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一百零五章 槍擊案經過
1995年9月7日14:35-14:40
「別叫,別叫了。」陸警官一邊平復著急促的呼吸,一邊使勁擺手阻止著方舒和周小唐,女人就是麻煩,遇到點兒事就驚聲尖叫。不過,看著地上的屍體,再看看滿屋子的血跡,如果換了自己,只怕也得頭皮發麻。這麼慘烈的現場,再加上這麼突如其來的女高音尖叫,這是要把自己當場嚇死的節奏。
高分貝的女高音齊刷刷停了下來,方舒和周小唐不敢向屍體看上一眼,哆哆嗦嗦縮在辦公室的角落裡,大氣都不敢出。
門口的胖警察奓著膽子將腦袋探出門外,左右看看,見樓道里依然空無一人,這才如同烏龜縮頭一般飛快的將腦袋縮了回來,用像是帕金森發病般顫抖的手關上了房門。
陸警官將手中的槍口指向天空,眼睛飛快在屋內四下掃視著,一邊觀察一邊向那個胖警察問道:「是橋西區派出所的嗎?」同樣是大胖子,相比之下,陸警官這個大胖子還算鎮定,至少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至少語調還沒有抖得不像樣子。
「是,」胖警察不由自主摸了摸可以和陸警官媲美的肚子,驚魂未定的說道,「我是橋西派出所所長楊東。」
還是個所長,不小的官兒,陸警官看了一眼楊東,從那張驚恐到扭曲的臉孔上,看不到絲毫的領導風範。看來只要足夠害怕,領導和常人沒什麼區別。「那是你們的人嗎?」陸警官走到屍體身邊,努力克服著大肚子帶來的不便,費了半天勁左挪右移,終於蹲了下來,細細查看著屍體。
「是的,他是我們派出所的警長,叫張強。」楊東的聲音又開始顫抖,這次的顫抖中,除了緊張,還有悲愴。
陸警官的手放在張強的頸部,仔細感受著,頸動脈已經不再跳動,人肯定是死了。其實不用摸頸動脈,一眼就能看出來,張強是俯身趴在地上的,後腦有一個小小的彈孔,前額卻幾乎被整個掀飛,牆壁上、地面上到處是噴濺的血跡和腦漿。五四式手槍的槍彈從後腦射入,從前額飛出,造成的致命傷看起來既恐怖又殘酷。
「你們沒有帶槍嗎?」陸警官飛快的把張強的屍體上下拍打一遍,身上沒有任何武器。
「帶了,被兇手搶走了。」楊東的神情沮喪得很,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神經綳得太緊,忽然見到幫手,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可以徹底放鬆一下。
「你的呢?」陸警官看了一眼楊東,那大肚子旁邊,腰間有一塊鼓鼓囊囊的凸起,不是手槍是什麼?
楊東一愣,伸手拔出了腰間的「六*四」手槍,臉上的神色尷尬的要命,身為一個警察,被人嚇得屁滾尿流,連帶著槍都忘了。
「兇手呢?」陸警官掙扎著捧著大肚子站起身來,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跑了。」
「廢話,我是問往哪個方向跑了。」陸警官終於受不了了,堂堂一個派出所所長,竟然如此廢物。
「我不知道。」看著楊東那腦滿腸肥的樣子,這樣的答案一點兒都不意外。
咣當,辦公室角落裡忽然發出一聲聲響,響聲雖然不到,在眾人聽來卻如同晴天霹靂。陸警官剛把槍口從指向天空調整到平端向前,便聽到了緊接著響起的高分貝女聲,毫無意外的,方舒和周小唐再一次驚聲尖叫。
陸警官差點兒被嚇得跳起來,手中的槍險些走火,好不容易調整情緒,勉強將槍口指向響聲傳來的方向,才發現屋角一碰高大的萬年青後面,一個男子正抱著腦袋不停的發抖。
「你們倆別再叫了。」陸警官一邊狠狠向方舒和周小唐打著手勢,一邊對屋角的男子厲聲喝問,「幹什麼的?不許動,再動我就開槍了。」
「我不是想動,我是控制不住啊。」男子的聲音驚慌失措,顯然他不知道自己這不受控制的顫抖,是不是也不在警察允許之列,如果不許動這句口令的動,包括自己的篩糠的話,那自己真的做不到不動,因為那種打擺子一樣的抖,完全不在自己控制範圍之內。
「這是學生處的處長何永勝,和兇手沒關係。」楊東有氣無力的介紹著。
方舒和周小唐收了尖叫,不由面面相覷,原來平時一臉嚴肅不苟言笑的學生處處長何永勝,被嚇壞了之後竟然是這副模樣,就像一堆爛泥,連聲音都變了。
突然冒出個何永勝,讓陸警官添了警惕,這間不大的辦公室,不會還藏著什麼張永勝,李永生吧?仔細查看一番,確認再不可能冒出別的永勝之後,他才放了心,至少現在,這個屋裡是安全的。「發生什麼事兒了?」
「今天中午我們接了協查通報,要求到集安一中抓高三六班的學生許正陽,你們來幹什麼?」楊東此刻驚魂甫定,語速終於開始正常,所長的官威也在一點點回歸,我們是來執行任務的,你們在這兒幹什麼?
