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八十二章 錯失先手
1995年9月7日12:45-13:00
市局巡警大隊大隊長杜重陽眯著眼,在副駕駛座上打著盹。省廳組織的巡查工作會議無聊到了極點,天天聽領導念稿子,除了催眠沒有任何作用。好在會開到第二天就接到了市局的案情通報,東榆樹灣發生槍擊案,在崗民警全部停休,摸排的摸排,設卡的設卡,全力以赴抓人破案。
通報並沒有要求脫產學習的杜重陽返回工作崗位,但如此天賜良機,杜重陽怎能輕易放過?接到通知的第一時間,他就找到了組織培訓的省公安廳政治部副主任,政工幹部大多不是業務口出身,省廳的政工幹部更是如此,一聽涉槍便覺得是天大的事兒,他也不想想,市局上有主管副局長,下有巡警大隊副大隊長,有什麼必要非得讓這個巡警大隊大隊長回去呢?如果是省廳業務部門領導組織培訓,他逃離會場的夢想便要成了泡影了。
一上車便感到了如山的困意,沒想到開了一天會,比加了一天班還累,好在有一同參會的辦公室主任肖勇駕車,自己可以好好的在車上迷瞪一會兒。
一進集安境內,便嗅到了濃濃的火藥味,國道上的第一個檢查站前停了兩輛警車,四名警察嚴陣以待,對出境車輛逐一攔截查驗,還有兩人荷槍實彈,端著七九微型衝鋒槍嚴陣以待,作為主管領導,杜重陽清楚得很,這樣的陣勢,是一級方案。
「要不要停下來看看?」肖勇側頭看了看杜重陽,身為巡警大隊大隊長,周邊檢查站都是他的領地。
「不用了,兄弟們都在工作,咱們停下來就是添亂。」既然是拉網搜捕,檢查的重點是出城車輛,杜重陽的警車沒有引起設卡民警的太多關注。
「也不知道這次要持續多久。」每次拉網搜捕,對巡警大隊都是一次嚴峻的考驗,周邊檢查站滿員運轉不說,市內各處路口都要設卡,交通要道架設路障,就這麼多人,要織那麼大一張網,還要做到疏而不漏,難度可想而知。身為辦公室主任,每次行動之前選擇卡位制定方案,都是一場極度耗費精力的煎熬,扒拉著人頭一個個的安排,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有時一個明明只有一個蘿蔔,卻要填好幾個坑,肖勇要希望自己有撒豆成兵的本領,一把豆子撒出去,各個路口路段全是警察,所有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短不了。」杜重陽嘆了口氣,上午他已經和刑警大隊大隊長陳雲通了電話,情況不樂觀,沒有成形的線索,只有三張模擬畫像,就是在大海撈針。
「年初欠的休,現在還沒還清,又要添新賬了。」肖勇也也嘆了口氣,巡警大隊是去年年底新組建的,抽調的是全市的年輕小夥子,剛一組建便是接二連三的任務,擔負日常巡控不說,各種各樣的勤務抓捕層出不窮,加班加點成了尋常之事。每次加班都信誓旦旦的向民警許諾,這一段忙完了就倒休。可這一段忙完了,緊接著又是下一段,一輪輪的沒個盡頭,看來這欠的休,是沒有還清的指望了。
車子轉過了山道的一個急轉,路邊是老虎溝的溝口,一輛警車停在路邊,一道路障橫亘溝口,竟是將老虎溝封的嚴嚴實實。此處本是郊區,人跡罕至,此刻更是冷冷清清,除了兩名站在路障邊抽煙的警察,空無一人。
「怎麼老虎溝都要封起來嗎?」杜重陽皺了皺眉眉頭,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堵住出城的各條道路,讓嫌疑人插翅難飛,這樣一個斷頭山谷,封它有什麼用?「這是誰定的方案,糊塗。老肖,回去以後好好看看,把不合理的地方統統給我改過來。」警力本來就緊張,好鋼必須用在刀刃上。
肖勇應了一聲,腳下使勁,三菱越野車飛快的通過了老虎溝前的山道。前面又是一個轉彎,剛過轉彎,便看到一輛黑色的帕薩特轎車斜斜栽在路邊的排水溝里,肖勇嘿嘿一笑,說道:「現在的司機真夠嗆,怎麼能把車開成這個樣子?」
杜重陽也是一樂,排水溝不深,這樣的小事故,不會有人員傷亡,這個司機是夠馬虎的,看來是個新手,要不就是開著開著睡著了。不對,擋風玻璃上紅紅的一片片是什麼,看起來像是血跡,車上有人受傷了。
「靠邊停車,我們去看看。」的確有人受傷了,隨著距離拉近,駕駛座上那個伏在方向盤上的人影清晰可辨,怎麼會呢,這種事故還能受傷?看起來傷得還不輕,擋風玻璃全是血,司機也一動不動,好像昏死過去一樣。
三菱越野車穩穩停在帕薩特轎車後面,打開了警燈,提示後車避讓,防止形成二次事故。杜重陽和肖勇下了車,小跑著來到帕薩特轎車旁。
杜重陽一把拉開駕駛座車門,伸手摸著司機的頸部,頸動脈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觸手處司機的肌*膚一片冰冷,人已經死了。
「這就死了?」肖勇有些不敢相信,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場事故都不致命,這個司機,難道是紙糊的不成?
