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九十八章 阻力

  1995年9月7日13：55-14：00

  一進楊東辦公室，張強就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壓力，再看看楊所長那陰沉的像是鐵板一樣的黑臉，張強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不好，秘密調查的事兒可能敗露了。心中雖然忐忑，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反正已經一宿沒合眼了，打個哈欠還是很容易的，用一臉的疲態來掩飾，都不用裝。


  「張警長這半天夠忙的呀。」楊東沒有客套，陰陽怪氣的說著，說實話，如果不是看在張強是多年老警長的份兒上，他早破口大罵了，身為老子的下屬，敢對老子不忠，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是啊，」張強倒是不把自己當外人，一屁股坐在楊東對面的沙發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這一宿，馬不停蹄，先是走訪，然後又配合刑警大隊的勘查現場，畫像，畫完了像還得往轄區發，到現在連眼都沒合。」


  「還幹什麼了？」楊東嘴角掛著冷冷的笑意，眼睛像釘子一樣盯著張強，裝，繼續裝，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這還不夠？您想累死我呀？」張強誇張的擺了個無奈的表情，那份老警察的賴皮相學了個十足十。


  「不是我想累死你，恐怕是別人要累死你吧？」和我玩，楊東在心中冷笑著，在我面前裝老警痞，老子穿警服的時候，你還不會自己擦鼻涕呢。


  「誰敢，」張強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我可是您的兵，除了您，誰敢給我派活兒？」


  這句話聽起來還受用，楊東緊繃的臉終於稍稍放鬆了些，但若是以為這樣就能矇混過關，那就太幼稚了。「少廢話，說吧，上午是不是幹了什麼不該乾的事兒，別等著我提醒你。」


  「這，」張強臉上露出一絲愧疚，好像偷吃糖豆的小朋友被幼兒園老師抓了個正著一樣，「所長英明，明察秋毫，看來什麼事兒都瞞不過您。」


  居然要繳械？楊東不由感到有些意外，像張強這樣的老傢伙，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認錯呢？說實話，自己根本沒指望張強能把實情和盤托出，這番談話，不過是敲打敲打，讓這小子知道誰是老大罷了。難道會有意外收穫？

  「這事兒怪我，前幾天下班回家，一個開賓士的小子別了我的車，還張嘴就罵人，我想追，結果車太破，沒追上。」張強說得鄭重其事，像是真的一樣。


  「你下班開車回家？」楊東斜眼瞪著張強，「你什麼時候有車了，還開車回家？」


  「自行車，自行車。」張強一臉壞笑，點上了一支煙。


  靠，楊東差點兒笑出聲來，這些老警察，都有這本事，三言兩語就能把緊張的空氣吹散。


  「今天中午忙完了，回所路上看到一輛賓士，我還以為是那天別我那一輛，就攔下來打算嚇唬嚇唬那個司機，後來才發現是靳百川的車，我就趕緊把那個司機放了。」


  「你膽子不小啊，你就不怕人家找后賬？」


  「我想到了，根本沒告訴那小子我們的單位，還特意編了個理由，說是在查一個交通肇事逃逸的案子，估計那小子還以為我們是交通隊的呢。」張強一臉得意，隨即便沮喪起來，「看來還是露餡了，要不怎麼被您知道了呢？沒給您惹麻煩吧？」


  「沒給我惹麻煩？我告訴你，麻煩大了。靳百川是什麼人，省人大代表，人家已經找上門來了。」楊東聽著這漏洞百出的瞎話，卻懶得戳穿他，本來也沒打算聽到實話，乘機敲打一下，張強要是識相就此放手也就算了，就算不識相，至少也得收斂些日子吧。


  「不會吧，」張強的嘴巴張成個圓圈，「靳總這麼大的人物，會為了這麼點兒小事兒操心？」


  「你小子，」楊東做出一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什麼都好，就是不著調，要不是你大哥我在靳百川面前還有點兒面子，這件事還真夠你一嗆，人家要是捅到市局紀委，看你怎麼辦。」


  張強吐了吐舌頭，一臉的心有餘悸，「幸虧大哥罩著，下次再不敢胡來了。」


  放在桌上的手機驟然響了起來，楊東看了一眼屏幕，是靳百川的電話。


  「好了好了，該幹嗎幹嗎去吧，別他媽再給我惹事兒了。」楊東揮揮手，張強連聲應著，快步走出了所長辦公室。


  楊東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敲打是敲打了，不過這個張強，今後可得小心提防，這小子，不知什麼時候和陳雲穿了一條褲子，那陳雲可是靳總的死對頭啊。


  一邊想著，楊東一邊按下了手機的接聽鍵。


  「怎麼樣，有線索嗎？」陳雲看著放下手機，匆匆跑來的杜重陽，急切的問道。十分鐘之前，杜重陽要求巡警大隊以統計在崗警力為由，用電台呼叫全市各巡邏車，要求所有車組上報近一小時的工作內容和巡邏點位，看杜重陽急匆匆的樣子，看來是有結果了，希望帶來的是好消息。


