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三十九章 小偷
1995年9月6日12:30-13:30
方舒和周小唐焦躁不安的站在書店對面公交車站站牌下,緊緊盯著書店大門,已經等了一個小時,那個收銀員都沒有露面。
「怎麼辦?」方舒看著周小唐,有些六神無主,電影一散場就不見了許正陽的蹤影,周小唐牽挂郭永的安危,執意要到書店探探那個收銀員的底細,自己放心不下便跟了來,結果連收銀員的影子都沒見到。
周小唐心中早已亂成一團,要找郭永,只能從這個收銀員身上著手,沒辦法,就算這個書店是龍潭虎穴也得闖一闖了,「咱們進去問問吧。」
方舒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正是午飯後休息時間,書店裡冷冷清清,方舒站在門口不由有些發獃,昨天那突如其來的災禍,就發生在這兒,不知學校會怎麼處分許正陽。
周小唐拉了方舒一把,二人徑直走向收銀台,一個中年婦女正低頭專註的織著毛衣,打發著無聊的中午時光。
「阿姨,」周小唐臉上堆出熱情的笑容,「我想找一下昨天收銀的大叔,您能幫我叫一下嗎?」
中年婦女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兩個俊俏的女生,說道:「你是說老張吧?找他有什麼事兒呢?」本來一句「不在」就可以解決問題,但看在她們這麼有禮貌的份兒上,還是多幫幫忙吧。
方舒只覺得手心一陣冒汗,有什麼事兒,總不能說我們兩個同學昨天跟蹤他,跟著跟著自己都丟了吧?看了一眼周小唐,周小唐卻是一臉鎮靜,「我昨天預定了一本第二版的星級題庫,今天想加一本。」書店的顧客大多是一中的學生,登記學生購書要求按圖索驥,對書店來說是常事兒。
「那好辦,我幫你改一下就好。」中年婦女把毛衣放在一邊,隨手拿起一個藍色硬皮夾裝訂著的十六開大本子,嘩啦呼啦的翻動著,嘴裡喃喃說著,「9月5日,9月5日,不對呀,昨天沒有登記啊?」說著抬起頭看著周小唐,「你是不是記錯了?」
「不對呀,」周小唐的驚訝簡直和真的一樣,「我昨天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來的,那個叔叔說會幫我登記的。」
「你昨天中午來的呀?」中年婦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豐富多彩,「你可不知道,我們這兒昨天中午出了大事兒,有個學生在這兒耍流氓,拿著一把一米多長的大砍刀對一個女生行兇,要不是那個女生的媽媽攔著,他就把人家的衣服脫光了,簡直是令人髮指。」
居然傳成了這個樣子,周小唐心中一動,不由看了一眼方舒,方舒早已面色蒼白,嘴唇似乎都在微微顫抖。
中年婦女眉飛色舞的繼續說著,那些道聽途說的情節被肆意放大,如同自己親眼所見一般,「那個女生可不是一般人,竟然是火字門雷天彪二當家的女朋友,雷二當家下午氣勢洶洶的到了書店,直接把老張帶走了。」
「把老張帶走了?為什麼呢?」周小唐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個收銀員老張又沒招惹雷天彪的女朋友。
「聽說這個老張,和那個學生是一夥的,就因為這個,他被雷天彪狠狠收拾了一頓。」中年婦女壓低了聲音,一臉神秘,「這不,老張受了驚嚇,今天一天都沒露面。」
周小唐有些無奈了,看來謠言就是這麼產生的,事情已經比較清楚了,雷天彪威脅了老張,讓老張做偽證,老張只能照辦,結果受了驚嚇,以致於今天不能來上班。看來這個老張並非幫派人士,綁架郭永和張傑的,只怕另有其人。
「這件事昨天鬧得沸沸揚揚,你們學校保衛處下午還派人來查呢,你們沒聽說嗎?」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中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兒不一樣的事兒,中年婦女顯得興奮異常。
「好像聽說了一點兒,」周小唐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微微皺著眉頭,「有時候我覺得讀書都讀傻了,兩耳不聞窗外事,哪兒像您這樣,見多識廣,什麼都知道。」是時候撤退了,拋出一顆糖衣炮彈作掩護吧。
「嗨,話也不能這麼說。」中年婦女得意的心花怒放,「讀書還是重要的,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你們這些孩子,將來考上了大學,比我們這些人,要比我們出息的多。」
好了,剩下的就是禮貌的告別,再加上最後一點兒恰到好處的吹捧。
目送著方舒和周小唐走出書店,中年婦女微笑著回味方才的對話,這兩個女孩子,不光人長得漂亮,說起話來也中聽。剛要低頭繼續自己的毛衣耕作,目光卻落到空空如也的登記簿上,唉,好好的孩子,怎麼這麼糊塗,又忘了做登記。仔細想想,說了這麼久,竟然忘了問這兩個孩子的班級和姓名,沒辦法,只好等她們下次來的時候再說了。
「你確定要這麼幹嗎?」周小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貫中規中矩的方舒,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我確定,」方舒的語氣很堅定,「許正陽是清白的,不能讓一份假證言毀了他。」
「你想清楚。」周小唐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經算是大膽的了,可再借給自己一個膽子,也不敢到老師的辦公室偷東西,還是學生處處長的辦公室。
「我想清楚了,」方舒咬了咬嘴唇,似乎這個動作可以幫助自己下決心,「上午李*老師說了,劉秀蘭已經向保衛處提出不再追究,但何處長不同意,還從保衛處把所有的材料都拿走了。何處長對許正陽有成見,他不會放過許正陽的。」
「所以你就要從何處長那裡把材料偷出來?」
「我只偷那份收銀員的證言,因為那是假的,算不得數。」方舒努力給自己找著借口,假的,這件事本來就是一個圈套,劉秀蘭的證言,朱曉瑩的證言,還有那些所謂的目擊者,哪一份不是假的?就連自己所說的一切,也不是自己親眼所見,只不過自己堅信,那份把從許正陽那裡聽來的事變成自己親眼所見的證言,反而最接近真實。
「可是我們怎麼進去呢?」好吧,既然連方舒這樣的好孩子都決定干一次出格的事,自己有什麼道理退縮呢?
