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校園 第二十八章 失憶與人格分裂
1995年9月5日15:00-15:15
「無法無天,簡直無法無天!」何永勝如同一隻困在籠中的野獸,眼睛似乎要從金絲眼鏡后瞪出來,校長王宏那張寬大的辦公桌被拍的山響,「王校長你是不知道,要是我晚到一會兒,那絕對是一場血案,血案啊!」
王宏看著面前口沫橫飛的何永勝,默默將桌上被震得四處散落的文件歸攏到一處,制止許正陽的,是高三六班的班主任李常青,與李*老師相比,這位何處長的反應,實在是有些太過激烈了。
「李*老師,你沒事兒吧?」王宏關切的看著李常青,他趕到現場的時候,恰好看到許正陽把一柄寒光閃閃的彈簧刀架在李常青脖子上,說實話,那一刻,他的心都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了,饒是他這個外行也能看出,那一刀的力度角度,絕對是奔著割斷動脈去的,只不過在最後一瞬間停住了而已。
「沒事兒。」李常青的神色坦然得很,臉上看不到一絲絲慌亂。
「嚴肅處理,這件事必須嚴肅處理。」何永勝的怒火彷彿稍稍平息了一些,一屁股坐到沙發上,點上一支香煙,彷彿剛才那把刀,是架在他脖子上一般,「中午持刀猥褻女生,下午持刀恐嚇老師,這樣的學生,不能留在集安一中。」
「何處長,這件事不要這麼快就下結論。」李常青皺了皺眉,真不知道許正陽什麼時候得罪了何永勝,看這位學生處長的架勢,那絕對是不把許正陽整死誓不罷休。
「還不能下結論嗎?」何永勝覺得這些老師已經不可理喻,「你們說中午的事雙方各執一詞,需要好好查一下,那剛剛這件事呢?李*老師你親身經歷,我們幾個親眼目睹,我就不明白了,這還不能下結論,那到底要怎麼樣才能下結論?」
「不,何處長你誤會了,我不是否認今天下午發生過的事,我只是說這件事的發生,和許正陽無關。」
「和許正陽無關?」何永勝嗤笑一聲,「李*老師,你在說笑話吧?要是我捅你一刀,是不是你也會說此事與何永勝無關呢?」
李常青的話確實有些讓人費解,就連王宏都覺得這樣的解釋匪夷所思。
「王校長,許正陽這個學生的來歷,您應該清楚吧?」李常青沒有理會校長和學生處長質疑的目光,緩緩說道。
王宏微微點點頭,是的,許正陽的檔案他早已看過,中午接待劉秀蘭之後,他還向何永勝詳細了解了情況,這其中的種種情節,他一清二楚。
「許正陽無家可歸,這一年多,我的宿舍就是他的家,平時我是他的老師,節假日我就是他的兄長。作為他的老師,督促學習是我的責任,作為他的兄長,幫他找回記憶我義不容辭。」
聽李常青說的誠懇,王宏心中不由一暖,這樣的老師,才是學校的財富。
「為了幫他找回記憶,我想盡了辦法。一到假期,我幾乎天天和他同吃同住,捕捉他下意識的言語和動作,發現蛛絲馬跡。沒想到,蛛絲馬跡沒發現,卻發現了問題。這個許正陽,在非常偶然的情況下,會自言自語,那語氣和平時完全不同,一問一答,就好像是兩個人在對話一樣。」
王宏心中一凜,自言自語,不會是精神分*裂吧?「這種情況頻繁嗎?」
「很罕見,我只見過兩次,都是我在廚房做飯,他在外面讀書,第一次我還以為家裡來了客人,從廚房出去一看,發現只有許正陽一個人坐在書桌邊,雙眼有些發直,但已經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就恢復正常了。」
「他當時在說什麼?」
李常青搖搖頭,「那一次我沒有聽清,不過那次之後,我就開始留意,就連睡著了都支著耳朵,生怕把他說的夢話漏了。上周日晚上,我叫他到家裡吃飯,吃完了飯他幫我收拾碗筷,獨自在廚房刷碗,我又聽到了他自言自語。這次沒有對話,只有一個聲音,說了一句話,『是誰出賣我們』。」
「這些情況你告訴許正陽了嗎?」
「沒有,我只是事後問了問,問他方才說了些什麼,他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所以我覺得,他的頭部受傷不僅造成了失憶,還有可能造成了更嚴重的損傷,例如精神分*裂。」
「你是說,」王宏沉思了片刻,說道,「剛才他用刀威脅你和劉秀軍的時候,是在犯病,或者說是在被一個分*裂人格控制?」
「笑話,」何永勝冷笑一聲,「幹了壞事就推說被分*裂人格控制,這也太兒戲了吧?李*老師,我知道你關心許正陽,但凡事要有一點兒依據,不能瞎猜吧?」
「我沒有瞎猜,」李常青的語氣很堅定,「許正陽把刀放到我脖子上的時候,說的話你們都聽見了。」
王宏和何永勝對視一眼,沉默了,的確,在現場,他們清清楚楚的聽到許正陽口中說出的那句話。「我只是想知道誰出賣了我們,我錯了嗎?」
看著王宏和何永勝,李常青一字一句說出了自己的結論:「所以,我斷定,剛才的許正陽,根本不知道自己幹了些什麼。」
「越說越離譜,」何永勝冷笑一聲,「好好好,就算我們相信許正陽忽然之間失心瘋,劉秀蘭會相信嗎?他弟弟差點兒被許正陽用刀抹了脖子,她現在還沒鬧,那是嚇的。我今天把話撂在這兒,等她回過神來,不把王校長這間辦公室折騰個底朝天,我就不姓何。」