  「各區縣的巡警中隊全都反饋了，近一個小時，所有巡邏車組都在全市各個路口設卡，盤查過往車輛，搜捕東榆樹灣槍擊案的嫌疑人，老虎溝不是市局方案中的點位，沒有車組駐守。」


  「看來不是巡警系統的人。」陳雲皺起了眉頭，排除了巡警系統，意味著封鎖老虎溝的，可能來自全市各個區縣下面的五十多個派出所和十幾個刑警中隊，甚至是任何一家不需要執法卻配備警車的機關單位，問題沒有變簡單，而是更複雜了。


  「我已經通知指揮中心，要求市局所有塗裝車輛報送近一小時的位置，不過時間就沒法保證了。」杜重陽的語氣中有些無奈，巡警系統是在他的掌控之下，一聲令下，十分鐘不到，就能把情況摸上來。要在全市範圍內開展排查，那就不是他這個巡警大隊大隊長能控制得了的了。


  「破案就是這樣，記不得的，先從現有的線索，一點點來吧。」陳雲倒是不急，整個老虎溝都是線索，血跡，彈殼，彈頭，足跡，車轍。老虎溝外面還有一具屍體，一支自動步槍，一輛帕薩特轎車，有的是東西可查。相比之下，追查一輛警車，看起來似乎是最容易的一個任務了。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劉子強的電話，陳雲按下接聽鍵，恭恭敬敬喊了聲劉局。


  「小陳，老虎溝那邊有進展嗎？」


  「現場還在勘查，您也知道，這種大現場，勘察起來耗時費力，需要時間。」陳雲皺了皺眉，這位主管副局長劉子強，雖說是刑偵出身，可這些年來，自己怎麼看，都看不出這位局長身上有刑警的樣子。平日里官話一套一套，開會的時候滔滔不絕講兩個多小時都不重樣，可惜就是沒什麼正經內容。一有了大案，會幹的就是一會兒一個電話問進展，取得屁大點兒進展就馬上忙不迭的向局長康劍成報告，可要是沒進展，那沒完沒了的催，具體的指導意見，一點兒都拿不出來。有時候陳雲都在懷疑，這位劉副局長，在刑警幹了那麼多年，是不是天天都在夢遊，一點兒真本事都沒學到。


  「這是大案子，康局長很重視，一會兒要親自聽彙報，你抓點緊吧。有進展隨時報我。」


  又是老一套，陳雲心中一陣煩躁，我的副局長大人，我不指望您幫忙，您能不能別添亂呀，這麼一會兒，已經五個電話了，我還能不能好好想想事兒，好好布置一下下一步工作啊？有心來一句「您要是著急，就親自過來指揮吧」，想了想終於還是忍住了，他的這位劉副局長，官威大得很，親臨現場這樣的事兒，那是要避而遠之的。


  劉子強猜不到陳雲的反感，也沒打算聽到陳雲的回答，兀自在那兒喋喋不休：「剛才我和康局彙報了一下，市局決定成立『907專案組』，全力以赴偵破老虎溝這個案子，專案組組長是我，副組長是你，康局還說了，這個專案組按照最高規格配備，集安市局的人，只要你看中的，隨便挑。哪怕是分局局長，被你陳雲大隊長點了將，他也得放下手頭工作，乖乖到專案組報道。怎麼樣，這力度夠大吧？」


  全市抽人，不論級別，點名就來，這是真的嗎？陳雲心中一陣歡喜，這種支持力度，還真是空前絕後，看來局長康劍成真是下了大決心了。不過話說回來了，涉槍命案，放到哪兒都是大案，更何況看現場那上百枚彈殼和大片大片的血跡，如果不是有人收拾了現場，只怕連省廳都要驚動。


  「所以，從現在開始，你要把手頭所有的工作全都放下，移交給王大鵬，全力以赴投入『907專案』，明白了嗎？」


  「明白了。」陳雲乾脆的回答道，既然上了專案，其他工作自然要交接，這是基本規矩，陳雲懂的。


  「好好想想手頭還有什麼工作，別耽誤了。」


  是啊，自己經手的案子雖然不多，但大多是上面交辦的，還真得好好梳理一下，千萬別誤了事兒。


  「等會兒你從老虎溝回來就交接，包括東榆樹灣的案子，都交給王大鵬。」劉子強說著說著，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接著補充道，「對了，還有今天上午你們在祥子汽車美容中心發現的命案線索，也交過去。」


  陳雲只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心中頓時如明鏡般雪亮，原來如此，什麼全部交接，劉子強副局長真正要的，只是這條可能涉及到靳百川的命案線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