「何處長的辦公室門壞了,一推就能開。」那扇門是被許正陽踹壞的,方舒親眼所見。
「萬一要是修好了呢?萬一何處長要是在辦公室呢?」要把一個想法變成計劃,需要考慮的問題還很多,這只是最簡單的兩個。
「管不了那麼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方舒咬著牙,中午聽書店那個中年婦女肆無忌憚的傳謠,已經讓她堅定了決心,決不能讓許正陽被學校處分,否則謠言會更難聽。
周小唐獃獃看著方舒,我的好姐妹,咱們要乾的可是入室盜竊,不是串門兒,你什麼計劃都沒有就要硬著頭皮干,就沒為自己想想退路嗎?我的天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戀愛中的女人,腦子裡的智商都被愛情吃了吧?
「我自己去就行,你快回教室去吧。」方舒知道自己的提議粗糙莽撞,萬一被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還是不要牽連周小唐了。
「你說什麼呢?」周小唐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來,「要是還想做姐妹,就別再說這樣的話。」去他的吧,拼了,大不了背個處分,兩個人去,還能有一個望風的。
謝天謝地,何永勝辦公室的房門虛掩著,破損的門框露出白色的木頭茬子,後勤辦的人上午也去看電影了,修理工作理所當然被推到了下午。
輕輕把房門推開一條縫,屋內空無一人,再次謝天謝地,兩大障礙成功越過,行動可以開始了。
「我去辦公樓門口望風,你動作快一點兒。」周小唐飛快的跑到辦公樓門口,看著空無一人的小廣場,只要何永勝的影子在廣場上一出現,自己就跑回去報信。可就算能及時從何永勝辦公室撤出來,也難逃被堵在辦公樓樓道的命運,大中午的,兩個女生在幾乎空無一人的辦公樓遊盪,怎麼向何永勝解釋呢?唉,管不了那麼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方舒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牆上石英鐘秒針跳動的聲音都如同雷鳴一般,敲得自己的耳朵嗡嗡作響,深呼吸,鎮靜,我不是在做賊,我是在救許正陽。文件櫃,既然是檔案材料,最有可能在文件櫃里。毫不猶豫,直奔文件櫃,轉動把手,心一下子冰冷,櫃門是鎖著的。
怎麼辦,怎麼辦?總不能撬開吧?看著玻璃櫃門后整整齊齊排列著的一個個檔案盒,方舒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
別急,別急,鑰匙,辦公桌抽屜里會不會有鑰匙?媽媽總是習慣把文件櫃的鑰匙放在辦公桌抽屜里。對,碰碰運氣,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辦公桌前,默默祈禱,希望辦公桌抽屜不要上鎖。
老天保佑,辦公室抽屜的鎖眼上插著一串鑰匙,抽屜沒有鎖上,心中不由一緊,何永勝的鑰匙留在辦公桌抽屜上了,也就是說他一定沒有走遠,隨時有可能回來。要加快,拉開抽屜,一個薄薄的文件夾,上面是一份寫了一半的報告——《關於撤回為許正陽申請學籍的報告》。
「方舒,快,何處長回來了。」樓道里響起周小唐急促的腳步聲。
橫下一條心,伸手將文件夾和報告往寬大的校服懷中一塞,快步跑出辦公室。深呼吸,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挽著周小唐的手臂,沿著空蕩蕩的樓道,慢慢走吧。
別緊張,別緊張,何處長迎面來了,一步,兩步,擦肩而過,好,沒有問題,再走幾步就該拐彎了,快了,快樂……
「你們兩個學生,大中午在這裡幹什麼?」完了完了,還是沒躲過去,方舒只覺得全身發抖,原來做賊被抓到就是這種感覺啊。
身邊一間辦公室的門忽然打開,「怎麼現在才來,讓你們幫忙那點兒資料,就這麼拖拖拉拉。快進來。」
第四次,方舒真心真意的在心中喊著謝天謝地,毫不猶豫的,兩個驚魂未定的姑娘走進了李常青老師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