「不是事故致死。」杜重陽一眼就看到了死者後背上的槍眼,「是槍傷。」
「我靠,」肖勇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副駕駛座位上,那裡擺著一支烏黑的自動步槍,M16,美軍制式武器,抄到大魚了,雖然是一條死魚吧。
杜重陽臉色鐵青,拿出手機,撥通了陳雲的號碼。命案,加自動步槍,這逃會逃的,還真值。
沈放冷著臉坐在依維柯轎車司機後面的座位上,一句話都不說,從下令到出發,只調動了一輛依維柯客車和三個保衛部的保安,竟然用了十五分鐘。要不是自己一怒之下找了靳百川,只怕過四十五分鐘也動不了身。
後排座上的兩名壯漢也耷拉著臉,心中早已逐輩問候這個瘦子的祖上,只怕現在已經問候到第十八代了。牛什麼牛,拿個雞毛當令箭,百川集團姓靳,不姓沈,靳總說為你馬首是瞻,那是客氣話,居然還當真了?大中午的叫人出去幹活,也不知道客氣一點兒,還他媽一個勁兒的催「趕緊趕緊」,老子是欠了你了,非得聽你招呼?越招呼老子越慢。
想想這小子氣急敗壞的樣子,還真是解氣,你不是狂嗎,不是牛嗎,可你管不著大爺我,你是靳總的貴賓,惹不起,但我可以不聽你的。說實話,要不是靳總親自發話,自己完全可以繼續拖,拖到下午兩點鐘。再想想靳總暴怒的樣子,他完全能夠體會到憤怒下面隱藏著的滿意,對外人的不配合,就是對主子的忠誠,既然在木字門討生活,一定要知道自己是誰的狗。
相比之下,駕車的司機倒是小心翼翼,上午自己就被臨時抓了差,開車拉了一趟這位大爺,親眼見到了這位爺的手段,那可不是一般人,真正的殺人不眨眼,和這樣的人打交道,還是小心為上。
車子在出城的山道上飛馳,離老虎溝越來越近。山道上急轉彎越來越多,車子的速度隨著彎道不停減慢,沈放不時抬手看著手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也不知道封鎖老虎溝的力量到了沒有,如果封溝之前有人闖進去看到橫七豎八的屍首,那就不好控制了。總不能把看到現場的人全都滅了口吧?要知道這裡是城市,不是荒郊野外,像以前那樣隨便殺傷人命,只怕是行不通的。
「留意點兒路邊,注意一輛帕薩特轎車。」沈放冷冷的對司機說道,方才靳百川已經說了,銀狐打電話示警,只說了幾個字便斷了聯繫,聽聲音像是撞了車,如果真是出了事故,一定在老虎溝回城的途中。
「明白,」司機爽快的答應著,他已經斷定,後面這位爺來頭小不了,靳總居然肯把集團最高檔的賓士車借給這位爺用,而自己也因此得以摸到了那輛被靳總的司機視為寶貝的賓士600。所以,伺候好了這位大爺,今後一定大有好處,可不能像後座的牛皮和二楞一樣,對人家不理不睬,「靳總已經交代了,那時狐爺的車,我一路都在留意,沒發現。」
一想到可能發生的交通事故,沈放心中就更加焦急,老虎溝地處偏遠人跡罕至,就算沒有封閉,被人闖進去發現的可能性也不大。但大路上發生的交通事故就不一樣了,國人愛看熱鬧是出了名的,尤其是交通事故,收視率歷來極高,如果銀狐真的撞了車,現在現場周邊只怕早已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了。希望只是一次事故,如果有槍傷,如果槍還沒藏好,那就麻煩了。
拐過一個大彎,司機興奮的喊了一聲:「帕薩特,在前面。」
沈放眼睛一抬,果然,一輛黑色帕薩特屁股高高的撅在路面上,車頭扎進路邊排水溝,看來真的是發生事故了。
「準備靠邊。」明亮的陽光下,沈放清楚的看到擋風玻璃上呈噴射狀的鮮血,和伏在方向盤后一動不動的銀狐,他的心不由一沉,多年沙場經驗,足以讓他判斷出這樣的噴血,絕對是肺部重傷,看這出血量,恐怕銀狐是活不成了。不過好在沒有什麼人圍觀,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司機也看到了幾乎塗滿擋風玻璃的血,心中一陣戰慄,輕輕踩了一腳剎車,打輪向路邊貼靠。
「等等。」沈放的目光投向山道對面,透過彎彎曲曲的山道,一輛三菱帕傑羅警車正在遠處的坡道上爬行,只要爬上那道緩坡,轉過一個急轉彎,便能看到路邊的帕薩特了。
「放慢速度,不要停,對,就這樣開。」沈放的眼睛死死盯著窗外,看著三菱警車進入急轉彎,消失在山坡后,緊接著又拐出彎道,重新出現在視野中。
「開走,開走。」一貫不信鬼神的沈放,就算祈禱,也不知道該拜哪方神聖。
事與願違,三菱警車減速,靠邊,停車,閃起了警燈。
「走吧。」沈放嘆了一口氣,只要十分鐘,能提前十分鐘,一切就都不一樣了。算了,全力以赴去補老虎溝那個大窟窿吧。至於已經發生的事,既然無法挽回,那就交給靳百川處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