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七十三章 殺戮開始

  1995年9月7日11：15-11：30

  許正陽終於知道老鷹的鬱悶是什麼樣的了。站在自己的腦海中，看著眼前的一舉一動，明明是自己在舉手投足，卻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說起來都像繞口令，感覺起來更是彆扭到了極點。就好像忽然被牢牢關在一個小黑屋裡，透過小屋唯一的窗戶，外面的一切清清楚楚觸手可得，卻又遙不可及，和自己全無關係。


  現在回憶起來，第一次被老鷹接管時對趙彥斌一行人的出手，那種雷霆萬鈞的迅捷曾經讓許正陽深深震撼。那麼此刻，看著老鷹在山林間毫無阻滯的飛奔，那種快捷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像什麼呢？對，行雲流水，如行雲流水般流暢的快捷，這種快捷帶給許正陽的已經不再是震撼，而是目瞪口呆，人居然真的能夠運動的像水銀一樣流暢。


  好吧，反正已經交出控制權，不如徹底靜下心來做個旁觀者，看看傳說中的大魔頭老鷹怎麼一展身手，好好透過老鷹的眼睛看看這個世界。不過這觀察可不像想象中那麼輕鬆，因為在老鷹眼中，世界彷彿是一副完全不同的樣子，一切都快得不可思議。


  老鷹的眼睛還能算是一雙眼睛嗎？簡直就是高速攝像機，一幀幀畫面毫無遺漏的被攝錄下來，交給後台的大腦處理，而大腦就是一台超級計算機，飛快的分析著一幅幅畫面中的風吹草動，判斷著可能隱藏在暗處的威脅。


  許正陽看得目瞪口呆，視野中的畫面移動的太過迅速，盯著超過十秒鐘，便會感到難以抑制的頭暈目眩，若是硬挺著堅持，接踵而來的便是翻江倒海般的心頭煩惡。沒辦法，只能在頭暈目眩的感覺出現時閉上眼睛，隨著心情的平復，再緩緩睜開。


  漸漸的，能堅持的時間越來越長，漸漸的，可以不用再閉上眼睛休息，漸漸的，視野中的一切開始更加清晰，移動的速度不再讓人眼花繚亂。這才用了多久，自己便跟上了老鷹的節奏，這個老鷹，正在一步步把自己變成他，可又有什麼辦法呢？畢竟，這個選擇是自己做出的。


  身邊參天的樹木飛快的向身後閃退，腳下齊膝的雜草不僅無法阻礙迅捷的前行，甚至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此刻的老鷹，已經化身為這密林中的一片樹葉，一根荒草，彷彿是在隨風飄動，時而升高，時而降低，但無論怎樣移動，給人的感覺只有一個，他本就屬於這裡。


  「你要去哪兒？」已經在密林中走了十多分鐘，雖然許正陽沒有感到累，卻清楚的感到了焦急，方舒在老炮樓里，自己卻在這樹林子里東一頭西一頭的瞎撞，到底要撞到什麼時候？

  腳步終於停了下來，老鷹的身子伏在草叢中，緊緊貼著地面，就像一條隨時準備進攻的眼鏡蛇。


  「和你說話呢，你到底準備幹什麼？」


  「看到前面那堆草了嗎？那是一名隱藏好的狙擊手。」


  狙擊手？許正陽好奇的順著老鷹說得方向看去，面前都是雜草，看起來沒有任何分別。「你說的是哪一堆？」


  「別著急，想一眼就識破狙擊手的偽裝，你以為自己有火眼金睛嗎？要仔細看，附近的草是什麼走勢，什麼顏色，再好的狙擊手，也做不出和周圍環境一模一樣的偽裝。一定要仔細看，仔細想，那些看起來有些異樣的地方，哪些是被路過的小貓小狗踩的，哪些是被狙擊手堆在身上用來偽裝的。」


  老鷹的喋喋不休成功的讓許正陽忘了想問的問題，開始按照老鷹的指點認真觀察著。一陣微風拂過，荒草隨風輕輕搖擺，發現了，就在一株大樹下，一叢亂草搖擺的幅度明顯偏小。


  「在那兒，我看到了。」許正陽的聲影透著難以掩飾的興奮，這偽裝做得真好，要不是有老鷹指點，自己就算一腳踩上去都看不出來。


  偽裝識別課圓滿結束，老鷹像蛇一樣在草地中匍匐前行，離那叢亂草越來越近。許正陽早已忘記了自己此刻只是蜷縮在腦海一角的看客，緊張的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自己粗重的呼吸驚動了潛伏的狙擊手。


  距離越來越近，草叢忽然動了一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伸出了草叢，是望遠鏡。自己此刻在狙擊手的背後，狙擊手正端起望遠鏡觀察前方。許正陽估算著自己和狙擊手之間的距離，暗暗猜想著老鷹接下來的動作，距離已經足夠近了，只要一躍而起，擊中狙擊手後頸，便能將他打暈制服。連自己都能做到，老鷹就更沒問題了。還有不到兩米的距離，可以了，動手吧。


