞪，活了三十幾年，他從來都沒有改過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命令，你憑什麼命令我？我是集安一中的老師，我的上級領導是集安一中的校長，命令我干這干那的，得是他來開口。再說了，就算是他，也沒有權力命令我做工作之外的事兒，配合你們搜查，那又不是我的宿舍，我憑什麼配合？」不就是較勁嗎？我奉陪到底。
「你……」王大鵬的怒氣達到頂點，在刑警隊幹了這麼多年，整天和形形色色的流氓惡棍打交道，較勁的不在少數，但對付那樣的對手，輕則瞪起眼睛狠狠訓斥，重則出手來幾個大耳光子，只要你來硬的，他馬上服軟。可這次不一樣，面對的是文人，是好人，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和這樣的人打交道，是絕對不能惡語相向的，更別說動手了。於是，一個你字之後，刑警大隊副大隊長王大鵬，居然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我下午還有課，各位要是沒什麼事兒我就走了。」李常青鐵了心的不打算配合，甩下一句話轉身就要走。
「這位老師請等一下。」看著王大鵬束手無策，劉子強終於開口了，好不容易選了個幫手，沒想到卻是這麼個愣頭青，還得自己親自出馬，劉子強不由在心中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
李常青站住了腳步，看著大步走向自己的劉子強，這個警察看起來比方才那個年紀大一些，臉色也和氣得多，不像方才那個，臉皮綳得像是鼓面，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的錢一樣。
「我是市公安局副局長劉子強，這個案件的負責人。」劉子強微笑著伸出手，李常青微微一愣，伸出手和劉子強握了握。市公安局副局長，是什麼級別的幹部，他沒有概念，不過肯定是不小的領導，這一點從王大鵬還有身邊刑警的態度上，能得出清晰的判斷。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當老師的和我們這些帶兵的一樣，你們是把學生當自己的孩子，我們是把這些民警當自己的兄弟。現在我的一個好兄弟被害了，有證據顯示是你的孩子殺的，所以，我們倆的心情，現在應該是一樣的，都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也都希望這一切從未發生過，對吧？」
劉子強的話入情入理，一下子便打動了李常青，是啊，自己因為學生被抓焦慮萬分，可站在警察角度上想想，親如兄弟的同事就這麼說沒就沒了，哪一個能保持冷靜？這麼說起來，這些警察對許正陽，包括對自己的態度，算是好得很了。一想到這兒，心中的氣頓時消了大半，這個副局長看來是個明白人，若是把自己的懷疑和他好好說說，說不定會有用。
「我聽你剛才和我們王大隊說了說，看來你堅信許正陽是被冤屈的。沒關係，我們的職責就是把一切都查個水落石出。我們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相信我，如果許正陽沒事兒，我們一定會還他一個清白。」
李常青心中一暖，原來自己和王大鵬說的那些，都被劉副局長聽在耳朵里，還記在了心裡，同樣是警察，劉副局長和王副大隊長的態度，怎麼差別這麼大呢？
「但是查明案情是需要過程的，需要做很多工作。有很多蛛絲馬跡的東西隱藏在各個角落，需要我們去發掘。比如說許正陽的宿舍，不去看，我們誰都不知道會有什麼東西，或許能證明許正陽清白的證據，就藏在那裡，等著我們去發現呢。」
李常青猶豫了，劉子強副局長的話說得對，要還許正陽清白，確實需要徹底調查，從這個角度來講，自己確實應該好好配合。「好吧，我配合你們工作。」李常青抬起頭，四下看了看，向著還在旁邊看熱鬧的幾個學生招了招手，「石磊，過來。」
和李文利衝突過之後，石磊一直沒有離開現場，他根本不相信許正陽是殺人兇手，而在親眼看到李文利暴怒之下公然踢踹躺在地上的許正陽后，他更不相信被認定開槍殺人的許正陽，能受到警察的公正對待。因此，他靜靜站在路邊，兩眼死死盯著那輛關押著許正陽的切諾基警車，而他的身邊，站著的是同樣滿心疑慮的郭永。聽到李常青老師召喚，石磊應了一聲，小跑著到了李常青身邊。
「你帶我們去一趟許正陽宿舍，警察要搜查。」
石磊的心不由一沉，抓了人不算完，還要搜查宿舍，可憐的許正陽，不知道還有什麼倒霉事兒在前面等著他呢。
這是一間典型的男生宿舍，四張高低床擺在屋子的四個角落，地上橫七豎八擺著一雙雙球鞋、拖鞋，床下是一個個裝著行李的箱子，還有堆放著洗漱用具的臉盆。每張床上除了枕頭被褥，就是左一摞右一摞的書，總的來說就是一個字，亂。
王大鵬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李常青老師方才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十七八歲的高中生，八個人共處一室，東西堆放的雜亂無章，誰能說清楚哪件東西是許正陽的，哪件東西是其他七人的？好在身邊有一個在這間宿舍居住的同學，那就好辦的多了。
「拿個床鋪是許正陽的？」王大鵬扭頭看了看石磊。石磊指了指進門左手上鋪，沒有說話。
王大鵬一把抓住床鋪的欄杆，縱身一躍坐到上鋪，開始仔細檢查上面的物品。被子抖開，裡面沒東西，枕頭翻起來，下面沒東西，枕套拆開，裡面沒東西，褥子掀起來，下面沒東西。剩下的就是一堆堆書了。
「不用一本本看了，都拉走吧。」劉子強下了命令。
「什麼？」看著王大鵬近乎粗暴的搜查動作和搜查后一片狼藉的床鋪，李常青心中已經有些後悔了，聽了劉子強的命令，更是心涼了半截，「劉局長，那些書本都是教科書和教輔材料，你們扣它幹什麼？」
「辦案的事兒就要事無巨細，有時候書本裡面夾著的一張紙，寫在空白處的幾句話，都可能成為重要的線索。」劉子強依然是耐心十足的樣子，「對了，還有他的箱子，也不用翻了，整個帶走。」
「劉局長，我對你們的做法有意見。我認為一些與你們案件無關的個人物品，不應當扣押。」
「李*老師，辦案我比你有經驗，能讓真相水落石出的，往往就是那些細節，我們干刑警的，就是要細緻再細緻，才能發現那些被常人忽略的蛛絲馬跡，有時候，破案，靠的就是那麼一小點兒。」
看著劉子強臉上誠懇的樣子，李常青語塞了，已經到了這一步，就算自己有意見，恐怕也阻止不了了。
「這位同學，我還得給你添個麻煩，」劉子強微笑著將頭轉向了石磊，「麻煩你幫我把你們宿舍的同學都叫來，我有些問題要問問他們。」
「這又是為什麼？」這簡直就是得寸進尺，李常青覺得自己似乎被這位副局長騙了。
「我們都住過宿舍，大家的東西有時候很難分出彼此，我叫大家來，就是讓大家好好辨認一下，各自的物品中有沒有原本屬於許正陽的，如果有，我需要一併帶走。」
「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李常青的臉一下子陰了下來，扣押許正陽的東西已經有些過分，還要當面檢查別的同學的東西，這是絕不能讓步的。
「李*老師，還是那句話，辦案子我比你有經驗，有沒有必要，你說了不算。如果我覺得有必要，甚至可以要求封了這間宿舍，把所有的東西全部扣押。我相信，您不願意走到那一步吧？」劉子強依然微笑著，語氣依然平和，但那平和的背後，卻沒有一絲絲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