「我們也接到了協查通報,要求過來配合你們實施抓捕。」
「靠,市局這幫糊塗蛋,」楊東一下子顯得懊惱萬分,「讓我們來抓人,卻不通知有支援。早知道有你們配合,我們就等你們一會兒了,人多勢眾,何至於出這樣的事兒。」
「說說經過吧。」陸警官也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和楊東並排坐著,這一番折騰,真把他累得夠嗆。這兩個大胖子,像兩尊大佛,一左一右,把沙發壓得吱吱嘎嘎直響,彷彿再撐一會兒就得散架一樣。
「我們是兩點二十左右到的學校,直接到了何處長辦公室,我和張強想的還挺好,畢竟人家是高三的學生,到底犯了什麼事兒,是不是真的有事兒都不一定,我們兩個穿著警服直接到班裡去抓人,萬一錯了,影響太壞了。所以,我們就想通過學生處把這個許正陽叫到學生處來,我們把他悄悄帶走就好。」
陸警官點點頭,說道:「這樣很好啊,帶個學生,本來也不用太興師動眾。」看他臉上讚許的表情,顯然絕非敷衍,似乎如果換了是他來組織抓捕,也是同樣的方案。
「事情本來是挺順利的,」楊東深深吸了口氣,看來準備說到重點了,「何處長效率很高,一會兒就把那個學生帶來了,進門之後,我們也沒有客套,直接說明來意,告訴他因為涉嫌一起刑事案件,需要配合調查。
「說實話,這個許正陽心裡素質確實不錯,聽了我們的話,連一點兒意外都沒有,似乎早就知道我們會來找他,很平靜的問了一句:『要不要戴手銬?』
「其實這個問題並不複雜,刑警大隊給的指示很清楚,要把這個學生帶到刑警大隊去,而且協查通報也說了,這個學生涉嫌一起嚴重的故意傷害案件,說白了,這次行動就是一次抓捕,唯一的不同之處就是抓捕對象是個高中生罷了。既然是抓捕,當然要戴手銬的。可是這個學生這麼配合,而且又是在學校里,這麼戴著手銬帶出去,影響太壞,所以當許正陽開口問的時候,張強猶豫了,看著我,等著我做決斷。
「當了這麼多年警察,表面上乖巧,轉瞬間翻臉的嫌疑人我見多了,想靠裝可憐扮配合來博取同情,門兒都沒有。我想都沒想就告訴張強:『給他戴銬子。』
「張強摸出手銬,走到許正陽面前,一抬手,就將一隻銬環套上了許正陽的左手腕,接著便去拉他的右手。張強這個孩子,還是心軟,就算是上銬子,也沒打算給他上背銬,可惜了,這麼好一個孩子。」楊東的聲音有些哽咽,一同來執行任務,轉眼間便生死永隔,真是世事無常。
「說實話,我都沒注意變故是怎麼發生的,當時我正在和何處長閑聊,忽然聽到張強哎呦了一聲,轉頭一看,那個叫許正陽的學生已經轉到了張強的身後,張強的右手被反擰到背後,而許正陽手中,已經多了一支五四式手槍,槍口緊緊頂著張強的後腦勺。」
其實從剛進屋,方舒就有不好的預感,這樁血案,只怕和許正陽脫不了干係,等到楊東描述經過,方舒腦子裡一下閃過了那晚在小超市門口的一幕,趙彥斌的右手被許正陽捏在手中,反擰在背後,許正陽向東,他便向東,許正陽向西,他便向西,毫無還手之力。和楊東的描述,竟然如此相似。
「我當時嚇懵了,徹底忘了自己也帶著槍,好在嘴還利索,便一個勁的勸:『小兄弟,你冷靜一點兒,我們找你,就是核實點兒情況,你要是沒事兒,說清楚了自然放你回來。你要是真的有事,也不可能比持槍襲警罪過大,你乖乖放下槍,我保證,就當剛才的事兒沒有發生過。』
「那個許正陽,絲毫不為所動,冷冰冰說道:『我的事兒我自己清楚,反正都是死路一條,不在乎多這麼一條兩條人命。』話音剛落,槍聲便響了起來,張強一頭栽倒在地上,何處長驚呼了一聲鑽到了屋角,我這個廢物,則就這麼獃獃坐在沙發上,眼看著那個殺人兇手揚長而去。」楊東一邊說一邊狠狠抽著自己的臉,後悔的痛不欲生。
方舒只覺得胸口如同被大鐵鎚打了個正著,痛的無法呼吸,果然是許正陽,他竟然開槍殺了警察,那個司機說得對,他真的是個魔鬼。
「給中心打電話了嗎?」陸警官點上一支香煙,一邊想一邊問,一個民警被人槍殺,這事兒必須第一時間上報指揮中心,而且,只要上報,不出十分鐘,大隊警察便會將集安一中圍個水泄不通。
楊東愣住了,實際上在事發之後,自己一直在發懵,給指揮中心打電話的事兒,早被他拋到九霄雲外。
「還不快點兒打?槍一響我們就衝進來了,我要是判斷的沒錯,許正陽現在很有可能還在這座大樓里,增援要來得快,沒準兒就把他堵住了。」
像是在印證陸警官的推斷,一串七九衝鋒槍的長點射突如其來的打破了校園的寂靜,槍聲,就來自於辦公樓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