  老鷹顯然沒有打算採用許正陽的計劃，匍匐仍在繼續，距離越來越近。


  這也太近了吧？許正陽獃獃看著狙擊手的後背，從這個距離，這個角度，已經能夠看到狙擊手那塗著油彩的頸部了，再近就貼上去了，這個老鷹，到底想要幹什麼？

  從自己的視野中看到自己的雙手緩緩伸出，卻並不是在自己的指揮之下，那種感覺真的很怪異。許正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兩隻大手伸向狙擊手的脖子，接著閃電般的摟住狙擊手的下巴，飛快的擰了一下。耳中傳來清晰的咔擦聲，狙擊手的腦袋軟軟的垂到一邊，脖子已經被扭斷了。


  「你，你，」這麼輕易就要了一條性命，許正陽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你為什麼要殺他？」


  「你不是做好殺人的準備了嗎？」老鷹的語氣，輕鬆的就像剛剛只是隨手撓了撓痒痒。


  「那也不能這麼隨便吧？」許正陽有些絕望了，這麼隨隨便便就要人的性命，自己只怕永遠都準備不好。


  「行了行了，你只是在一邊兒看而已，哪兒有殺人的感覺？」老鷹不耐煩的打斷了許正陽的話，「這個人是我殺的，看你那副熊樣，要真是你動手拗斷這人的脖子，現在恐怕早就吐的一塌糊塗了。」


  老鷹說得沒錯，現在的自己，更像是一個看客。一陣風吹過，狙擊手臉龐旁邊的偽裝被風吹開，那雙已經凸出眼眶的眼睛翻著死魚一般的眼白，微微張開的嘴巴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一陣劇烈的噁心緊緊抓住了許正陽，靠，就算沒有自己動手的感覺，依然想要把胃裡的東西吐個翻江倒海。


  「我說你能不能平靜點兒。」老鷹的聲音透著不滿，許正陽的反胃已經影響到了老鷹，「看看你把我留給你的大好皮囊折騰成了什麼樣子，在這麼個破山頭上衝刺都能氣喘吁吁，拗斷個脖子還搞得想要大吐特吐，可惜了我這點兒老本兒，遲早被你踢打光了。」


  許正陽強壓著噁心，仔細體會老鷹所說的氣喘吁吁，沒有啊，呼吸平穩得很，就好像剛才在樹林里飛奔的是另一個人一樣。「別打岔，我問你，為什麼要殺他？」


  「我不殺他，他就殺我，就這麼簡單。」又是一加一等於二那樣的語氣。


  「你憑什麼認為他會殺我？」許正陽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你老鷹只是暫住而已，千萬別「我我我」的稱呼自己，這副軀殼，屬於許正陽，不屬於老鷹。


  「你認為他抱著狙擊步槍躲在這兒準備幹什麼？準備打鳥嗎？」如果能和許正陽面對面，老鷹一定會用白眼把這個白痴瞪得無地自容。


  「他們約我來是談事兒的，怎麼可能沒見面就殺了我呢？」許正陽念念不忘龍頭換方舒的約定。


  「談事兒？和你談什麼？」老鷹簡直要嘲弄這個冥頑不靈的菜鳥了。


  「龍頭在我手上，他們要用方舒來換的。」


  「嗤，」從鼻孔里發出的笑聲無情的嘲笑著許正陽的無知，「一槍打死你，從你身上找龍頭不是更方便？」


  「可是，」許正陽愣了一下，搜腸刮肚的反駁著老鷹，「萬一我要是沒有帶龍頭呢，他們不得向我詢問龍頭的下落？」


  「龍頭是被龍在天拿走的，一槍打死你，再去找龍在天拿龍頭，好像也不複雜。」


  「那他們讓我帶著龍頭來幹什麼？就是為了殺掉我嗎？」


  「那你以為呢？」老鷹嘆了口氣，這個小子，悟性太差，占著自己的皮囊，真是可惜了。


  「我和他們有什麼仇，他們要這麼對我？」老鷹說得有道理，可這個現實太難接受了，怎麼就平白無故的變成了人家必欲除之而後快的人了呢？

  「他們要殺的那個人，是我。」是啊，雖說你我很難分出彼此，但真正被銀翼視為眼中釘的，絕不是那個與世無爭的高中生，而是桀驁不馴的老鷹。


  「那我該怎麼辦？」許正陽無助的蹲在腦海的一角，雙手抱住了腦袋，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既然他們已經認定了你就是我，你也就沒什麼別的選擇了。」老鷹繼續緩緩爬動著，輕輕從狙擊手的屍體下抽出狙擊步槍，眼睛貼在腮托上，透過瞄準鏡觀察著，「你只能真的變成我，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