「聽何處長的意思,許正陽就應該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劉秀蘭這個弟弟一刀把方舒捅到在地,那樣就皆大歡喜,劉秀蘭沒法子撒潑,學校也太太平平萬事大吉,是這樣嗎?」李常青的語氣已經明顯帶出了火藥味兒。
「這,」何永勝微微一愣,隨即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過激,「李*老師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嗎?」李常青絲毫沒有配合何永勝的打算,「那您是什麼意思?」
「許正陽動刀事出有因,這件事劉秀蘭理虧,不難處理。」一看何永勝被李常青餵了一記軟釘子,王宏連忙乘熱打鐵,「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還是查明中午在書店發生的事。」
「書店的事您不是堅持要找無關旁證嗎?哪兒那麼容易查清楚?」何永勝對王宏這個決定,顯然一直耿耿於懷。
「不用著急,」王宏微微一笑,「保衛處已經聯繫到了書店的收銀員,他目睹了事件的全部經過,我相信,下午課外活動之前,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幹了些什麼嗎?」石磊聽完了許正陽有些語無倫次的解釋,如同聽到天方夜譚一般,根本不敢相信。
許正陽自己也知道這解釋太過荒誕,明明是自己乾的事兒,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讓誰聽了都沒法兒相信。唉,這個老鷹,這次把自己害死了。發生了這樣的事,課是沒法兒上了,真不知道教室里的同學會怎麼看自己。看著身邊的方舒、石磊和周小唐,一股暖流頓時流過心頭,無論發生什麼,有自己心愛的姑娘和至交好友不離不棄,就足夠了。
「你是說你的腦子忽然一片空白,等到恢復清醒的時候,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刀,刀還架在李*老師脖子上?」周小唐好不容易閉上了驚訝的大張開的嘴巴,梳理著思路,總結著許正陽的解釋。
百分之九十真實吧,腦子裡老鷹和刀鋒的交鋒就別提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只能讓別人把自己當成神經病。
「這,這,這,」周小唐一連說了三個這,臉上堆滿了苦相,「誰會相信啊,這也太奇怪了。」
「我相信。」方舒的聲音斬釘截鐵,目光堅定的迎著驚愕的周小唐和石磊,當然還有喜不自勝的許正陽。
「方舒,冷靜一點兒,我們都不希望許正陽有事兒,可這個理由,也太牽強了吧?」周小唐扭頭看向石磊尋求支援,卻發現石磊皺著眉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已經動搖了。
「我不是在編理由,我是有根據的,仔細想想事情的經過,難道你們不覺得可疑嗎?」方舒不慌不忙的說道,「先是劉秀蘭的弟弟用刀刺過來,許正陽把他摔倒在地,從那一刻開始,許正陽就變了。」
「哪裡變了?」周小唐使勁回想著當時的情形,當時劉秀軍一刀刺來,方舒竟然奮不顧身去擋,當時自己的心,簡直要提到嗓子眼兒里了,接著便是許正陽出手,劉秀軍被制服,沒有什麼異常啊,怎麼在方舒眼裡,許正陽就變了呢?
「他的語氣變了,還記得嗎?那幾句話,簡直像冰一樣冷,讓人不寒而慄。」
周小唐沉默了,不錯,劉秀軍的慘叫根本無法掩蓋那幾句簡單而又冷冽的話,自己清楚的記得,聽到那幾句話的時候,一股寒意不由自主的透入自己的後背。
「不光是語氣變了,說的話也莫名其妙,大家想想。」方舒繼續啟發著周小唐和石磊。
「我說什麼了?」許正陽心中一動,看來在老鷹控制之下,自己不光幹了膽大妄為之事,還說了奇奇怪怪的話。
「你當時把刀放在劉秀蘭弟弟的脖子上,瘋了似得喊著,『是誰出賣我們』,『是誰出賣我們』,一幫老師想上去拉又不敢,生怕你手一動傷了劉秀蘭弟弟的性命,只好拼了命的喊放手放手。然後李*老師就來了,李*老師一進來就上去拉你,你倒好,一轉身就把刀放到了李*老師脖子上,那樣子簡直委屈到了極點,嘴裡喃喃說著『我只是想知道誰出賣了我們,我錯了嗎』。」周小唐嘴快,說起話來像機關槍一樣突突突個不停,「這麼說起來確實夠奇怪的,許正陽,你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是誰出賣我們』,要說中午的事兒,你應該問『是誰陷害我』才對,怎麼會用『出賣』這個詞,還『我們』,確實奇怪。」
原來是這樣,老鷹那些話,並不僅僅在自己腦海里響起,它們已經通過自己的嘴,結結實實喊了出來。
是誰出賣我們,老鷹啊老鷹,到底經歷了什麼,讓你心中有這麼大的怨氣。